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马上就要来了,为什么苍天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呢?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一闪而过的无奈,她疑惑发问。
“没有,睡吧。”他将她紧搂在怀,丝缕未着,肌肤贴合的触感,好像电流遍穿,她惊得心慌不已,彷如小兔般警戒的盯着他。
“你又想干嘛?不准做那事了!我很疼!”她霸道稚气的话语,简直就像是变相的引诱,惹得他顿时欲火大作。
唇角轻扬,淡笑如水,黑眸凝视,宠溺无边。俯首帖耳,温热的气息打过,他喃喃低语。
“放心,今晚我只想拥你入睡。”
短短一句话,仿佛含着魔力,玩玩只觉得眼皮忽的沉重如铅,睡意如潮水般袭来,一浪一浪,无法抵抗。
封印苏醒,前世今生。
暮色妖娆,袖舞流年,今昔花开,他朝叶落。
袅袅琴弦,淡淡序曲,青葱玉指,微微叹息。
风过,庭院晚,楼台静。
肤如白雪,眼如明月,朱唇皓齿,雪衣翩翩,容颜高雅摄心。
“没想到,终究你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女子低声轻叹,无限哀婉,落寞异常,水眸氤氲如雾,转瞬晶莹透亮若星。
“息念……你是息念,三叶树女神?”玩玩试探的唤道,因为有前几次的经验,再次入梦见她,反而不觉得惊诧,只微微有丝讶异。
她点点头,若有若无的哀愁,似西湖上的烟波,一圈一圈的漫开,雪白的长裙,更为其平添了一分高雅。
“你为何三番四次入我梦中?还让我看见那些,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洗脱当年的冤屈?还是别的原因?”
“今夜是你与他洞房之夜。到现在,你都不敢承认,我就是你吗?小玩子。”声调很轻,婉转柔美,却仿若惊天响雷,轰的一声,炸在玩玩耳边,耳膜处硬生生发疼,嗡嗡作响。
“阴阳交合,三叶之躯,小玩子,我的封印已经解开,你也应该感受到了吧。”息念凝望着玩玩,似乎将她所有的一切都看的一干二净,了然于心。
“你什么意思?”玩玩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刺骨的寒意漫生。
难道她想要占自己的身躯不成?
“我会重生,而你,将不复存在。”
“我不懂,什么重生?不要说你是我,息念,你不是我!”玩玩单手直指她脑门,大声反驳。双肩微颤,泄露了她所有的恐慌。
没有错,从初见上官云的第一眼,她就敏锐的观察到他透过自己观察到另一个人,甚至很多次亲吻,拥抱。哪怕初夜那晚,他的黑眸都是意味深长,深邃难懂,仿若透过了她,看见了另一个深藏在心底的影子,而那个影子,就是息念。
不相信,她一直不愿去相信。所以即使做了无数个奇奇怪怪,有关前世今生的梦,她也一直忍着,忍着没问。
如今所有的一切摊开在眼前,却是,由不得她不信。
“小玩子,你也爱上他了,是吗?”息念声音轻柔如弦,飘渺若烟,淡淡哀愁毕显,似落日沉河。
“我没有。”玩玩想也不想的答,慢了半拍的心跳,微微刺痛。是因为自己言不由衷的结果吗?
“承认自己的心,有这么难吗?”息念悲悯的望着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算你是我的前世又如何?逝者已矣,三叶树女神本应在千年前就魂飞魄散,你为何还能保住元神?”难不成是天帝突发悲悯,暗中救了她?
“果然,你如我当初那般倔强。小玩子,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都好,你不可与上官云在一起。”说到这,息念水眸刹那间犀利无比,泛着幽蓝的寒光。一如初见时,那般疯狂无度,歇斯底里。
“难道你又想说他会害死我吗?”玩玩冷寒轻笑,讽意顿生,语调傲然,好像听到了弥天笑话,百般不屑。
“罢了,现在我说什么你是听不进去了。小玩子,你可知三叶树的传说?”息念话题一转,莲步轻移,坐回古筝前,纤纤玉指,缓缓拨动。
袅袅丝竹,低低音符,众相起舞,安宁如泉水暗涌,潺潺绵绵,高昂如战马奔腾,一泄千里。
见玩玩不答话,她又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三叶树乃上古神树,守护三叶树者,需有颗纯净的心,如天山雪水,不含一丝杂质,不食人间烟火。于神女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殊荣,我也一直这么认为,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三叶女神之职,于我,只是一个华丽的囚笼,将我所有的一切全部禁锢。”
“囚笼?你到底想说什么?”
嚓——
玉指突按,拨下一个长音,似荆棘鸟的长嘶,哀戚啸天,不绝如缕。
玩玩不解的望着她,被那股弥漫的哀伤所染,静坐一旁,侧耳聆听。
她前面说的这些自己是知道,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三叶树女神心底是这般想法,三叶树守护女神之职,只是一介华丽的空壳吗?
“身为三叶树女神,必须无爱,亦无求,以仁爱之心庇佑世人,祈求三叶花开,三叶果结。”
“这些哪里错了?”玩玩疑惑不已,那些都是基本的天规条例。身为神,本来就该为世人祈福,本该无欲无求,怀仁爱之心。
“哪里错了?哈哈哈——没想到我的转世居然问我哪里错了?我告诉你,全都错了!错的很离谱!错的很残酷!”息念突然狂笑不已,双手翩若蝶舞,飞快的上下拨动琴弦,连绵不绝的琴音尖锐刺耳,狠重的戾气夹杂,令人心烦意乱。
“神又如何?仙又如何?一样的七情六欲,一样的爱恨情仇,为什么换做是神,就什么也不能做?为什么神爱上了妖,就该被指责?可笑的天界,可悲的天庭!哈哈哈——小玩子,你最可悲,你被诅咒了,连爱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跟上官云在一起,你的下场将会比我凄惨一万倍!你的心也将比我痛苦一万倍!”
“你胡说!是你自己****天帝!一切的后果都是你,是你自己造成的!”玩玩声嘶力竭的大吼,她努力不让那个声音传进耳朵。
“我耗尽千年光阴,培育三叶果,得到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你清楚吗?我全给了他!给了那个亲手将剑刺进我心口的上官云!我救了他的娘亲,帮他变成了完全的妖,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得到!”
“那是你,不是我——”
“你我一样,毫无分别!”
咔——
弦断,割手,殷红的血滴绽出,滴在息念雪白的裙裾上,如红莲怒放,美的妖娆,却又清纯若雪。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和你不一样,不一样——如果一切都是你的意念,那么我梦中所见的,就绝不是事实!”玩玩厉声反驳。
身子一僵,刚刚的那一席话,狠狠刺痛了她脑海中不知名的神经元,如锋刀破雾,将所有的迷茫一刀斩断。
似乎在心灵深处,自己是同意她的那番话的,似乎很久以前,自己就曾那么想过了。
“胡说八道?你敢说你从来没迷茫过?世人皆将信仰寄托于神身上,我们呢?我们也有七情六欲,只是被冠以神之责,而被残酷泯灭!我爱他有什么错?凭什么天地不容?凭什么我要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息念歇斯底里的长嘶,与刚刚静若处子的她,完全判若两人。幽蓝的眸,怒火升腾,迸发出冷冽的寒意,锋利如刀。
“无需怀疑,这才是我,真真正正,毫无保留的我!这也是你,小玩子,我不是来向你控诉的,我是希望你可以明白,相信我,不要和上官云在一起,让命言带着你走吧,只有他能给你幸福。”
“那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爱的人是上官云,不是一直苦苦恋着你的命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只是想利用我向命言赎罪吧。之所以你元神未散,是因为命言,他为了你,与命盘交换,失了千年的自由,换取你的一缕幽魂!”
“你怎么……知道?”息念睁大了水眸,双手僵滞空中,难以置信的望着玩玩,隐约闪过一丝凄楚。
“如果不是,你的元神,又怎么还能保存至现在,三番四次,入我的梦中呢?”玩玩语气软下大半,微含怜惜。
眼前似乎还闪过命言的脸,俊美清澈,纯净如水,笑起来,却恍如童稚孩儿,不含半分心眼。
“你口口声声说七情六欲,何曾为命言想过呢?息念,你好自私。”
“我自私?你呢?你比我又好过哪里去!没有我,就没有你!”
“够了,如果今日你入我梦中是来与我斗嘴的话,那么我想应该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我不放你,你是醒不过来的,而且是,永远都醒不过来。”息念长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轻叹一声,蝶舞双飞,拨动着空灵的筝乐。
“你想永远的……困住我?”停滞半晌,玩玩终还是问了出来,心头笼罩着前所未有的担忧,仿若乌云遮蔽了所有的阳光,天地一片昏暗。
闻言,息念浑身一怔,抬起头,凝望着玩玩,眸光深远,意味深长,似乎透过她,看到了无数惨烈的画面。
或许,宿命也可以更改,没有一切是注定。
突然间,息念脑海里冒出这样的想法,瞬时恍然大悟,也终于明白,自己和玩玩的不同,即使她是自己前世,可终究还是不同的。
“我让你回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强求,该放手时放手,不管发生什么事,切莫伤了自己。”水眸氤氲,似悲不悲,唇角轻勾,无奈苦涩。
玩玩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堕入无边黑暗,袅袅的丝竹管弦声,越来越淡,直至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回归初始。
“啊——!!!”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
哐当!
镜子被打个粉碎,满地狼藉的碎片,边缘处锋利如刀,似把把匕首,狠狠的刺进玩玩的心脏,碎裂裂的疼。
“不,不是!这不是我——”
碎片映出的容颜,三分是她原来的模样,而七分活脱脱是息念的模样,难道她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息念?
不!不可能的!她是夏玩玩!不是息念,不是——
“小蛇后,怎么了?干嘛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上官云听到声音焦急的从屋外进来,顾不得满地狼藉,紧紧的将瑟瑟发抖的玩玩搂在怀中,黑眸溢满了心疼。
“别,别过来!别碰我!走开,走开!”玩玩死死捂住脸,别过头,想要逃开他那炙热关切的目光。声调嘶哑而尖锐,彷如刚出笼的幼兽。
“我是你夫君,到底出什么事了?即使你一夜变成无盐女,我也不会嫌你的,乖,把手移开。”上官云只当她在耍女儿家性子,故意打趣道。
“如果,我不是……我呢?”
“小蛇后,你怎么不是你了?呵,是不是昨晚弄疼你了,所以现在还在怪我?”上官云大掌抚上她秀丽的额,缓缓下滑,慢慢拨开她紧捂的手。
黑眸目光刹那间呆滞,恍若母鸡,僵硬无比,幽黑深邃,眸底再无半分笑意。
轰!
好像整个世界刹那间塌陷,碎成粉末,张开五指,抓不住一丝痕迹,仿若被遗弃在最黑暗的角落,孤独绝望。
刻骨铭心的话语,如暮鼓晨钟,而耳膜处嗡嗡作响。
“蛇妖,今日你背叛于我,所有的情意就此决绝!我息念,从此无心!!永生永世不原谅你——”
“我死,你也不会好过——”长嘶悲鸣,凄厉破天。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吗?真的无法逆转吗?只能束手无策,站在旁边观看吗?上官云心中阵阵绞痛,眼前飘过当日命言所给出的宿命图。
庞大的无力感,犹如千斤巨鼎压下来,好像置身于深海万里,厚重的水压足以将他粉碎。
“云,你怎么了?”见他这般失神,玩玩亦慌了,也顾不得自己容颜突变,小手急急的拉住他,关心的问。
“我没事,你好好歇着吧。”语调疏离,淡漠不惊,似她只是陌生路人,连多看一眼,都嫌浪费。
玩玩睁着水眸,愣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清瘦挺拔,冷漠冰寒,好像天边的海市蜃楼,虚幻不已。
黑夜倾覆了白天,眸中所有的惊慌碎如琉璃,床帏上那抹刺眼的嫣红,是昨晚他们疯狂欢爱的证明,想不到一夜之间,落到了如此田地。
眼眶酸涩肿胀,液体一点一滴,悄然溢出,打转。
血液仿似逆流成伤,冻结成无数把冰刀,狠狠刺进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一下一下,准确锐利,鲜血潺潺外涌,腐骨蚀心的疼,蔓延至全身每一个角落。
双肩剧烈的颤抖着,恍如掉进了冰窟般,冻雪冰心。
他嫌弃她了?嫌弃她的脸?因为这是息念的容颜,不是她?
“上官云,站住!我们把话说清楚!”
玩玩顾不得满身狼狈,泪盈满眶,疯了般追出去,紧紧的从后面抓住他的手。
心头那股错觉越来越强烈,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失去他了,马上就要远离他了,明明近在咫尺,却是咫尺天涯。
“你先歇着吧,待会儿我叫佣人把饭送到你房间去。”背对着她,上官云的语调依然冷漠不惊,彬彬有礼,恍若真当她是过往路人,疏离客气。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玩玩好像置身于空旷舞台上手足无措的小丑,刺眼的聚光灯打在身上,是那么的渺小,仿若被全世界遗忘般。
“不说清楚,我绝不让你走!”
气氛陷入了死寂的尴尬,玩玩死死拉着上官云的衣袖,双肩微抖,到抽着冷气,心脏剧烈而疼痛的跳着,紧要下唇,小脸惨白的厉害。
上官云一动不动,亦不回头,任由她微抖的小手紧握着,黑眸望向远方,水雾弥漫,落寞如残阳飞雪,眉头紧蹙成川,他听见了自己心中悠悠的叹息声。十指交错用力,盘结如藤,指关节处青白如玉。
“是不是,因为这张脸,让你想起了她?”沉默半晌,玩玩顿了顿神,无限苦涩的说。
那一瞬间,她才明白原来这份爱,在心里已经埋的那么深,盘根错节,根深入骨,稍一触动,便有如万箭穿心,痛苦不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云,你不看我,不是不肯,是不敢,对吧?因为这张脸,让你想起了她,想起了当日你的罪行。别忘了,是你亲手杀了她,一剑贯穿她的心口。”
说这些话的时候,玩玩的情绪如溃堤洪流,一泄千里,全盘失控,没有错,不止是这张脸,息念尘封的惨烈记忆,也全部像剥壳的荔枝般,都抖落出来。
她开口,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在问,还是息念在问。难道自己真的变成息念了吗?
不,不可能的!疯了,她要疯了!
为什么幸福就快要握在手上的时候,却像战车碾过的麦田,满身狼藉,不成样子。恍如五彩缤纷的泡沫般,只手可触,却一触即碎。
“没错,当日就是我亲手将剑刺进她的胸口,是我亲手杀了她,你满意了吗?”
背影挺拔如杉,迎风而立的青袍,墨发飞扬,散发着清冷的气息,此时此刻,他就如一堵无法攀越的高墙,横亘在彼此之间。
玩玩的心陡然缩紧,仿佛被蝎子狠狠蛰了一口,疼的血肺酸麻,迸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