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多钱?你别瞎想,就是结婚收的彩礼钱。”方筱言解释道:“再说了,这买房没花钱,装修可花了我不少,还有家具家电呀,婚礼当天的人情往来呀,哪里不需要打点?”
“我可不想知道有多少钱,反正我的工资卡上交给你了,随便花!”林涌泉大度地说:“在这个家里,我知道有两样东西跟我无关,一是房子,二是钱。它们都属于你,不属于我,所以我也不争啦!”
听林涌泉这样说,方筱言心里很舒服,也很感动,并非真的要去争点什么,只是在当今社会男人让女人缺少了那么一点安全感,身为女人,她最怕的不是对方跟自己争这些东西,是怕男人小心眼,爱算计,跟自己计较。女人嘛,总是需要男人来哄来宠的。
最后,两个敲定了一款三厢本田,十三万,偏女款,方筱言想着再斟酌一番,于是又选中了一款十六万的,这就超出了她的预期,就犹豫了起来,算计着银行卡上的款数,怎么算都超支,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林涌泉的年中奖。
虽说林涌泉所在单位薪水一般般,但年中和年末都有奖金,上下浮动虽然只有一两万,但毕竟也是块肉,今年一直听林涌泉说起效益不错,于是,方筱言便笑着问:“老公,年中奖快下来了吧?有两万没?”
林涌泉不知怎地,脸突然红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哪有那么多。”
“哦?这么说,是下来了?”方筱言兴奋地问:“那你快拿出来啊,填个一两万,我们直接奔中康水平,买这款十六万的,多豪爽!哈哈哈……”
她越是兴奋,林涌泉越犹豫,“没……没下来呢。”
他如此吱唔,方筱言就觉得异样,虽说工资卡在自己手上,但对方的奖金总是说多少就是多少,查无凭证,虽说历来对林涌泉是信任的,但看他一脸的彷徨,方筱言就觉得有问题。
“林涌泉,你不会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吧?”
“说什么呢,有什么坏事是我能干的。”
“奖金到底发没发?”
“没,没发。”
“你说谎!”
“哪有说谎?”
“瞧,你的耳根子都红了。你知道不知道,每次说谎时,你这个部位总会红得跟胡萝卜一样!”方筱言看一眼对方的耳朵,“这次简直成了水萝卜!快说,钱哪去了?”
被方筱方如此一忽悠,林涌泉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想着是躲不过去了,只好实话实说:“老婆,是这样的,奖金……确实发了,而且是提前发的,因为我们刚完成一个大单,老板心情好,所以……”
没等他说完,方筱言已经跳了起来,“钱呢?钱呢?”
“钱……让我寄回老家给我妈了。你知道,我爸的身体总是反复无常,今儿住院明儿手术的,家里没点准备怎么行?再说……我们也不急着用这点钱,所以我就……”林涌泉说得吞吞吐吐,不时地瞅一眼方筱言的反应。
此时的方筱言,简直就是在听天书,不知怎地,她就记起婚前林涌泉哄自己的那番话,什么经济大权归她管,什么凡事她指挥他才行动,如今想想,岂止是哄是骗,简直是把自己当成了傻子!钱说寄就寄回了老家,连招呼也不打,那自己这个所谓的女主人只是摆设么?
“林涌泉!你太过份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商量,说寄回家就寄回家,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咱还要过日子!”
“老婆,你别生气,我不是没想过,可怎么想,也觉得咱家不差这点钱,才一万多块,真的不多……”
“才一万多块?今天一万多块,明天一万多块,你有几个一万块?林涌泉,你还会算计呢,你家差这一万多块,我们家就不差,是不是?你不要忘了,这房子从买到装修,你出过一分钱没有?一万块钱能买几个平方多少装饰材料,你出过一分力没有?”方筱言越说越怒,“你还真当自己是女人,嫁过来可以一分嫁妆就没有?我告诉你,就算是‘女娶男嫁’,你也是个男人,是男人怎么能没有一点家庭责任感!天天哭着喊着这听我的那听我的,你听了吗?连商量都舍了!你让我情何以堪!你把我当什么啦!”
被方筱言如此紧逼,林涌泉也意识到自己失了理,婚姻本就是一桩需要相互商量的买卖,如今被自己擅做主张的一锤子做亏了,一时之间他竟不如何去弥补。
方筱言更是生气,本来婆婆婚前给过8万块,对她来说,这钱多是不多,少也不算少,虽说房子车子没一样是林家所送,但想想公婆过得也不易,再比比婆家一无所有的表姐,她倒也觉得值了。可是眼下发生的一切却让她越来越怀疑,这8万块也不是婆婆真心给的,这里面的钱无外乎是林涌泉这些年的私房钱。说来说去,自己不过是拣了个男人回来,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家还挺会算计的。我说婚前那么大方,一出手就是8万,原来这些钱有个三年五载就被你还回去了啊,真是……哼,天下最可笑的笑话莫过如此,对不对?林涌泉?”方筱言不依不饶,“让我说什么好呢?一直以为你老实,可靠,没想到啊,背着我往家里寄钱,可真有你的!”
“老婆,不是这样的,真不是你想的这样,我爸最近身体确实不好,总往医院跑……我寻思着,咱离得远,不能回去帮把手,要是妈再为钱着急,那他们怎么办才好呢?我知道,你也是个孝顺人,你想想,两个老人没什么收入来源,一个还总是病着,你让他们怎么过?”林涌泉说起自己的担心,“我爸最近身体反复无常,基本是在医院过日子…….老婆,给我多一些理解,好不好?我知道,这个家我没出多少力,我也知道背着你把钱寄回去是不对,可我身为人子,真的不能尽点孝吗?”林涌泉说到这儿,眼泪都快落了下来,“结婚这么久,我也是第一次背着你寄钱,你就不能高抬贵手,理解我一下吗?”
“我理解你,谁理解我?”方筱言不管不顾,“这钱经我的手给你父母,那是儿媳妇会做人,可经你的手寄回去,你家里人就会认为我拦着你,不让你孝顺,这是什么性质?凭什么送人东西还不赚点好?”
听方筱言这样一说,林涌泉已经悟出了其中原由,赶紧笑脸相陪,“老婆,你放心,我这次寄钱特意跟妈说,是你让我寄的。”
“你还有这番心?”方筱言质疑,“真有这番心还背着我干嘛?”
“真的。本来那天没打算寄钱回去,发完奖金之后,我们单位的会计去银行办事,有一个同事让她帮忙寄钱回老家,于是我也就让她帮忙办了。收到钱以后妈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背着你做的?我说是你让寄回去的。”林涌泉一边说一边为方筱言倒了水,殷勤地递过来,“当妈听说是你让寄的时候,在电话那头都哭了,连夸我们林家有福气,遇上了一个好媳妇呢。”
“哄我?”方筱言不信,“就此息事宁人?”
“真的,不信你打电话回去问问。”林涌泉急着解释清楚,已经拨打起电话来。
响过两声之后,婆婆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向方筱言表示感谢,跟林涌泉说的一样,婆婆一直以为是方筱言让寄回去的钱,一个劲儿地感激,竟真的让她听出了些许哽咽。
放下电话,方筱言心里的气也就顺了下来,尽管林涌泉私自往家寄钱是不对,但想想自己,每次回去也总是偷着给老妈塞点零花,谁的父母谁不心疼?再说,婆婆心里领的是自己这个儿媳妇的情份,想着,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在方筱言的心里,男人孝顺是可以理解的,一个男人只有对父母好,才能真正对老婆好。
“好吧,这次原谅你。但下不为例!”她下了最后通牒,这已经让林涌泉满腹感激。
“老婆,你是世上第一好的老婆!”
“少贫!”虽说心里的气过去了,但还是有些埋怨,“本来想着买十六万的车让你豪气一把,现在看来,还是选便宜的吧,这回得依我,我说买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
最后,两人选中一款十三万总价的车,当即立断,选好了车就往车市奔,林涌泉笑方筱言是个急性子,方筱言却说这是为他考虑,两人争执着,说笑着就赶到了车行,去了才发现,自己选的那款车子属于女式车,方筱言犹豫了,买回车以后肯定是林涌泉开得多,如何让一个男人开一辆女款车四处晃荡呢?
林涌泉越安慰她,“管它什么款,只要是老婆喜欢的,我就喜欢,你中意就好哦。”
他的话再次把方筱言感动了,几乎就在刹那,她决定以后好好待林涌泉。
两人一商量,最终拍板一辆纯白色的车,这颜色本来方筱言并不喜欢,但林涌泉坚持,“白色车最不容易出事,颜色鲜明,容易让前后的车注意,安全第一嘛。”于是,车就被敲定了下来,按车行规矩,预付了一万定金。
回来的路上,两人依然掩饰不住的兴奋,讨论着车到货之后谁第一个车,谁负责洗车,一项项列下来,发现生活中多了一件新生事物,其实是件多么期待又美好的事情。
就在快到家时,林涌泉的电话响了,林母重新将电话拨过来,林涌泉正想着把买车的事跟老妈报声喜,于是兴高采烈地接了,听了几句之后,脸色却突然黯淡下来。
(三)婆婆的玉手镯
父亲病重,入院,林母打来电话要求儿子务必回去一趟。
本来,一向好强又能干的林母从不麻烦儿子,更不奢望新媳妇能为自己分担什么,在她传统的意识当中,自己能做好的事就不要轻易去麻烦小字辈,所以自婚后到现在,尽管林父一次又一次卧床,她都没通知孩子,如今看来,是怕真的病重。
“筱言,我……我得马上去订火车票!”做为家中独生子的林涌泉,除了意识到出大事了之外,只恨自己没尽到为人子女的责任。
方筱言也跟着慌了,这前头光欢喜去了,后头就来了事,而且是一条人命,她深知这对林涌泉意味着什么,不仅跟着着急,而且还拉着已经乱了马脚的林涌泉一起去买了机票,直到机票到手,林涌泉才意识到,一乱,自己连个女人的理智都没有,竟然忘了,飞机快得过火车。再看看手里两张飞机票,他又明白了,方筱言此刻跟自己是站在一起的。
“老婆,你真好,谢谢你!”林涌泉一脸感激。
方筱言点点头,“他们也是我的父母,我怎么能不管呢?我们先各回单位请假,明天就飞回去看看,你也别太急,有我呢。”
如此内心的一席话令林涌泉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把抱过方筱言,泪流满面。
在方筱言心里,回去看公婆是义务也是责任,她倒觉得这是应该的,而且也乐于去,在她心里,她喜欢大方温和婆婆,在她眼里,那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好母亲,所以她更不希望公公出事,他万一不在了,那婆婆怎么办?
带着这样的担心,两人一大早就踏上了飞机,回了老家,当天下午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医院,婆婆一看媳妇来了,悲伤之外又有些高兴,拉着方筱言的手一个劲地嘘寒问暖,把方筱言倒当成了客人。
问起病公公时,方筱言才从婆婆的讲述里知道,老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前期肾炎转成了尿毒症,虽是早期的,但也有生命的危险,说到这儿,坚强的婆婆哭得一塌糊涂,拉着方筱言的手不停地颤抖,“你爸这辈子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早先家里穷,连饭都吃不饱,后来自己能挣钱了,又遇上工厂不景气,工资只发一半,后来我们结婚了,有了涌泉,又遇上下岗,我们不得不全家搬到小镇上以求降低生活标准……那些年,为了我们娘俩,他吃尽了苦头,不管刮风下雨都早早起来,只为了进早市儿能多赚几分钱好贴补家用……如今,生活是不成问题了,可他竟然……唉,这世上好人怎么就这么多磨难呢,不怕你笑话,我真不知道,万一他走了,我怎么办,怎么办呢……”
被婆婆哭得肝肠寸断,方筱言一时心急又心软,抱过婆婆的肩膀安慰,“妈,您别急,有我们在呢,绝对不会让爸爸出事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婆婆摇了摇头,叹着气,说:“前阵子你们寄的一万块钱已经用光了,不过还好,这病……不过医生说是早期的,化疗加早期治疗,会有成效的。”说完这句话,林母又兀自笑了,“哎,瞧我,在孩子面前哭成啥样,让你笑话了,孩子。”
不知怎地,听婆婆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方筱言不知怎地就记起了自己的老爸,也是老实了一辈子,本来刚有好日子过,可以悠闲地养鱼种花了,又被老妈打发出去赚旅游钱,她越来越觉得,眼前注重感情的婆婆比现实的老妈要可爱得多,正因为有了这种对比,对婆婆的心疼又多了一层。
方筱言暗暗决定,好好陪着公公和婆婆。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她又措手不及。
医生通知家属,老人不仅肾有问题,脾还偏大,必须手术,两项治疗费用加在一起,前期就要二十万左右。
二十万。不用问,林家人是拿不出来的,前期是总生病的公公,后期是刚结婚的儿子,方筱言知道,掌家的婆婆肯定凑不到这二十万,那么,婆婆会不会跟自己开这个口呢?
方筱言的担心不无道理。
其实,自医生说完手术价格之后,她就感觉到自己身上有那么两道目光在流动,一道是林涌泉的,一道是婆婆的。
但她不敢轻易点头,钱是有一些,但那是车款,已经付过定金,过几天就要去提货的。
可是,公公又命在旦夕,她不知道如果婆婆开口,自己要怎样应对?
能不管老人死活吗?显然不能。
可管了老人死活,那自己的车就没了,刚交的定金也就等于白白送人。
很是矛盾。所以她不敢随意开这个口。
林家人也深知难为情,尽管都想着方筱言能伸一把手,但没有谁主动开这个口。
那天晚上,方筱言和林涌泉不停地大眼对小眼,一句话也没有,可越是不开口,越能猜到对方想要说什么。
终于,下半夜的时候,熬不住的方筱言先睡了过去,可睡着睡着就被一阵细碎的声音吵醒,外屋是婆婆的卧房,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她觉得好奇,再看看身边,林涌泉不知何时也出去了,于是,更加好奇,起身往有声音的方向走去。
婆婆的房门是敞开着的,透过灯光,方筱言看到,她正在整理着什么,林涌泉显然也在身边,还不停地小声劝着林母,“妈,这个物件就不要卖了吧,那可是太姥姥传给你的,你一直珍藏着,卖了多可惜呀!”
林母叹着气,“再好的东西也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能换回你爸的命,卖十次也值得啊!”
方筱言听到母子俩的谈话,终于明白,婆婆要卖家当替公公看病。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于是上前看了一眼,光影里,一只玉镯发出绿莹莹的光芒,一看就是上好的古董,她不禁惊呆了,没想到婆婆还有这样好的传家宝,一看就是值钱的货色。
不用问,好货色自然有好价钱,方筱言的心在那刻就放下了,公公看病的钱解决了,不用她再掏腰包,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再躺下去,竟一夜无梦。
醒来时,天已大亮,婆婆做好早饭就去了医院,家里只剩下她和林涌泉两个人。
看林涌泉的脸色,应该是没有休息好,一脸倦怠,方筱言心疼地替他多加了一根油条,“多吃点,你爸还病着呢,你可不能再倒下。”
林涌泉并不领她的情,反而意味深长地问:“那不也是你爸吗?”
方筱言本能地想反驳,又觉得对方此时心情不好,还是算了,索性,把油条挑回自己碗里,独自吃起来。
林涌泉看着她吃,满脸不悦,“我爸病成那样,你还真能吃得下去。”
“你怎么了?你不吃我就不能吃?他病了我也要跟着病?林涌泉,大早上的别阴不阴阳不阳的,我得罪你了吗?”方筱言十分委屈地叫上了,“我可是一片好心陪你回来的,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好人心?好人心……”林涌泉俗言又止,低头喝起稀饭。
方筱言于是就明白了,对方这是要跟自己谈钱的事呢,只差没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