听到那令无语意森然,周方晴却不去理会,端起手中茶盏抿了一口,笑道:“我若是平庸之辈,公子必然见弃,怎会待以上宾之礼?何况姐姐纵算是聪明了一些,可毕竟是凡夫俗子,哪能逃脱你的掌握?”
令无参笑得打跌,道:“我今日方算是真正服了姐姐,我先前只以为这世间智者,总是女不胜男,纵有妙韵在前,也唯她一人而已,想不姐姐才智,却也不逊于妙韵了。“
周方晴笑道:“你嘴上可是抹了蜜了,怎么这样香甜?“
令无参正色道:“姐姐这番才智,也不枉我对你恭敬有加了,只是刚才的话题尚未说得透彻,姐姐再说说看,我的心中揣度究竟是如何?”
周方晴道:“公子让两宗相斗,不过是想瞧瞧两位宗主谁是那异士了,以那异士在禁制之地的大能,绝无吃亏之理。而公子一旦寻到目标,也好及时设局,以应强敌罢了。如果那异士果真是两位宗主之一,自然是好,若是不然,也可及时排除了嫌疑,不必在这两位宗主身上再花心思。“
令无参神情凝重,缓缓一揖,道:“今无参自负才智,轻易不肯服人的,可今日方才真正服了姐姐,虽然此事我谋划已久,可未免会百密一疏,姐姐若肯替我周全,无参感激不尽。”
周方晴忙盈盈下拜,还了一礼,道:“公子何必客气,姐姐平生之志,就是想以胸中才学,与天下的仙修之士斗上一斗,让他们不可小觑了凡夫俗子,如今在这伽兰城中,众生皆为一般,姐姐未必就弱于他们,公子,你我既然联手,就将这伽兰城搅个天翻地覆如何?”
令无参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天翻地覆,那你我可就这样说定了。”
周方晴伸出手来,道:“那你们就击掌为誓,若是背叛了对方,必定不得好死。”
令无参道:“这凡间立誓俗礼,倒也罢了,不过姐姐既然开口,在下怎有不应之理。”伸出掌来,在周方晴的玉掌上轻轻一击。周方晴以性命为凭,这在凡间算是极重的誓言,至此令无参才对周方晴再无怀疑。
周方晴此刻方才心中略定,先前令无参对她虽是执礼甚恭,其实她的地位,不过是半个囚徒罢了,今日略展胸中才智,才赢得令无参的一份信任,日后行事,可就方便许多了。
说起来她刚才也算是冒险,若令无参是嫉贤妒能之士,她此刻焉有命在,好在这令无参自视奇高,又兼自己是凡夫俗子,再有百般计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于是这冒险一击,再获一道筹码,周方晴的心中,也不免略有得意了。
她暗忖道:“无参,若是在平时,不管你是如何阴狠毒辣,我或许会真心对你,可偏偏你的对手却是原承天,那可就怪不得姐姐了。”
其实令无参虽是阴毒,可瞧在周方晴的眼中,却只不过是那任性负气的孩子一般,孩子若是生得可爱讨喜,纵有千般不是,也总可忍受得,而周方晴混迹仙凡两界多年,经历既多,心中对善恶二字,也不是分得十分清楚了,万事皆以自己的好恶行事。
此番令无参的对手若非是原承天,周方晴说不定真的就会一心相助于他。只是天道之奥,实不可测,原承天与周方晴相识在前,莫非也是天意不成?
至于生死之誓,周方晴又怎会放在心里,她身负测天测心这等逆天之术,必然早丧,世间丹药纵是灵验,只怕也是枉然,那么早死晚死又有多大区别?只是这番心事,令无参就算再聪明百倍,也是参悟不透了。
周方晴摸到桌上茶碗,亲手替令无参倒了半杯,持杯在手,笑盈盈的道:“公子喝了这半盏茶,可就要去了,月华宗与清虚宗夙怨极深,一旦相遇,必然出手无情,公子可早早窥视在侧,也好相机行事,说不定就可趁此机会,除去那名异士。”
令无参深以为然,道:“这次机会,我自是不能错过的,只是姐姐孤身在此,在下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周方晴知道令无参究竟对自己犹存疑虑,要想得到他的全部信任终是不易,掩口失笑道:“公子怎的竟迷糊了,你有无穷异术,随便施展一样出来,难不成竟不能保护姐姐不成?”
令无参嘿嘿笑道:“我虽是有心用异术保护姐姐,却怕姐姐多疑,如今姐姐既然这样说,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对令无参的这点心机,周方晴焉能不知,不过他既能顾忌到自己的心情,也可见对自己还是有了一点情义。
只中得令无参取出一物来,用手一拉,丝丝有声,周方晴奇道:“那是什么东西?”
令无参将此物拿到周方晴的手边,周方晴用手摸了摸,道:“莫非是一只墨斗吗?公子可是要做木匠?”
令无参笑道:“这墨斗中的丝绳以奇草染就,所画出的线却是瞧不见的,我在此屋外用墨斗划出一道界限来,若是有人闯入,触动墨线,必死无疑,是以姐姐大可放心了。”
周方晴吓了一跳,叫道:“这样的东西,你也让我摸,我刚才岂不是也中了毒?”
令无参哈哈大笑道:“我怎肯害你,你刚才饮的茶中,早就藏了丹药粉未,最能解此墨毒,姐姐就算是将这墨汁当水来喝,也是无事了。姐姐在此安坐,我去去就来。”
周方晴暗暗点头,令无参果然是步步伏设,自己若是轻举妄动,可就着了他的道。
只听得令无参出了小楼,在楼外布置一番,其脚步步就渐渐远去。
想来自己遇到令无参后,一直被其拘束在侧,不得半点自由,如今虽是独自一人,可却被这墨斗所困,按令无参说来,自己倒是可以自由出入这墨线所划的范围,不过以令无参的心智,怎能不动手脚?
自己一旦妄离此处,必定大祸临头。
好在周方晴与仙修之士打交道已非一日,怎不知仙修之士最是多心,最是狠毒,她也没指望过立时就能逃离令无参的身边,自己好不容易博得他的一丝信任,又怎肯便去?
心中唯一担忧不已的,就是原承天了,原承天固然是神通广大,可在这禁制之地,又怎能是令无参的对手?她只能在心中暗暗祷告:“原大哥,你可不要与令无参过早碰面才好,总要等我寻到了他的弱处,设法解决了他才是。”
一时忧思百结,不可断绝。却不知原承天此刻离她也不过是三四百丈的距离罢了。
原承天与二彪此刻安步当车,正如寻常修士一般,负手闲看街景。
而他目前所立之处,正是他划定的五龙之器的存放范围,以其立身之地方中心,方圆或约有二十余里。
在二十里的范围中寻找一物,对仙修之士而言,本是最轻松不过的事情,可在禁制之中,这难度无形中增加百倍,原承天的灵识最多只能发挥原先威能的千分之罢了,所能探查的范围,不会超过三五十步。
是以就算行事顺利,在原承天算来,也需三日方能寻遍这既定的界域了。
刚才一路寻来,原承天自是毫无所获,屈指算来,也只是探了三十五丈罢了,好在原承天心境如水,五龙之器既然能改易昊天禁制,又怎能轻易探得出来?
眼瞧着已走到长街的尽头,路分四道,一条路通向伽兰城的城市中心,最是繁华热闹不过,左侧道路,有风吹来,风中犹带水气,右侧道路,则是城中的一座高地,荒草凄凄,并无人迹。
原承天见此地形,心中先是一喜,然后就好生为难起来,先前四修同探城中五行时,其实探来的资料甚是草草,仅以此处而言,既有土旺之可能,亦有水旺之机,如今见了这处地形,固然可证明自己的判断不错,可其中细微之处,却难定论。
看来这河水高地,都要去寻他一番了。
便对二彪笑道:“二彪,路分左右,你且胡乱寻一个方向来。”
二彪甚是惶恐,道:“大修,你怎能让我拿主意,若是弄错了,林东家可饶不了我。”
原承天笑道:“你我之事,和你的东家怎有关系,要知道我此刻心中迷惑,并非无因,乃是因当局者迷,而你本来就是置身局外,全仗着心中的一点灵机,你莫小瞧了这点灵机,所谓天意有知,方可灵机一动,此间玄妙,连我也是参他不透呢。”
二彪虽是有听没有懂,可也去了胆怯之心,道:“我只管说了,若是弄错了,大修不可怪我。”
原承天大笑道:“绝不怪你。”
二彪当即向左侧一指,道:“就是这里了。”
原承天毫不犹豫,当即转向左侧道路,二彪跟在身后,心中怎能踏实,小声问道:“真的要依我的话吗?”
原承天笑而不言,只管慢慢行去,走了约有数百步,前方树林掩映处,水气沛然,果然瞧见了一条大河。
原承天分花拂柳,来到河边,只见河边坐着一名灰衣男子,正手持渔杆在那里垂钓,就听到“哗”的一声,一只鱼儿跃出水面,正是被钓着了。
可那灰衣男子却不提杆,而是喃喃道:“我本意并不在你,奈何你却自投钓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