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不懂事!”方母毫不偏袒地说:“就事论事,人家小林急着救他父亲,这是人之常情,将心比心,如果我和你爸摊上这样的事,他坚持买车不救命,你会怎么想?”
其实老妈说的这些道理,方筱言不是没想过,更不是不懂,她是实在舍不得那一万块钱的定金,“那定金不白送人了吗?”
“钱是钱,情是情,理是理,你自己琢磨。”方母丢下一句话,忙活自己的去了。
客厅里,很少说话的方父喂完鱼,凑了过来,看方筱言闷闷不乐,便开导起来,“言言,爸爸知道你是个内心善良的闺女,也知道你不是故意不拿钱,不过这事确实是你办的不对,回头给人家道个歉,再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咱们就伸把手,亲家嘛,应该的。”
众矢之的,一向老实的老爸都这样说了,方筱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错了,再三衡量,拿起电话想要打过去,这时,她的电话却响了。
车行告诉她,到货了。
心头还是一喜,毕竟是人生当中的第一辆车,她兴奋地满口应承,然后就屁癫屁癫地直奔车行,走到半路才记起来,连车本都同带,想返回来,又怕误了提车,便打电话给老爸,让他赶紧帮自己送过来。
提车很顺利,车行服务周到,只要交上钱,除了车号,相关手续都为你办妥,就如同新房一样,除了房间钥匙自己打点之外,一切精装服务。
方筱言终于开上了属于自己的车,坐进驾驶室,突然有一种豪情由心而生,这时方父也带着她的车本赶了过来,方筱言央求老爸坐在副驾驶室里,自己充当他的私人司机。
父女俩美滋滋地上了路,可毕竟是新手,方筱言开得并不顺当,七拐八拐,总是被突如其一的车吓上一跳,大呼小叫之余,连老爸都害怕了,不禁劝女儿,“不行,就找个人开回家吧。”
方筱言不听,很自信地上路,一路直行的时候,车终于开得顺了,还不忘回头冲老爸报以微笑,“怎么样?老爸?开得顺当吧?我学车本已经四五年了呢,按车龄算也算老司机喽。”
尽得说得轻松,可方父还是不忘嘱咐女儿,“开汽车不是开自行车,得加点小心。”
方筱言应承着,小心翼翼地上路,倒是越开越顺畅,直到见着了家门,安全着陆之后,方父夸了一句,“我女儿还真厉害呢。”她已经乐得脸上开了花儿,直嚷着晚上开车载老爸老妈去兜风。
一家人吃了饭,方筱言拽上父母上了车,一路开往海边,一家三口坐在海边吹抚着海边,无比惬意之时,方筱言这才感觉出一种幸福来,享受生活的幸福。
闭上眼睛,听着海浪声声,她觉得,美好生活真是应该享受来着,当初那么要死要活的恋爱,结婚,想想都累。
想到婚姻,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林涌泉,病重的公公,善良的婆婆,想着想着,心竟一点点沉重下来,自己尚在享受生活,不知道公公的病情几何?想着,就忍不住拿出了电话,心里安慰自己,就算老婆的义务尽了,但儿媳妇的责任还在。
电话打给了婆婆,听到她的问候,林母欣慰又感激,一个劲儿地说:“小方,你真是我们林家的福气,懂事明理,还这么疼老人,我和你爸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听婆婆这样说,方筱言心里竟涌起酸酸的感觉,深知自己没有尽好儿媳妇的责任,“妈,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说。我这边工作一忙完就过去帮你照顾爸,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把身体弄垮了,有什么事就让涌泉去办。”说到林涌泉,又觉得心里委屈,说不下去了。
倒是婆婆心细,听出异样,赶紧安慰,“小方,你是个好孩子,涌泉有点倔,回头妈说他,你记着妈一句话,就算不认他这儿子,我也认你这个闺女,我绝对不允许他欺负你!”
被婆婆这样一说,方筱言就差没流下泪来,“谢谢妈,谢谢妈。”
婆媳俩儿说了小半天的话,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直听得旁边的方母吃起醋来,一路跟着叹息,“唉,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想想还真有道理,这闺女天天跟我这个亲生的老妈争呀吵的,跟婆婆却客气得不像话!你啥时候在我面前这样懂事,我也不枉当了你一辈子的妈!”
“行了你,孩子和婆婆关系好值得欣慰,你跟着吃哪门子醋?”没等方筱言回应,方父已经把方母的话顶了回去,直到方母不回应了,又转过头来问女儿,“言言,你和小林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你想多了,爸。”方筱言敷衍着,不再多说话,心里只觉得乱七八糟。都是有父母的人,谁不心疼自己的爹妈?想到善良的婆婆,还有她那枚珍贵的镯子,就觉得对不起她,甚至开车往回走的时候,心里更是一阵阵难过,新车买回来,没了暂时的兴奋之外,更多的是愧疚,如果不是自己非争着买车,婆婆不至于卖传家宝,自己和林涌泉的关系也不会如此僵持。
取舍之间,必有得失。她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安慰完了,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单位竞岗失败,方筱言也没了心思上班,想着早些回林家,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以便尽下儿媳妇的孝道,这想法得到了父母的大力支持,特别是方父,尽管为人木讷,但方父一向善良,因为喜欢林涌泉,所以执意陪女儿去买些回婆家的礼物,两父女开车兜遍了市区商场,买回好多补品,之才满载而归。
方筱言将车开得飞快,看着车窗外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车,再看看街两边巴士站上等公交的人,不禁得意地宣布,“从今儿起,本小姐也算是有车一族啦!挤公交的苦日子熬到头喽!”话说完,却突然发现前方是单行道,手一慌,一心想着刹车,可是很显然,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却见一个警察正查着什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不得不顺手把车拐进路边的一条小胡同,这一拐,竟然跟正面驶来的一辆大货车撞了个正着,几乎就在刹那,她只觉得头一歪,就瞬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方筱言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上,左面胳膊被打上了石膏,动弹不得,这时候她才弄明白,出车祸了,而且还伤着了自己。看到自己的伤,她突然惊叫起来,“我爸呢?我爸呢?”这一叫,就把门外的方母叫了进来。
看到女儿醒了,方母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也许是怕留下什么后遗症,她还特地问了方筱言几个问题,先是伸出几根手指,问:“这是几?”得到正确回答之后,又问女儿:“你是几月的生日?”都得到正确答案之后,方母这才长抒了一口气。
人是轻松了一下来,但跟着,悲伤就来了,不等方筱言再追问,方母已经开始数落起她来,“你这孩子,第一天开车就不知道小心着点儿呀,车技不靠谱就去找个代驾好了,干嘛这么不小心呀你!”
方筱言这才知道,原来老爸的伤比自己重得多,头部出了很多血,进了手术室一直没出来,也难怪老妈责怪自己。
“妈,我爸他不会有事吧?”方筱言急了,跳下床想去手术室等待消息,却被方母一把拦下来。
“你好好休息,别再给我添事儿!一家三口俩病号,我这把老骨头还真受不起!医生说了,你必须静养几天,然后再拍个片子,确认没事才能出院,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别惦记你爸,我会照顾他的!”方母说得利落,眼泪却一直没停住,“你说你爸这人也是,非上赶子的坐你的车,他也敢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妈……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让爸坐我的车的…..”方筱言一脸歉意,“要是我爸出点啥事……”话还没说完,立马被老妈抢了去。
“呸呸呸!什么事不事的,你爸没事!我还等着跟他一起终老呢,我还指望着他给我赚旅游钱呢,我还指望着他能天天受我的骂吃我的气呢……”方母一边数落一边哭,直哭得方筱言也跟着肝肠寸断,她这才知道,其实老妈心里是有老爸的,尽管平时不是吵就是骂,但毕竟是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伴儿,他们之间明着相斥暗里相吸,感情原来是那么深。
方母哭得唏哩哗啦,方筱言不知如何安慰,直到护士跑过来告诉她们“手术做完了,家属过来照顾吧!”两人这才急匆匆赶到看护病房。
方父一直不醒,医生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下结论究竟会有什么后果,只叮嘱家属寸步不离,随时汇报状况,方母听着医生的话不停地点头,同时又似在自我祷告,“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切似乎发生在瞬间,方筱言觉得自己的心都乱了套了,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倒是方母还算镇定,把方父安排好之后,又安排起女儿的看护,告诉方筱言,“我一个人实在看不过来你们两个,小林又在家陪他父亲,一时半刻回不来,还是打电话把你表姐请来搭把手吧,哦,对了,别让她跟家里人说,免得大家担心!”
(三)有试验就有牺牲
接了方筱言的电话,夏惜文把工作都扔了,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看到吊着胳膊的表妹和昏睡不醒的姨夫,她不禁惊呆了,当听说是第一天试车的代价时,也跟着方母一起埋怨方筱言。
“这么大人了,只知道显摆,就知道车是不长眼睛的呀!”
已经被众人埋怨惯了,方筱言倒也不生气,叹着气回答:“千金难买早知道,谁能跑到前头看看是不是会出事呀!”
见她已经受了伤,夏惜文也不好再跟埋怨,只得配合地跟着叹气,“是呀,要是能买到‘早知道’这种神药,谁还稀罕‘后悔药’呢!”
方筱言点点头,“就是。”说完,又觉得夏惜文话里有话,“姐,你最近还好吧?”
“就那样,一个人,无所谓好与不好。”夏惜文倒也不隐瞒。
“郑斯年最近表现怎样?有没有跟你道歉?”方筱言并不知道他们已经离了婚,还以为打打闹闹之后又重新和了好。
面对表妹的问题,夏惜文有些犹豫,不是想遮掩,是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刻说些扫兴的话,“别瞎操心了,养好你自己吧。哎,对了,你给林涌泉打电话了没有?”
“不打。”方筱言板起脸来,很坚决,“他在伺候亲爹,哪有功夫伺候岳父,总是隔着一层肚皮的嘛!”
夏惜文不同意,“问题在于你跟人家说了没有?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呢!”
方筱言被问住,索性不语。
见表妹不说话,夏惜文凑近了劝,“筱言,其实姐有句话一直想劝,不知道现在说合适不合适。”
“咱姐俩有什么不合适的?快说。”
“我觉得你和林涌泉是有感情基础的,而且他对你包容,无私,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出来他爱你比你爱他要多得多,所以,你们俩的婚姻应该能走长久。”夏惜文绕了半天,这才说出心中所想,“不过我有一点小担心,就是你必须学会如何做一个妻子。”
“我学习做妻子?怎么做?”方筱言不明白。
夏惜文开导她说:“比如,女人特有的温顺,关心,还有包容。你看是这样的,咱俩当初结婚是奉行‘女娶男嫁’,女人带着房子,男人一无所有,从物质条件上说,女人占了上风这是很明显的事,正因为是这样,所以婚后咱们一直把这种上风当成优势,当成把柄,时不时就会淘换出来压男人,一天两天还可以,时间久了,他们会烦会腻甚至还会逃!所以,你必须改一下现在的脾气,该主动的时候就主动,该温柔的时候就得温柔,毕竟是做人家老婆嘛,对不对?”
听表姐说得一套一套的,方筱言感觉在听天书,她没想到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表姐出了问题,“姐,你最近去上了婚姻课?还是跟郑斯年讨论过什么?变化好大哦!”
夏惜文脸一红,低下头去,毫不隐瞒地承认:“我们离婚了。”
“什么?离婚?”方筱言惊得大叫!她没想到,当初结婚时,表姐那么坚决,如今离婚了,却无声又无息,“为什么?就因为公婆那点事?”
“当然不是。家务事有时候只是夫妻感情的一条导火索,真正的地雷其实在两个人心里埋着呢。”夏惜文不无感慨地说:“我和他之间的故事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明白,但有一点我们都知道,那就是,回不去了。就像小说里说的,再相爱的两个人如果是在不合适的时间相遇,那也是一种错误。”
“太深奥了,太突然了,太不可思议了。”方筱言连连惊叹,“而且太神速了!”
在她心里,表姐结婚是神七的速度,离婚就是神八的速度,一切来得快,去得更快,自然不能理解,甚至还有些隐约的担心,“姐,你们不是都说自己遇上了真爱吗?这么轻易就放弃,那以后谁还敢相信爱情?”
夏惜文无奈地笑了,“不是爱情的错,更不是婚姻的错,是我们俩自身的错。”说到这儿,她把自己和郑斯年那段不成功的磨合经历说给她听,说到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时,她不得不一次次用“不对路”来形容,“我和他实在不对路,比如他喜欢大西北的凉面而我喜欢南方尖细的热汤面,比如他喜欢安静而我喜欢人多热闹,比如他喜欢硬毛牙刷而我喜欢软的,再比如……”话没说完,便被方筱言打断了。
“等下,姐,这些都是每对夫妻必须磨合的东西,我和林涌泉也磨合过,并不难呀,个人喜欢怎样就怎样,互不相欠呀!”方筱言摇头,“就算彼此不能为对方改变,至少保持自我也不会妨碍对方,我感觉这不是问题所在!是不是他又对你动手了?”
果然是打小一起一起长大的姐妹,就算切不中要害,至少也知道,你在找借口敷衍。
夏惜文被点穿了,不得不承认自己没说到利害处,“是,表面的不对路还可以凑合,甚甚至改正,怕就怕内在不对路。我和他之间最大的不对路就是对待家人的态度上,比如他喜欢婚后接父母同住,比如他喜欢把我买的房子当成他的一半甚至他父母的一半,再比如他看似内敛实则自私,宁肯自己攒私房准备买外宅也不愿意把钱交给我还贷款……”说到这儿,又记起和对方分手时,彼此为对方所做的祝福,似乎觉得说得不够厚道,她又摇头笑了,“当然,不得不承认,他也有他的好,比如敏感,自尊,工作能力强。”
“我听不明白,你这究竟是夸他还是骂他。”方筱言摸摸被车撞得疼的脑袋,“我不敢想,你们家二老知道这件事之后,会不会气晕过去,结婚是急行军,离婚又是这样,我真怕我姨妈被你气着。”
夏惜文笑,“其实,我们离婚是我妈先提出来的。”
“哪?为什么?”方筱言再次惊叫。
“因为有些事你并不知道。”夏惜文拿起一只苹果,一边削一边把去郑家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当然,为了面子,她把郑斯年打自己那巴掌的事埋进了心底,“他们家对我视为仇人,我和郑斯年有再好的感情也走不长久,因为失去了家人的祝福。”
听到郑父突然去逝,方筱言也觉得惊讶,“真不敢相信,原来一直以为他们是来小住的,没想到是来看病!哎,你说这家人也真有意思,看病怎么不早说呢?非要犯了病丢了命才说出实情,还把这种罪过栽到你头上,真是够冤枉的!”
“冤枉是小事,问题在于结了梁子,那老太太现在看我,整个就是一仇人模样,去他们家,门儿都不让进。”夏惜文叹着气,“其实我何尝是故意的呢,我要是知道是这样,再多不方便再多不愿意,我也会忍着的呀!”
“说的是呢,咱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方筱言附和着说:“那,郑斯年呢?他就不理解你?不替你说句话?”
“他是个大孝子,这你是知道的,可以为他爸妈出手打我,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夏惜文习惯性地摸了一下曾经被打过的脸颊,尽管事过境迁,却依然能觉得当初那股火辣辣的疼。她的这个动作让眼尖的方筱言立即发现了什么。
“姐,他不会又打你了吧?”
“……”还是被看了出来,夏惜文不知如何掩饰,只好说:“打不打都过去了,离了,轻松了,以后想打他也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