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一事能狂即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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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花事了

再看现在的庙会上已经是一团混乱,海娃子被人群逼的不断后退。

一个人高叫:“怎么还不分花?”

“快给钱!我押的是冬府腊梅,押了五毛钱,快给我一块五!”

“凭什么给你?花筒子里是杏花!杏花!我押了一块钱的杏花,天杀的,那是给我家老娘治病的钱!快给我四十块!”

“放你娘的屁,你眼睛瞎了,开出来的明明是茶花,哪有啥么狗屁杏花?”

“山娃子不是说叫王月莺给换了吗?他自己的徒弟都这么说,那还能错的了?”

“山娃子说我是你爹,你信不信?”

“对,你要说啥就是啥,咱还玩个屁花筒子,开花作准,就是茶花。”

“海娃子,赶紧给钱!你想赖账?”

“我不、不会赖账,这就给……给”海娃子哆哆嗦嗦拿出冬府那一册子账本,变着声音叫:“背山村王二,冬府腊梅,五毛,一府中,赔一块五毛现银——!”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块银元和五毛毛票刚要递出去,手背就被人狠狠打了一下,海娃子‘哎呀’一声,手中银元就落了地。

输了给老娘看病用的一块钱的男人双眼通红,叫道:“不许给,就是杏花!不许赔!”

王二怒吼一声就扑上去,两个人厮打在一起,很多人按着各自的立场分别给两个人助拳,很快地上厮打的人就由一对变成了十几对,更多的人冲海娃子伸出手来,叫着:“给我钱!给我!”

海娃子见这些平时熟悉的乡亲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睛,面目狰狞凶狠,就像地狱里闯出来的一群恶鬼,他吓得脸色雪白一片,抱着箱子转身就跑。。

后面的人群一窝蜂挤了上来,海娃子抱着那么重的银元怎么也跑不快,没一会就叫人群给追上了。押了杏花的一个人跑的最快,手刚刚够着海娃子的肩膀,突然脑袋上挨了狠狠一拳,人也被粗暴的扯了回来。回头见拽他的是一个押了茶花的后生,也不废话,直接就是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脸上,在那后生的惨叫声中吐出一块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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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平县民政知事处门前和以往一样有几个人巡逻,突然‘叮铃铃’一阵怪响,只见大道上飞也似的来了一个怪物,冲着民政知事处的大门直直闯过来。

只见这怪物恰似劈开一边的马车,只有两个轮子,却在路上走的飞快,上面坐着两个全身红褐色河泥的人,面貌都分辨不清楚了。

巡逻的警卫吓了一跳,赶紧举起枪,喝道:“什么东西?”

怪车划着一个圆弧停了下来,车上的人跳了下来,人们这才看清楚是一男一女,哎呀,光天大日头的,这两个人竟然抱在一起进来的,真是羞人。

曹荣祥大喝一声:“快带我去见知事,浑河就要发大水了!”

警卫愣了一下,叫:“你是什么人?”

曹荣祥也知道这里的规矩,事关紧急,他喝道:“我是英吉利驻华大使馆的领事,来你们佳平县探望一个朋友,有大事发生了,快带我去见知事。”其实他哪里是什么领事,他一个同学倒真是领事,只是远在上海。和佳平县民政知事八竿子打不着一点边。

这个名头吼出来,可真让警卫吓了一跳,一个警卫看着他,另一个一溜小跑进去报告去了,过一会佳平县的县知事亲自迎接了出来,看见如此狼狈的领事大人也是好生吃惊。

曹荣祥没有和他废话的时间,开口就道:“英吉利国的水利专家在上游勘测得到结果,浑河即将发洪水了,用电报发给我,现在最多还有一个多钟头,请知事大人赶紧组织居民和河里货船上的船夫撤离!”这套说辞他想了一路,狐假虎威说不得也要用一次了。

县知事闻言大惊,道:“可靠吗?”

曹荣祥狠狠喘了一口气,道:“英国和贵国一向来往密切,怎么会拿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连续十几天的阴雨,浑河以前也有改道的历史,大人组织民众撤离,即使万幸没有水灾,也可以表现大人爱民如子,谨慎小心。如果真有水灾,那么大人此举救下多少生灵?那也是大人的政绩。”

看着知事犹豫不定,曹荣祥又加上一句:“我在贵国上层认识不少朋友,知事大人和我合作,回去以后我必然会为你说话。”

县知事大大动心,略一思索,就道:“通知警察厅,治安处,组织居民紧急撤离!”

曹荣祥要过县志地图,大略圈出一个区域,指着说:“先撤离这个区域里的人,根据水流情况,洪水冲垮这一段堤坝的可能性最大。”他圈出的正是帆子集庙会一带,以前浑河改道的地方,县知事见了更相信几分。

刺耳的警报声在帆子集上空响起,一时间各个部门的公事人员都满街跑动着驱赶人群,县知事下了严令,什么财物也不许收拾,锁上门立即就走,发了水救人要紧,不发水回家就行,并不耽误。

不断有人进来报告居民的撤离情况,中间也免不了强行驱赶,哭爹喊娘,曹荣祥在民政知事处听到越来越多居民撤离的消息,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一点。知事处离河很远,本来不在撤离范围,但是县知事仍然担心自己的安全,布置下撤离任务之后自己准备撤离了。

突然一个警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叫道:“帆子集的乡民不肯撤离,打成一团,聚众闹事了!连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我们去了几十个兄弟也没有用!”

县知事跺着脚道:“这群刁民,不用管他们,我们快走!”当地民风彪悍,这般大众闹事每隔两年就会有一次,乡民疯狂起来,县城那点人手根本镇压不住,县知事以前吃过几次亏,也不再试图拉架了。

曹荣祥这个从英国回来的人怎么能接受五六千人都:“不去管他!”,叫了一声:“知事,这不行吧。”县知事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道:“刁民闹起事来,我有什么办法?领事大人有办法尽管去撤离这些刁民吧!”说罢不再理会他,吩咐撤离。

曹荣祥回头对月莺道:“我要去庙会,你在这等着,水不会漫到这么远的。”

月莺脸色煞白,使劲摇头道:“不行,我也要一起去。”曹荣祥使劲点点头,带上月莺向着河沿的方向尽力骑过去。

还没有来到庙会,两个人就已经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几千人嘈杂打斗的场面应该只有在古代战场上才能看到,却生生出现在这些小民面前,曹荣祥此刻已经什么也顾不上了,扯开嗓子叫了起来:“别打了,要发洪水了,大家快跑!”

他一个人的声音在疯狂的人群中如同浪花在洪水中一般,半点也不起眼。压根就没有人理会。王月莺帮着喊了好几声,全然没有效果,她从车上跳下来,使劲挤进人群,边挤边叫:“发大水了,快跑!”

可惜没人听她的话,一片混乱中甚至没有人注意她的存在。只有海娃子见了她哭道:“大小姐,我的钱箱子叫人抢去了,我实在拿不住!”

曹荣祥替她接口:“没事,你快往山上跑,别管这些了!”

现在钱箱子已经到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壮汉手中,一众人有的叫着:“给我!给我!”有的叫:“平分!平分!”有的啥也不说,干干脆脆使劲上前去抢。

王月莺叫了好几声也没有人理会,她急了,使劲往往花筒子那张高桌子爬了上去。她高高站在桌子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了一声。混乱的人群突然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吸引,除了正在打的最激烈的人,其余的都愕然抬头向上望去。

王月莺死命的叫了一声:“发大水啦!快跑啊。”

人们先是一愣,一个人突然高叫起来:“王月莺,你瞎说,想赖账没门!我押了杏花,快赔钱!”

他话音没落,已经被人劈面一个巴掌打了回去:“开出来的是茶花,再说话老子废了你!”

又有人叫道:“庄头既然来了,就赶紧说说,这钱怎么分?”

好些人一起叫起来:“当然是茶花!”也有人叫:“杏花,我押了一块钱呢!”也有很多人喊着:“平分!平分!他娘的,快给老子钱!”

王月莺急着吼道:“现在别管这么些了,过一会就要发大水了,大家快跑!不信你们去河边看看,河水不对的呢。”

众人有些将信将疑,全停下来面面相觑,有几个毕竟忍不住,就跑去河边张望了一下,回来就叫:“河水好端端的,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全是她瞎说!”

曹荣祥忍不住道:“真的,河水中游水势缓慢,边缘水浅的地方却激烈,上游肯定有淤积,马上就要发大水了!乡亲们,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啊!”

他说的话根本听不懂,再者说谁知道这小子是哪里冒出来的,人们轰然大叫,谁也不肯听他们胡说,只是叫着:“分花!分花,开了花不赔钱,你懂不懂规矩?”

“应该平分,押了杏花茶花的都分钱……”

“对!赔钱,我押了一块钱的杏花,给我四十……”这个执着的人话音未落就已经被一拳打到在地,满口都是鲜血。

王月莺再喊什么也没有人听,她在上面像个疯了的泼妇,一片嘈杂声中河水突然没了声音,曹荣祥脸色巨变,道:“不好了!”王月莺打了一个激灵,她站在高高的桌上,已经看见远方一条银白的水线快速涌了过来,眼看这一条条会说会笑的鲜活生命就要被大水吞没。一股热血突然从小腹涌向眼底,激的她双目尽赤。

她用不似人的声音嘶声力竭的怪叫一声,然后‘咚’的一声就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地上的黄土发出极大的一声闷响,红通通的血从她嘴里汩汩的流出来,王月莺痉挛几下,用尽最后的力气道:“要发大水了,快跑啊!”然后就闭上眼睛。声音实在太小了,也许她只是心里想说,并没有真的发出声音来。

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都吓得呆了,曹荣祥扑上来,叫着:“月莺!月莺!”他回头望着人们一张张面孔,哭道:“现在你们信了吧,现在你们信了吧?”

他跑到拿着钱箱子的壮汉面前,劈面就是一个巴掌,叫道:“你们分去,你们要钱不要命,你们通通死去吧!”

“月莺,月莺!”他叫着将月莺抱起来,哭道:“我们去找医生,我们去找医生。”将她负在背上,一只手回手揽着她,一只手扶着车把,骑上自行车,边哭边走,月莺毫无自觉的身子在他身后软绵绵的垂着,一条手臂拧成个奇怪的弧度,仍有血迹顺着那只苍白的手一滴滴滴下来,绵绵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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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过去了,浑河经过一次彻底的治理,已经不复以前半碗泥沙半碗水的浑浊样子了。河面加宽了很多,水势相应也就缓慢了很多,从英国来的水利专家曹先生担保,除非重大的地质变化,浑河不会再发水了。

现在的佳平县附近的水面上跑的已经少有帆船,而是以机械为动力的大轮船,省里在佳平县建成了正式的水运码头,成了南北六个省的货物流通集散地。这里常年都有各式各样的人在岸上水面来往穿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人流量比得上周围十几个县城的总和。

这方水土也真是皮实,两次灭顶之灾过去,寸草不留,不但没有让此处成为死地,反而一次比一次更加兴旺。

尤其是第二次浑河水灾,正赶上庙会,可真叫一个惨,当时正在庙会上的乡民跑出去的不足二成,足足有几千人丧生水底,这还是多亏了当时的县知事调停有度,先将大部分居民撤离,要不然还不知道河龙王要收去多少人!县知事也因为这一次政绩得到上头看中,又是在他的争取下,省里才给佳平县拨巨款建成了一直用的今天的水运码头。

浑河,你终于可以按下你那粗暴的脾气了吧。

一艘现在中国还少见的小汽动船顺着浑河开了过来,船身雪白轻巧,不喷黑烟速度还挺快,在一众货轮中显得十分优越,河面岸上人人都要多看这船一眼,开船的年轻人回头对着副手道:“你去问问曹先生,已经到帆子集了,问他要停多久?”

大副应声进了船舱,不一会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急急的走出来,来到甲板上四下看,道:“对,对!就是这,这就是以前的帆子集!就停在这里吧,别开了。”

船依言减速,慢慢停靠在岸边,老人早来到船头,大副怕他掉进水里,赶紧跟过来扶着他。

老人指着岸边道:“你看那边,那以前都是柿子树,红红的一大片啊!可是现在都成了河道了。那边那边……那边以前是一个庙会,你们这么大的娃子不知道,那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庙会一开,这么一小溜的地方能挤五六千人!”

他喃喃道:“月莺,你说说,咱们那么张罗,也没救下那些人啊!我查了县志,那一次大水足足淹死五千多人,光是庙会上,就死了三千多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总是忘不了那一天,总是忘不了这条河啊……”

“月莺,你来看看,浑河现在好了,不会再发水了,你高兴吗?”。

一滴泪水顺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流了下来,伴随眼泪的,是一声悠长的叹息,恰如那一日,河水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