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书,发什么呆啊?”阿群在我肩上摇了两下。
“啊?没、没有……”
“妈的!你有点精神好不好!”他提起茶壶,替我把眼前这小小的茶杯填满。“我很少这样骂人耶!”
“嗯,我知道……”
“今天请你来这里泡茶就是要让你忘记她,可以开心一点,没想到你还是一样,”他放下茶壶,“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了就有气!”
“真能忘得那么容易就好了……”我一口就让杯里的乌龙茶见底。“我应该在那时候就留住她的。”
“哇!猫空的乌龙茶一泡将近一千块耶!你也喝慢点。”他又提起茶壶把我的杯子添满。“后悔之后才在说后悔的事都没用啦!”
“……”
“她那时候怎么跟你说的?”
“那天晚上,我接到她的电话。”
“嗯!然后呢?”
“她说她在彰化,跟她男朋友在一起。”
“嗯,再来呢?”
“她男朋友的未婚妻死了,死于地震……”
“不会吧?”阿群用夹子把茶叶夹出来。“她就这样回去了喔?”
“几天的感情当然赢不了别人。”
“讲那什么鸟话!你就这样放她去喔?”
“不然我还能干嘛?”我又一口让茶杯见底。
“啊你是水牛喔,喝慢一点啦!很贵耶!”
“我好笨,好笨……”
“笨你个大头啦!她如果真觉得你好,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啦!”
“会回来早回来了好不好!都多久了!”我拍着桌子说:“九月二十一号那天晚上载她回去之后到现在,你看!都多久了?”
“也才一个多月啊!你别气成这样啦。”
“我是在气我自己!”
阿群又把我的杯子添满。
“你把信寄出去了没?”
“我直接拿到她住的地方,放在信箱里。”
“我不知道你那么会掰耶,居然可以掰出那么多爱她的理由。”
“掰?错!大错特错!”我在胸前比了个大叉叉,“那是用心写的!用心!唉,你不会懂啦!”
“我不会懂?我不懂我现在就不会跟你坐在这里了啦!”
“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
“会啦会啦!一定有看到啦!来啦来啦!泡茶啦!”
他把开水倒进壶子里。
“阿群。”
“干嘛?”
“我该不该去找她?”
“喂!像个男人好不好?凭你的长相,在路上随便抓一个都比你差!”
“那是随便抓啊!如果认真一点抓咧?”
我慢慢拿起茶杯,然后又一口让它见底。
“认真抓也要赢我才能赢你呀!”
“你拐个弯都能夸到你自己喔?”
“这叫说话的艺术……我拜托你喝慢点!你以为这是酒啊?用力喝解千愁?”
“酒?耶……好主意!”
阿群看一看我,马上转变话题。
“你看你看,坐在那边那个女孩子长怎样?”
我没有再回答他,也没有回头看阿群指的那个女孩,因为我心里还有她的影子。
筱柔。
接近晚上十二点的猫空邀月茶馆是很凉的,虽然现在才十月底,但是已经慢慢可以闻到冬天的味道。
今天是阿群第一次请我上高消费场所,也是筱柔离开我的第三十二天,十月二十三号。
记得九月二十一那天,筱柔在我的房间里彻底崩溃,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言犹在耳,而她的发香,也在我的枕头上留连了好些日子。
那天我载她回她住处时,是晚上十点十三分,而我接到她从彰化打来的电话时,是凌晨四点二十二分。
她在电话里的第一句话是:“一书,他的未婚妻死了……”
我没有办法忘记那时候的晴天霹雳,就在我跟筱柔的关系已经逐渐拨云见日之际,他硬生生地把她从我身边夺去。
我没有挽留吗?
答案是没有。
那通电话我只说了两句话。
“自己要保重。”
“……再见……”
并不是我勇敢,也不是我逞强,而是我发现自己没办法把她的身体留在我身边,却让她的心留在别人身上。
所以,我选择说再见。
再见这两个字在我跟筱柔之间有着很深刻的关系,从我跟她第一次见面到最后,我都是用再见向她道别,因为我一直傻傻地相信着,说再见,就真的会再见。
在筱柔离开我之后的第三天,我跑回诚品书店站前店,再次遇到那个跟她一起做市调的女孩,是她告诉我筱柔在老树咖啡打工的,也是她告诉我筱柔辞职的消息,因为筱柔打算待在彰化,帮她男朋友处理他未婚妻的后事。
说实话,我真的该谢谢她,虽然我还是没有请她喝咖啡,而且我还很过分地对她说:“改天有机会!”
我又开始一个人看电影,而且我多了个原则,非华纳威秀影城我不看。
我想那是一种魔力吧!
筱柔跟我的故事在华纳威秀正式展开,而我也想在那儿做个结束。
但是怎么结束?
我不知道,反正没了女主角的戏迟早会喊“卡”的。
小 JOG 在筱柔离开之后,好像失去了原有的马力,我可以体会它的心情,一定是跟它主人一样闷闷不乐,因为它从那天开始就没有再被吊走。
阳明山上的夜景一样那么迷人,而且那儿成了我每个晚上必到的地方,左右两边一样坐着一堆情侣,他们的嘴巴不是忙着细诉心中情,就是忙着让对方没办法开口说话。
就是在这里,筱柔告诉我最能感动她的方法,于是我买了一套印着雪白色羽毛浮水印的信封与信纸,写了整整七张爱她的理由,在她离开我的第七天,投到她住处的信箱里,因为我不相信台湾的邮差。
她说过,满满一整张爱她的理由,就可以打动她的心,而我写了七张,代表能打动她的心七次吗?
我想不是吧!因为到现在我没有再听到她任何消息。
那本日记,从九月二十号写到九月二十一号,只有两天,写了两篇,破了上一次只写三篇的纪录,从九月二十二号到十月二十三号,写上的心情是空白。
我真的去买了一个风铃,而且把它挂在窗户上,但我一样听不出风的讯息,反而觉得它有点吵,想把它拆下来。
或许是筱柔不在我身边吧!不然她可以帮我听一听,说不定还可以帮我翻译。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爱上她,她花了六小时的时间离开我,这也算满公平的,至少不会太悬殊。
三十二天了,阿群常问我:“你有多爱她?才几天而已,你会有多爱她?”
他确实考倒我了,因为我没办法测量出我对筱柔的付出究竟有多少?究竟有多爱?
感情的流失是没有知觉的,当你已经爱到不知何为爱的时候。
所以我都会这样回答阿群:“我不问自己有多爱她,我只问自己有多少爱能给她。”
从认识筱柔到现在,我不断地在证明,一心要推翻她对我提出的疑问。
或许我真的应该感谢地震,虽然我在九月二十六号才知道它对台湾造成多大的伤害,但不可否认的,它给了我提出证明的最佳时机。
但,还是留不住,短短几天的证明,抵不过别人付出多时的感情。
“一书,走吧!我们回去睡觉了!”阿群打断我的思绪。
“好,山上已经开始冷起来了……”
跨上阿群新买的一二五机车,发觉大一点的椅子比较好坐。
“阿群,买新机车有新心情喔!”
我双手趴在阿群背上,车子以很快的速度往山下滑去。
“那你也去买一台呀,换个心情嘛!”
“不,我的小 JOG 还有她的回忆……”
阿群没有再回应我。
山上真的开始冷了起来,车子每飙过一个弯道,就感觉又有一阵更冷的风吹来。我窗户上的那一只风铃,现在应该正与风对话着吧!
***感情的流失是没有知觉的,当你已经爱到不知何为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