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苍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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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高万生气恼地说:“你成心气我,是不是?告诉你,我早就跟你说了,我娶你娶定了,你要是不跟我,我让你和齐兆鸣都不好受。我可不是吓唬你!”

秦梅红冷笑一声,说:“真不亏是唱粉段子的,把书套子里对付女人的那一套搬来了。告诉你,我不吃这个!我喜欢齐兆鸣,我想嫁给齐兆鸣,不怕全县人都知道!”

高万生阴冷地说:“以前我喜欢你,你用什么口气和我说话我都不在意,可今儿你既然把话说绝了,那就别怪我给你戴眼罩子了。你说过我不是正人君子,我也做不来那种正人君子,你瞧着我的!”

高万生悻悻地出了茶楼。

秦梅红仍然认真地擦着留声机。

在万和茶楼真真正正碰了一鼻子灰后,高万生心情非常郁闷,他把杨二子拉到一饭店的雅间里喝起了酒,一会儿就喝多了。

杨二子劝阻地说:“高爷,您算了吧,别再喝了。您心里有不痛快的事跟我说说,说出来能松快松快。”

高万生舌头干硬地说:“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痛快?他妈的,我堂堂的高万生怎么连个女人的心都拢不住呢?我可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呀!”

杨二子纳闷地说:“高爷,我琢磨着这事也够邪性的,秦梅红吃什么药了一个劲儿地不待见您,她这颗灵芝草怎么不往金銮殿上长啊?”

高万生又连干两杯酒,气击败坏地说:“她看不上我,行,可她不应该看上齐兆鸣啊……齐兆鸣跟我又夺《尚雅藉》又争女人,我们不是师兄弟,是冤家对头!二子,你去,想办法把他们俩给我在白洋县城搞臭。女人的疼处在哪儿,就在这儿!”

杨二子饶有兴致地说:“高爷,搞臭他们不是难事,上回她骂我我还没出那口恶气呢,可您真忍心让心上人倒霉?”

高万生砸了一下桌子,含糊不清地说:“倒霉?她倒霉也是倒在齐兆鸣身上,怨不得我。梅红,我喜欢你,我真不想为难你,可你太让我为难了……二子,咱不喝了,我师父的坟不是重修好了吗,走,看看我师父去!走……”

高万生站起身摇摇晃晃往酒馆外走,杨二子急忙拦住他说:“高爷,您先回家醒醒酒吧,您这样儿怎么走啊,改天我陪您去。行不?”

高万生望着杨二子,点点头,说:“二子,我谁都可以对不起,就是不能对不起我师父、对不起乐亭大鼓,我要跟齐兆鸣比,比是我的《斩华雄》好还是他的《单刀赴会》好!”

杨二子恭维着说:“敢情您的段子好了。”

高万生推了杨二子一下,说:“你不懂,不懂大鼓。其实这粉段子不是他妈人唱的,也不是给人听的。我懂,我懂……梅红,我懂啊……”

高万生几欲跌倒,杨二子急忙扶住了他。

高万生从兜里掏出钱放在桌上,几张钞票掉在了地上,杨二子见高万生没在意,飞快地拾起来塞进自己的衣兜里,然后搀扶着高万生走出饭店,把他送到了家里,扶他上了炕。

高万生醉眼迷离地突然一把拉住了杨二子的胳膊。

杨二子一怔,说:“高爷,您睡吧,我在外面伺候着您。”

高万生充满着血丝的眼睛望着杨二子,说:“二子,你捡我的钱了……我……我什么都知道……”

杨二子笑着说:“我是替您装着,我能贪您的钱吗?我……”

杨二子的话还没说完,高万生手一松,躺在炕上睡着了。

杨二子把钱掏出来,慢慢放在炕桌上,用烟枪压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走了出去。

县政府大院内,田仕科的轿车刚刚停稳,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琦良急忙迎上前,打开了车门。

田仕科从车上下来,微笑着问:“琦老弟,有事吗?”

琦良说:“属下没什么大事,是来请示一下怎样处置那个贺丹麟,他……”

田仕科打断琦良的话说:“琦老弟,人是你们警察局抓的,怎样处置相信你心中有数,我作为县长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过问吧。昔年诸葛亮就因事必躬亲才抱憾五丈原的。我的话老弟明白吗?”

琦良点点头,说:“属下明白,只是那个姓贺的非常顽固,拒不承认自己是共党分子,我没有耐心等他招供了,不如来个杀一儆百!”

田仕科直视着琦良,敲山震虎地说:“琦老弟是想杀人灭口吧!”

琦良一愣,随即尴尬地笑了。

田仕科不无坦诚地说:“琦老弟,杀人很容易,那些和共字沾边儿的人也都该杀,但学界有人替他张目,我是自幼苦读孔孟之人,怎肯为了多一个共党分子而得罪那么多人?”

琦良无可奈何地说:“那……属下告辞了!”

琦良冲田仕科敬了个礼,走了。

田仕科望着琦良的背影,鄙视地小声地说:“墙头草,比共党分子还可恨,最不可留的就是这种无立场之人!”

田仕科眼里露出了两道凶光。

大春脸上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走进万和茶楼,正在擦窗户的秦梅红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大春,你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大春望着秦梅红,气恼地说:“梅红姐,街上有人议论你不是正经做生意的女人,还说齐师父是靠你养活的软壳王八。我听着生气,和那些人论理,话不投机就打起来了。梅红姐,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皮糙肉厚,没吃多大亏。”

秦梅红气得眼里涌出了泪水,大声骂道:“哪个没屁眼子的软壳王八乱嚼舌头?糟践我也就罢了,怎么还把齐大哥给搁里头了?大春,你这架替姐打得好,我听见也不能饶了他们!”

秦梅红的话音刚落,街上传来了两个老头的说话声。

老头甲气哼哼地说:“往后这万和茶楼的茶我是不再喝了,老板娘品行不端,本应清静之地藏污纳垢,有辱斯文!”

老头乙“开通”地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是非全是寡妇招,一个茶楼的老板娘一个男艺人倒也可成就一番美事。哈哈哈……”

秦梅红浑身哆嗦起来,跌坐在椅子上。

大春忙跑过来,劝慰道:“梅红姐,别听两个老糟头子瞎说,他们……唉,反正你别理他们就是了!”

秦梅红嗓音颤抖地说:“我想装听不见都不行了,已经满城风雨了……齐大哥,我连累你了……”

大春气愤地一跺脚,说:“这年头儿,好人活着难受!梅红姐,你别气坏了身子!”

巨大的侮辱使秦梅红泪流满面,她喃喃自语着:“我明白了,他就是想气坏我,就是想让我服软,能把雯兰害进监狱的人还有什么损招不能对付我?可他想错了,我不是雯兰,我就是不服他,看他能把我害到什么地步!”

一名茶客走进来,秦梅红正要招呼他,无意中发现杨二子在街对面探头探脑,顿时明白了此人也是吃人饭不拉人屎之徒。

果然,那名衣着鲜亮却痞气十足的茶客走到秦梅红面前,轻佻地说:“哟,老板娘,怎么梨花带雨了?听说你和那个齐先生情深意长,他怎么不来安慰安慰你呀?他不来,我来了,我也会唱乐亭大鼓,我会唱《王二姐思夫》……”

秦梅红猛地趴到桌子上,委屈地放声大哭起来。

大春强压着怒火说:“这位先生,看您的穿着打扮不是一般的人,您的嘴可得积点儿德,一个城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别让人过不去!”

茶客还要开口耍贫嘴,秦梅红抬起头,嗓音缓重地对大春说:“大春,咱心里没病不怕吃冷食,犯不上跟不懂好歹的人讲人话!上门板,咱不开张了!”

大春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对茶客说:“您高就一步吧,我们不开张了,这儿没您喝的茶水了!”

茶客阴阳怪气地说:“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陪老板娘开开心,解解闷儿,胜过喝茶哟!”

秦梅红霍然站起身,怒视着茶客,大声喊道:“你不是想占老娘的便宜吗,老娘给你占,你不占可不是爹生娘养的!”

茶客倒愣住了:“你……”

秦梅红冷笑一声,大步跨到茶客面前,怒目横眉道:“哼,走啊,跟老娘上床去呀,老娘是骚女人,老娘等着你哪!”

秦梅红说着,又逼前一步。茶客被秦梅红的气势吓住了,不住地后退着说:“你……我……”

秦梅红嘲讽地说:“小子,没长猫胆子就别吃腥!老娘想男人想疯了,你到大街上说去吧,老娘不怕!”

大春也忍无可忍地抓起一把茶壶,举过头顶,对茶客厉声说:“你小子走不走?不走我可真敢砸你,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茶客冲秦梅红色厉内荏地说:“你这样儿的女人老子不稀罕!”说完一溜烟儿地出了茶楼。

大春放下茶壶,气哼哼地嘟囔着:“欺负女人,哪像个男人!”

“更有比他不像男人的男人!”秦梅红冷冷地说。

大春知道秦梅红说的是谁。

高万生家里,高万生在屋地上来回踱着步,杨二子站在一旁得意地说:“高爷,我可把秦梅红和齐兆鸣给搞臭了,现在是满城风雨,他们想抖落都抖落不清了……”

高万生打断杨二子的话:“你还说呢,你越说我心越烦。”

杨二子阴阳怪气地说:“高爷,您心疼她了?可是您让我这样儿做的。”

高万生有些懊悔地说:“二子,这事太过火儿了,我是说过那样儿的话,可我当时说的酒话,不能真这么干!”

杨二子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听了您的话。再说了,您不是亲口跟秦梅红说过给她难堪的话吗?”

高万生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说是我说,你……哎呀,这事说不清了,说不清了。我对她太不够意思了,他妈的,越是想走平道越往泥坑里陷!”

杨二子不露声色地望着高万生。

高万生皱着眉头,眼珠直转。

万和茶楼里,秦梅红轻轻抚摸着留声机小声说着话:“你知道吗,一个女人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是名声,我的名声让他们搞坏了,我心里苦啊,我的苦楚除了跟你说以外跟谁去说呢?我对不起齐大哥,我害他受牵连了,我真的不是好女人,让自己喜欢的男人背黑锅。我知道,这都是高万生那个老鬼挑的事,他想把我逼得没路走,把我的心从齐大哥身上逼开。我恨死他了,他要是在我跟前,我恨不能吃他几口肉!他不是男人,是条乱咬人的疯狗,我饶不了他!”

秦梅红冲动地拉开门,欲往外冲,却愣住了,只见高万生站在门口。

高万生也愣住了,二人四目相对,秦梅红含着泪水的眼睛愤怒地望着高万生,握紧了拳头。

高万生望着秦梅红,充满歉意地说:“你恨我,我也恨自己,你打我吧,我保证不还手。”

秦梅红嘴唇剧烈颤抖着,却慢慢松开了拳头,鄙视地说:“我秦梅红是人,打也要打人!”

高万生望着秦梅红有些憔悴的脸,说:“我没想到事情闹这么糟,我对不住你,给你道歉了。”

秦梅红逼视着高万生,说:“你对不住人的事情干多了!你对得住你师弟吗?你对得住雯兰吗?你给我道歉,你给他们爷儿俩道歉了吗?”

高万生目光闪动了一下,问道:“你就是为这事恨我吗?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梅红义正辞严地说:“这些事跟我没关系,可跟我的良心有关系,我看不惯君子遭殃、看不惯小人得势!”

“梅红……”高万生央求地叫着秦梅红。

秦梅红大声说:“别叫我的名字,我嫌折寿!”

高万生咽了口唾沫,真诚地说:“咱不说远的了,行吗?我确实是来给你道歉的,你是个好女人,是我高万生这辈子最看重的女人,不娶你我白活一世!”

秦梅红冷峻地说:“你还真就白活一世了。我是得找男人,可我找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不是鸡鸣狗盗的鼠辈!我越来越瞧不起你了,这都是你自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的名声臭了,你哈哈大笑就行了,用不着跑到我这儿来演戏。告诉你,我从喜欢上齐兆鸣那天起就没把你眼里的名声二字当回事,你治不住我!”

高万生有些忍耐不住地说:“我就不明白,齐兆鸣有什么好,怎么就把你给迷成这样儿?”

秦梅红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斩钉截铁地说:“他没你有钱,可他是个好艺人;他没你名声大,可他让我一想起来就脸红心跳,我就是为他死上十回八回心都不颤一下!”

高万生冷笑着问:“他连大鼓都唱不起,能娶你吗?”

秦梅红瞟了一眼高万生,说:“我说我喜欢他,没说他一定能娶我,可我早就把自己当成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