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指腹从我的脸上温柔地蹭过，我觉得自己一瞬间忘记了呼吸的步骤。虽然伤口本身不过几天功夫，再加上一点点药水就能治愈，但是由于个人完全没有注意保护创面的缘故，看起来大半张脸都覆盖着血痂，反而不太好判断伤口的大小。
莱恩维特微微抬起我的脸，借着光亮展开了认真细致的修缮工作……嗯，感觉上好像态度严谨细致的考古学者在复原敦煌壁画一样的感觉。
“拿来。”
“什么……噢。”看着对方平白伸到我眼前的右手，我反应了大约三秒才将攥着的手帕递了过去。为了避免碰到伤口，团长大人的修缮工作做得无比温柔细致，这种事情想来也该是挺旖旎的，但是在我将自己想象成风化退色的飞天之后，就再也完全无法沉浸在对方的关怀当中了……
“团长……我知道这个样子看上去比较脏……但是我们还是先趁没有敌人的时候往前多走一段路吧。”莱恩维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对我这么好，这绝对是因为洁癖又犯了！
莱恩维特闻言尴尬地住了手，然后迅速将手帕往我手心一塞，就勒令开拔。我心中满满的果然如此，一边跟在队伍后面，一边往摸上去基本干净了的脸上涂伤药。接下来的路途才叫真的寂静无声，既没有了围追堵截的各式敌人，就连我们四个人都再没有怎么开口说话。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平静，我们最终来到了道路的尽头，除了前方一间没有任何标示的房间外，就只剩下了左手边的“资料室”还没有被打开过。
虽然我们急于早点调查完走人，但是一看就知道很重要的资料室，自然也难逃被罗伊德“哐当”一声踩在脚下的悲惨命运。看着房间里乱飞的灰尘和至少上百册的文件报告，除了将“欣喜若狂”四个字写在脸上的艾兰德之外，我们三人无不感到一阵胃疼。
“注意时间。”看到据说是队友的某人一个猛子扎进书堆里，连头都不带回的，即使是沉着镇静如莱恩维特也不禁感到胃部抽搐的频率加快了不少。如果我们真是如计划中一般秘密潜入也就算了，这种光明正大一路杀进来的“探索”过程不仅异常丢人，而且充满了不确定性，哪里是能任由艾兰德在这读书的节奏啊。
手忙脚乱地为自己戴上一副黑框眼镜的艾兰德闻言，回过头来一脸“臣妾做不到啊！”的泫然欲泣状。莱恩维特对于这种难以应付的类型，一直持高冷姿态用气场压制，不出五秒艾兰德便主动放弃，转而可怜兮兮地央求道：“那，能挑几本带走吗？”
“给你一刻钟。”
“嘤！”→别怕，这是我在心中给艾兰德配的音来着。
因为身处敌方的大本营中，我们几人不敢轻易分头行动，唯恐出了什么状况之后就连迅速联系队友都做不到。既然答应了艾兰德，给他十五分钟时间寻找有用的资料，我们几个外行也只有抓紧时间找个空旷的地方，或坐或靠地休整一下。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某个神烦的科研人员一直在旁边念念有词的话。如果这货不是队友的话，我相信罗伊德一定早就冲上去把他五花大绑，连带蒙眼封嘴一百遍了。不过被他这么一搅和，我倒也想起了之前十分在意的一件事情来。
“说起来，艾兰德你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为什么说恶魔和这里的龙类遗迹有关呢。”
在书架间忙得近乎忘乎所以的某人，将脸从书页中抬起来，双目呆滞地瞧了我好一阵子，然后才反应过来我都说了些什么。“这个啊……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说着，他又将主要精神放回到手中的书上，只分出一丝精神随口解释道，“因为资料不足的缘故，很多疑点都是我个人的猜测，不过这里的书籍一定藏有能够完善我的想法的线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就当给我们说故事解闷吧。”罗伊德十指交叉搂住后脑，整个人懒懒散散地靠着书橱坐下，一边说道。
“……好歹也是我辛苦研究这么多年的成果，为什么你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
“嘛嘛，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除了我们之外，想来你也没有找到其他人分享这些事情吧。”
“……。”罗伊德这句不知应该算作劝慰还是揭伤疤的话显然正中靶心，艾兰德的脸上瞬间露出羞恼又疼痛的表情。科研人员低下头来，一边不忘手上的工作，一边缓缓开口。
“的确，因为我小时候完全无法使用魔法的缘故，老头子只有放弃将我扶植成神殿首席神官的想法。那时候，反正也没什么能做的事情，所以我便开始了对兰蒂斯和龙类历史的研究，连带着一些失传的炼金术和魔法阵也知道一些……虽然用处也不大，但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好歹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
房间里只剩下艾兰德“唰唰”翻书的声音，原本闭眼假寐的罗伊德也睁眼将视线投向对方瘦削的身影。莱恩维特视线虽然朝往门外警戒，但是面上表情也不禁微动。我则是坐在一张圆桌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不时抽出附近的书来随意翻看。
“蓝礼就是那时候来到神殿的，大约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吧……那时候，但是真的很有天赋。老头子只是在背后稍稍施加了一点助力，他便很顺利地一路扶摇直上。当时的神殿本来也已经没什么和议会抗争的力量了，就现在的大部分神官还是蓝礼上位之后慕名而来的，所以不过两年多的时间，他就成为了神殿首席，这也是我们所希望的事情……抱歉，我走题了。”
“没关系，这也是我们想要知道的情报。”我一边撑身向前抽出一本装饰华丽的硬皮本，一边回应道。它看上去在一堆凌乱的实验报告中实在太引人瞩目了，可惜这却不是目前艾兰德会想要优先选择的类型。
“龙类的事情……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还是从头开始吧。说是很久之前，世界上曾有四条巨龙，它们分别对应风火水土这四种属性，并且是历史上记载个体实力最强的生物，可是它们仍然被人类勇士所杀，就像所有英雄小说中所写的那样。”艾兰德随意地笑笑，好像对这种传说完全不以为意，这和北境佣兵们对英雄一词所持有的态度截然相反。“兰蒂斯……甚至还有凯普林，都是在那之后才建立的国家，至于北境就更不用说了，那里曾经是两国******和死刑犯的放逐之地。反而是极东的狄瑟拥有作为国家存在的最为悠久的历史。”
我翻开手中的硬皮本，凹凸不平的封面有些膈手，如果没有猜错应当是镶上去的纯金。因为时间的打磨，本子里的字迹已然变得模糊难辨，但根据连续几页的格式分析，这似乎应该是一本日记。
“兰蒂斯的建国者，也就是第一任女王陛下曾经是为实力强悍的术士。而之所以能够获得超凡的实力，则是因为女神将自己的灵魂寄托在了那位女王的身上，因此她才能够拥有最强的元素媒介体质。传记中有写到，当年那头风属性的巨龙便是死于她手。在杀死巨龙之后，人们很快拥护她为统治者，但是她却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死去。在她之后，兰蒂斯才逐渐形成神殿的建制，并且挑选出天赋异禀的术士少女培养成新的女王，并冠以国姓。听起来似乎是个很热血的故事，然而我却觉得叙述的顺序应该稍加修改。”
【我的……新的力量……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愿意率先做出尝试。就像当初受到神的预示那样，只要跟从内心的声音，就一定不会有错。】我将日记本往后翻了大半，这才终于找到一处相对清晰的记载。而在看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之后，我却打消了将日记丢到一边的打算。
“当时参与屠龙的有很多人，他们中活下来的人都有提到，自己是受到了神的指示，才会聚集在一起完成这项事业。因为提到这位神明的资料丰富到令人难以反驳，所以我们先假定确实有这么一个‘神’的存在。神指示人们杀死了四条巨龙，之后兰蒂斯的第一任女王才走入众人的视线，并且成为公认的最强者，而且在大陆的中央建立了王国。这份力量应当并非来源于神，而是来源于龙。”
【全身充满了力量的感觉……尽管有些不美观，不过也没什么可在意的……有些人放弃了，还有些人……】书页有的黏在了一起，撕也撕不开，这令本来就有限的信息变得更加晦涩难懂，但是我却难得能够耐下性子，继续寻找可以辨识阅读的部分。
“然而这份力量会带来一些恶劣的影响，所以女王很快便死去了，并且她的死法并不能够暴露给人民知道，所以有关这一点，各种不同的史料中充斥着截然不同却充满传奇色彩的解读。龙类、力量、劣化……这些关键词不可抑制地将我的思维引向同一个地方。”
“梦魇之森。”
说出这个词语的是莱恩维特。艾兰德闻言抬起头来，讶异地抬了抬眉毛，“你也知道？”
“当年驻守格里姆海默的时候，曾经调查过那里的风土传说。”怀抱长剑的莱恩维特解释道，他的神色十分严肃。
“传说中的屠龙之地，四条巨龙都陨落在那里。但是现在根据你们提供的情报，巨龙遗迹却散布在各地，就如同每个国家领走了一条一般。这个暂且不讲，但是凯普林的魔兽、兰蒂斯的恶魔，以及狄瑟的恶灵，这些非人生物拥有远超普通人类的力量，它们同样诞生于梦魇之森，但是却每年侵袭不同的国家，如同被什么东西引导着一般……。”
【……在呼唤我？这不可能！我应该只能听到……的声音。不会的！这样下去……】我闭了闭眼，艾兰德的猜测和日记中零碎的话语令我感到不寒而栗。
“这么说来，北境倒像是唯一的例外。”罗伊德也渐渐抓住了讨论的重点，他的左手五指灵活地敲击着地面——这是他思考时一贯的小动作。
“如果我们假设，是龙类的血液，或是气息一类的东西令生物异化，那么这一切就能够解释的通了。北境气候寒冷，根据你们所说，土属性的巨龙遗骸被封在小山中，也许是气息难以传达到梦魇之森也不一定。但无论如何，仍然有少量实力更强的魔兽朝向那个方向迁徙，不是吗？”
沉默又一次席卷了我们。艾兰德的猜测是大胆而可怕的，然而更加可怕的是，我们居然想不出反驳的方法。
手中的日记本已经不剩几页，然而本就模糊不清的字迹突然变得凌乱了起来，就好像日记对面的那个人突然发狂了一般，我什么都看不清，也几乎不敢细看。这种莫名的烦躁促使我赶紧将硬皮本翻到了最后一页，这一页的字迹……该死的，居然十分清晰！
【痒，好吃。】
我“啪”的一声狠狠地合上了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