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苍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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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田仕科转身走到窗前,望着大门口,自信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出门儿就能看见他。去吧,他是个人才!”

秘书半信半疑地转身走了出去……

黄昏的时候,齐兆鸣、赵青玉、雯兰、张瞎子坐在院子里纳凉。

齐兆鸣对雯兰说:“今儿后晌爹在村头儿遇见了个过路的熟人,他叫姜利仁,是天津人,既能说评书又能‘唱武老二’,十年前爹和你师父在天津唱大鼓时和他在一个台口儿。他听说奉天艺人能混得开,想去奉天‘撂小地儿’。他这一说,爹的心思也活了,咱也去奉天闯闯!”

雯兰高兴睁大了眼睛,说:“去奉天唱大鼓?敢情好了,爹,您答应过我,让我正式登台,我早就等着呢!”

张瞎子赞同地说:“树挪死人挪活,兆鸣,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陪得起你!”

赵青玉却唱开了反调,她对齐兆鸣说:“我看你是瞎折腾,听风就是雨,奉天那是大地方,能有你们爷们儿立足的地方吗?我看哪,这下白洋淀打鱼采藕也不比唱大鼓差,怎么都逃不过一个穷字去!”

齐兆鸣不高兴地说:“胡说,你知道什么?穷跟穷能一样吗?打鱼采藕挣多少钱都没有我唱大鼓心里舒服!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们爷几个过两天就去奉天,还和那个姜利仁搭一个台口儿!”

雯兰问道:“爹,我师弟还没回来,咱能走吗?爹,您生他气吗?”

齐兆鸣说:“爹不怪他走,爹是担心他走邪路,真要这样,他就毁了!”

雯兰宽慰地说:“爹,您想多了,我师弟不会走邪路的。”

齐兆鸣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雯兰走出院子,走到村口,站在路边边向远处张望边自言自语:“师弟,你快回来吧,咱就要唱大鼓去了,这可是你学艺的好时机呀!”

路上无人。

天黑透了,雯兰失望地转身往村里走,边走边轻声说:“丹麟,你知道吗,我和爹就要唱大鼓去了,有大鼓唱就什么都有了。你在哪儿,我的心都疼碎了!”

路边庄稼地里突然蹿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来,从身后捂住了雯兰的嘴,同时小声说道:“雯兰,别怕,是我!”

男人松开手,雯兰回过头,见来人是张汉虎,惊喜地问道:“汉虎叔,你怎么来了?”

张汉虎说:“我有任务路过这里,看你在这儿就过来和你说几句话。我爹和你爹他们都好吧?”

雯兰点点头,忽然看见张汉虎左臂上有枪伤,惊慌地问:“汉虎叔,您受伤了?”

张汉虎笑了笑,说:“鬼子都没打着过我,倒叫国民党给打了。没事,叔不受点儿伤心里头还真有点儿不舒服呢。雯兰,你家里干粮吗?叔两天没吃东西了。”

雯兰难过地轻轻摇了摇头。

张汉虎紧了紧裤带,说:“雯兰,快回去吧,别跟我爹和你爹说见着叔了,免得他们惦着。等打败了国民党,咱们就什么都有了,国家就能让你们唱大鼓了!记着叔的话,啊?”

雯兰哽咽着点了点头,说:“汉虎叔,我相信您的话。”

张汉虎从腰间拔出手枪,敏捷地钻进了庄稼地里。

雯兰进了村。

郝刚宝一步登天了。

白洋县警察局新添了一个警察——就是他郝刚宝。

这是一个令郝刚宝极度兴奋的夜。

林大平带着身穿警服的郝刚宝走进两间宽敞的平房里,林大平点亮蜡烛,对郝刚宝三分羡慕七分巴结地说:“郝老弟,你真有福气呀,咱警察局没家没口的弟兄都是好几个人住一间房,就你特殊,一个人住里外两间房。你是县长的红人,全警察局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往后你可得多关照老兄啊!”

郝刚宝惊奇地打量着被褥齐全、干净整洁的的房间,试探着问:“往后我一个人就住这儿了?”

林大平拍拍郝刚宝的肩头,肯定地说:“这就是你的家了,是王局长特意给你安排的!”

“我的家?”郝刚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大平不解地问:“你还嫌破怎么的?”

郝刚宝急忙摇着头说:“不,我哪儿有这心思啊?我是说好,太好了!”

林大平望着郝刚宝,由衷地说:“说实话,郝老弟,你能混上警服穿,不是不简单,是太不简单了!王局长说了,让你今儿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到训练场上教你打枪。”

郝刚宝既兴奋又激动地问:“打枪?”

林大平说:“对,打枪,当警察的哪能不会打枪呢?行了,你歇着吧,我走了,别忘了日后关照老兄啊!”

郝刚宝义气地冲林大平一抱拳,说:“没得说,小弟初来乍到,我还求你老兄多指点呢,小弟哪块儿对不住你,你得多担待呀!”

林大平走了。

郝刚宝关好门,环视着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崭新的警服上,百感交集地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做梦吧……不是做梦,我穿上警服了,我当警察了,我也有家了……”

郝刚宝摘下警帽,捧在手中,出神地望着,眼泪流了下来。他跪倒在地,小声地说道:“爹,妈,你们命短,没看见儿子出人头地。儿子穿官衣了,再也不学唱大鼓了,儿子终于等到出人头地这一天了,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儿子吧!”

郝刚宝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再次看了看警服,前后抻了抻,然后慢慢躺到床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

果然,第二天,刚刚当上了警察的郝刚宝就接受了射击的正规训练。

训练场上,一队警察手持步枪练习射击,而王玉山则在一旁手把手地教郝刚宝练习手枪射击。

郝刚宝认真地学着,在王玉山的指点下不断扣动扳机。

王玉山赞赏地对郝刚宝说:“不愧县长赏识你,你真聪明,刚摸上枪就蛮像回事了。好,好,就这样打!对!”

郝刚宝换了一个弹夹,举起枪,正欲击发,忽然停住,望着王玉山,不解地问:“局长,他们怎么用长枪,我怎么用这种枪呢?”

王玉山莫测高深地笑了笑问:“我问你一个问题,是那种枪好还是这种枪好?嗯?”

郝刚宝不加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这种枪好了!”

王玉山又笑了笑:“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什么人用这种枪吗?”

郝刚宝被问住了,摇了摇头。

王玉山望着郝刚宝,解释道:“这种枪警长以上职位的人才能用,步枪是低级警员用的。我准备让你做警长,所以教你使这种枪。明白了吧?”

郝刚宝惊讶地问:“什么?您让我当警长?”

王玉山点点头,小声说:“对,县长非常器重你,把你交给了我,虽然没有明示,但我不能让你当最低等的警员,那样我和县长的脸面都不好看。你知道我的良苦用心就行了!”

郝刚宝问了一句外行话:“警长算是官儿吗?”

王玉山拍了拍郝刚宝的肩膀,说:“跟我这个局长比不是官儿,跟那些拿步枪的人比就是官儿。好好干吧,你大有前途啊。”

郝刚宝给王玉山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喜出望外地说:“谢谢局长您的抬举,我郝刚宝今生今世忘不了您的恩情。我听您的话,跟着您好好干,要是干不好您把我怎么样都行!不过,我初来乍到就当警长,怕有人说三道四!”

王玉山神态轻松地说:“你想的倒是不无道理,可你放心,不会有人服你,也不会有人不服你,我让你当你就当,官场上的规矩和你想得可不一样!好了,不多说了,这里面的事长篇大套也说不完,你好好练吧!”

郝刚宝凝神练起打枪来。

“砰——砰——”郝刚宝手里的枪喷射着一颗颗子弹。

还不知道郝刚宝当了警察的齐兆鸣在屋里和雯兰、赵青玉说着话。

“雯兰,咱不等你师弟了,他回不回来咱们明天都去奉天!”齐兆鸣拿定了主意。

雯兰高兴地说:“嗯,爹,我这就和妈收拾东西!”

赵青玉知道她无论如何拦不住齐兆鸣,便无可奈何地打开箱子,和雯兰一起收拾东西。

一个警察走进来,雯兰一时没有认出来是谁,只是戒备地问:“你到我们家来干什么?”

警察笑起来,欢快地说:“二师姐,我是你师弟呀!”

雯兰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郝刚宝,问道:“师弟?你怎么……怎么……”

齐兆鸣和赵青玉也都愣住了。

郝刚宝得意地冲齐兆鸣三人说:“师父、师娘、二师姐,我当警察了,还是警长呢,特意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雯兰跑到郝刚宝面前,高兴地说:“师弟当警察了,太好了,太好了!”

郝刚宝望着雯兰,问道:“二师姐,你为我高兴,是吗?”

雯兰使劲点着头,说:“当然了,你有了好差事我怎么能不高兴呢?真没想到你这么几天就能当上警察!”

郝刚宝笑起来,说:“二师姐,你能高兴我就放心了,进家门儿以前我还怕你讨厌警察不开心呢!”

雯兰打量着上上下下打量着郝刚宝,说:“我是讨厌警察,可我讨厌坏警察,怎么能讨厌你呢?你是多心了,平时你就爱犯小嘀咕儿!”

听着郝刚宝和雯兰的对话,齐兆鸣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他虽然不知道郝刚宝为什么能在几天之内摇身一变由一文不名的穷艺人变成了穿官衣的警察,但还是为他高兴,毕竟有了一口饱饭吃嘛!

赵青玉擦了擦手,摸着郝刚宝的警服,赞叹地说:“我刚才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才知道这不是做梦,刚宝,你这就叫出息了,一步登天了!快说说你是怎样当上警察的?这身警服总不能平白无故套在你身上吧?”

郝刚宝望着赵青玉,依然恭谦地说:“师娘,您就是不问我也得告诉您,我帮助县长抓住了逃跑的汉奸琦良,县长一高兴就让我到警察局当差了。”

赵青玉瞥了一眼齐兆鸣,羡慕地说:“你走时运了,是富贵命。你跟你师父说话吧,我做饭去,今儿就是喝白开水也遂心哪!”

赵青玉走了出去。

齐兆鸣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郑重地对郝刚宝说:“刚宝,你穿上警服了,和唱大鼓没缘分了,师父打心眼儿里盼着你能成为一个好艺人,没想到……你师娘也许说得对,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啊!”

郝刚宝激动地跪在齐兆鸣面前,说:“师父,徒弟不孝,不能陪您唱大鼓唱到老了,可您对徒弟的恩情,徒弟到什么时候都不敢忘……”

齐兆鸣摆摆手,打断郝刚宝的话,说:“刚宝,这话你就不用说了,师父收留你根本就没图你报答什么,说来你也是我们齐家的恩人,这些师父心里都装在心里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你大师姐都没学艺,我还能逼着你学吗?你当警察总归不是坏事,可你要记住,咱是苦人出身,不能欺负老百姓,干伤天害理的事啊!”

郝刚宝给齐兆鸣磕了三个头,恭恭敬敬地说:“师父,您的话是金石良言,我记着您的话!”

齐兆鸣拉起郝刚宝,谆谆教诲道:“记住师父的话,你一辈子都能活得踏实。雯兰,扶你师弟起来吧。”

雯兰高兴而遗憾地说:“师弟,明天我跟爹和大爷就去奉天唱大鼓了,要不是等你早就走了,没想到等来了一个警察!”

郝刚宝的眼光不离雯兰的脸,动情地说:“二师姐,不管你到哪儿,我的心都会追着你的。二师姐,咱们到村外走走,行吗?”

雯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雯兰和郝刚宝走出屋子,齐兆鸣自责地说:“师父啊,我没把刚宝教成一个好艺人,愧对您啊!成龙成虫任他去吧……”

“二师姐,你还在想着那个贺先生?”雯兰和郝刚宝走到村口,郝刚宝嗓音颤抖地问道。

雯兰眼里涌起泪花,轻轻点了点头。

郝刚宝急切地说:“他可是被判了十年哪,能不能活着出来都……”

雯兰打断郝刚宝的话,说:“师弟,别说不吉利的话,他能出来,一定能出来,我都对天发过誓了,给他做媳妇儿。师弟,二师姐早就把话跟你说开了,你对我的恩情我记着,将来你一旦有了难处,我会豁出命去帮你。”

郝刚宝央求道:“二师姐,我现在不是穷汉子了,是县警察局的警长了,我要娶你,你应该做我的媳妇儿。别折磨我了,二师姐!”

雯兰语气坚定地说:“师弟,二师姐求你也别折磨我了,我心里只有他,再不会有别人了!”

郝刚宝痛苦万分地说:“二师姐,你的心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