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情真的如自己想的那样,那么之前的推理岂不是全都错了?不对,照这样细想起来,的确有很多错漏之处……
叶茵咬咬牙,最终还是放弃了追杀,消失于黑暗中。
次日凌晨,叶茵化作一个尼姑模样悄悄来到镇长办公室里,一脚踢开了门,对着里面瑟瑟发抖的几个人说:“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游余等人感激得痛哭流涕:“敢问高人姓名?”
“我乃圆通大师座下弟子中通师太,事不宜迟,快!”
之所以这样瞎编,主要是因为圆通大师是浮云子唯一忌讳的人,两人勉强算是师兄弟(至于为什么和尚和道士是一个门派的就要问他们师傅了…),关系却比情敌还差,平时虽然不至于斗个你死我活,基本上还是做到了老死不相往来,什么事只要和对方稍微扯上关系就赶紧撇清,避若蛇蝎。打着他的名号,将来多少起一点震慑和掩饰作用。
“多谢师太!”五人如蒙大赦,没了命往镇子口的小桥跑去。
也许是被天火轮伤得狠了,又也许是惧怕那人回来偷袭,茶花婆婆接连几天都没有动静,小镇到了晚上又是一片寂静,人们沉默地死在自己家里。
白天的小镇十分萧瑟,没有活人进镇的时候,居民们都像死服里的NPC一样,不停重复着自己生前经常干的事。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不正常,或许在他们现在的意识里,自己不过是迫于无奈才干起了吃米肉的勾当吧。大家都得活下去,外面很乱,镇上没有粮食,只能吃人。
三天后,叶茵化成一个中年妇女的模样,带着自己的儿子(纸人傀儡)再一次进了这个小镇。酒饱饭足后,她接受了主任的邀请,住进了他们家里。
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叶茵就看出主任的太太是个八卦精,东家长西家短什么都知道,这回果然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话题也在叶茵的带动下渐渐转到了汪婆婆身上。
“那个汪婆婆也真是苦命啊,年纪轻轻的就守寡,只剩一个叫铃铛的女儿相依为命,结果咧,铃铛三十几岁的时候不见了,大家都说是人贩子拐到深山去当媳妇了咧。她家隔壁有个老流氓,欺负她一个寡妇,什么恶心事儿都干过。”主任太太喋喋不休:“那老流氓的老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她男人翻墙去汪婆婆院子里的时候,她就掐着点儿蹲那里,等叫得差不多了就进去闹,闹得大家都来看,说汪婆婆抢她男人,要镇长主持公道。什么主持公道呀,不就是看中人家那几只鸡了吗?”
“就没人说几句?”
“寡妇门前是非多,谁敢找不痛快啊。刚开始大家还帮衬几句,后来闹得多了,就懒得管了。那流氓老婆可得意啦,光天化日地就敢去抢汪婆婆手上的银戒指和镯子啦,后来连铃铛留下的绸子布兜也抢了去了,真是造孽啊……。”
叶茵沉默不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到处乱爬的“儿子”,主任太太脸上露出殷切的关怀:“可怜的娃儿,都瘦成这样了,一路上没少吃苦吧?这几天多吃点喝点,保准养得白白胖胖的。”
叶茵笑笑,养好了又怎么样,无非是砂纸和宣纸的口感区别而已。
镇上的人见叶茵不过是女流之辈,还是个带拖油瓶的,料想两人也不会跑到外面去,便放心地让她们随意走动,平时也好饭好菜地供着,和农场放养纯正土鸡差不多。
值得一说的是,这一次化形,叶茵特地把自己弄成骨瘦如柴型,小纸人也是没几两肉,为的就是替接下来的行动争取更多的时间。
有时候汪婆婆上街买油盐与叶茵碰到,叶茵正眼也不瞧她一下,抱着“儿子”傲慢地与其擦肩而过。在那个时刻,汪婆婆偶尔会抬起头,用温柔的目光看一下叶茵怀里的孩子,随即很快低下头恢复了冰冷的目光,蹒跚着走远。
“我也不知道仙姑是什么人。”大头乐呵呵啃着鸡翅膀,口齿不清回答叶茵:“她住在汪婆婆家里,平常也不怎么出来,可是她会变法术呢。”
大头生前被人看做智障,这类人的魂魄与其他人不同,是被打乱排序混乱的,故而死也死不彻底,还能略略感受一些,或者思考一些新的东西。
叶茵再递给他一个鸡翅:“什么法术?说说,我保准不给别人讲。”
大头有点为难,最终鸡翅战胜了他对仙姑的承诺:“那好吧,我告诉你,你要说话算话啊。”
叶茵点头,又递给他一支烟。
大头看到烟几乎要乐疯了,忙不迭把烟夹在耳朵上,神神秘秘地告诉叶茵:“她手心可以冒火,那火我试过了,够烫,是真的!”
“呵呵,谁信啊。”
“真的没骗你。”大头急了:“仙姑除了会手上生火,还会用水把死鸡变活呢!对了,还能治病!汪婆婆以前不是有关节炎嘛,一到阴雨天气就直不起腰,自从我见过仙姑后,汪婆婆的老毛病也没了,平时走路不驼背不打歪,事情急了赶起路还特别快。这不,有一次我亲眼见着汪婆婆被石头绊了那么大一个跟头,起来后拍拍衣服和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走了。那要是换别的老太太,起码得躺半个月!”
“你第一次见到仙姑是啥时候?”
大头露出了迷茫的神情:“啥时候……对啊,啥时候……。”
叶茵摇摇头,起身离开。小镇上居民的生命早已悄悄定格,他们失去了正确的时间概念,就算大头脑袋没有问题,恐怕也是想不起来的了。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好容易放晴了。
正午,太阳又大又红,正是邪气最弱的时候,适合动手。
叶茵推开汪婆婆家的院子门,汪婆婆正从地窖出来,慌慌张张地喝斥:“你怎么随便进人家里!快出去!”边说边关上地窖门。
叶茵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汪婆婆面前,盯着她的双眼:“这地窖里是什么人?”
“哪有什么人,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镇上的人对不起你和你女儿,但是他们已经遭了报应了,为什么还要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你们有吃有喝的,为什么还要吃人肉?”
汪婆婆手中的篮子应声落地,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低下头不敢去看叶茵。
“什么吃人肉,我不知道……。”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大家为什么变得不正常,你心理有数。是谁把镇上的人变成了吃人的恶鬼?你女儿再继续这样下去,哪天惹怒了高人,会永世不得超生你知道吗?!”
汪婆婆用手捂住脸,浑身都在发抖。
“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这些时内心也很受煎熬吧?来,打开地窖,我知道这个地窖只有你能打开,我要收了你女儿,让她悬崖勒马,不然以后你们连再续母女缘分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斗不过她的……。”汪婆婆蹲下身哭着,那姿势又像是在呕吐:“她已经成了气候,谁都拦不住……我一直在劝她住手,可是她不听我怎么办……。”
“孩子不听话就得揍。”叶茵轻轻抚着汪婆婆的背,唇边带笑:“溺爱孩子的父母最可恨,像你这样的娘,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汪婆婆浑身一颤。叶茵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地窖中直直窜出来,她知道那人生气了,继续用言语刺激汪婆婆:“你说你吧,自己没用,非得要女儿给你出头才能报仇;报完仇就得了呗,还管不了自己生出来的坏种,害人害己。你在这个世上多活一天,被吃掉的人也会多几个,所以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你死了,不但你女儿解脱了,大家也得救了。”
汪婆婆老泪纵横:“那你杀了我吧…早没什么意思活着了…”
“你把地窖打开,我就帮你了结痛苦。”叶茵很冷静:“不然你就算死也是白费,你女儿出不来这个结界,只会继续作恶。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汪婆婆跪下身子,伸出枯枝般的双手,缓缓推开了地窖的门。
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把叶茵吹得倒退了好几步。她冲到地窖门口站稳,迅速地从怀中掏出雷符,刚要咬破舌尖,整个人的动作忽然停滞了。
鲜血在胸前的衣服上缓缓沁开,逐渐绽放成一朵艳丽的红花。
叶茵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只见汪婆婆哭泣的脸,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尖头匕首:“我不能……不能让收了我女儿……。”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悲哀的脸忽的一下变得狰狞可怕,声音也换了:“三脚猫也妄想坏我好事,叫我娘去死,好大的胆子!摄了你的魂太便宜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叶茵诡异一笑。
汪婆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一股大树主干粗细的天雷轰然降下,她惨叫一声松了匕首,整个人浑身焦黑出烟,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被匕首刺穿的“叶茵”变成了一张纸片人,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纸人儿中间破了个小洞。
“我攻击时不太用符,那样太费事儿。”真正的叶茵从门外走进来,俯视着地下不堪一击的茶花婆婆:“不是只有你会用傀儡。”
“你……你怎么算到……我会夺舍到我娘身上……。”茶花婆婆气若游丝。
叶茵蹲下身,眼中有些悲悯:“你根本就没有夺舍,这是你本来的身体,你娘早就死了。你是铃铛。”
原先叶茵以为茶花婆婆就是躲在地窖里的那个神秘人,可是后来她想起一件非常不对劲的事——死状。
小镇上的人全部死状凄惨,但汪婆婆的面容却十分平静,并且她是自杀。尸链大阵既然是邪阵,要用的死人必须怨气冲天死法惨烈;这个阵法由茶花婆婆亲手打造,那么他们的死必然和茶花婆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也就是说,汪婆婆并不符合尸链大阵中尸体的这两条基本要求,所以她是真的死了,不可能在白天复生。那么,白天大家所见到的汪婆婆是谁?那个被她烧焦的中年女人又是谁?
叶茵也曾疑惑过,汪婆婆既然是自杀的,为什么她也会在夜晚重现?在听说过汪婆婆的生前事迹后,她才稍微明白其中的原因。
“我娘没死……我一直在保护她……。”茶花婆婆反复念叨着,丝毫不在意这样是否会加快她生命的流失。身体抽搐间,她蜷缩在厚厚棉袄中的腿渐渐地伸直开来,脸上贴着的人皮失去了法力的黏着,软软地脱落……渐渐的,矮小的老妇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半边身子焦黑的长个子中年女人。
叶茵闭上眼:“嗯,她没死,我说错了。抱歉。”
茶花婆婆依然不停重复着那几句话,直到最后失去呼吸,眼睛还是睁着的。大风卷着细土泥沙吹过早吉镇,本来宁静整洁的小镇渐渐变成了一片废墟,蛛网断壁,格外苍凉冷寂。
叶茵将手覆在茶花婆婆额上,抽取了她的魂魄开始炼读,试图搜寻那批宝贝的信息。
好不容易,该知道的总算全知道了,不想知道的也冲进了叶茵的脑子。她捡起地上的匕首砍掉茶花婆婆右手小指,用那根小指打开了地窖口隐藏的空间门,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收进了无数象空间里,等回去再慢慢查看。
叶茵送给早吉镇最后的礼物是一场大火。残破的小镇和人们的遗体在烈火中逐渐燃烧殆尽,轻烟直飞天空,仿佛得到了真正的解脱。她凝视了冲天的火光一会儿,翻身骑上小摩托,轻快地朝农场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