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了意料之中的怒喝,深吸一口气,缓缓脱离他的怀抱,唇角轻勾,露出惨淡决然的笑,凄凉如月,散发着无尽的落寞。
抬眼,迎上那失望错愕,怒火升腾的茶眸,她双膝缓缓跪下,垂首道。
“奴婢该死,望大王恕罪。之所以李代桃僵,实乃事出有因,不得已而为之。奴婢……不是七公主!”恍似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遍穿每一寸肌肤。
曾经以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没想到,如今假的成真的,真的却在亲口说自己是假的。心口微微刺痛,五味杂陈。
“真的七公主在哪?夏儿她在哪!”嬴政失态的咆哮,恍如一头恼怒的狮子,危险可怕,刚才的如水温柔似只是一场极致的假象。
凛冽的杀气如一柄锋利的匕首,似要一刀捅进她的心脏。
“七公主病体违和,恐惊吓龙颜,所以才命奴婢,以面纱遮脸,不忍拂了大王的好意。”玩玩言辞恳切,语调轻柔,嬴政怒气腾腾的脸,微微有些放缓。刚刚那股凛冽的杀气,差点让她以为自己非死不可!
“原来如此,可你为何不早说?”
“奴婢……”双眸隐隐垂泪,仿若柳絮飘飞,无可奈何,此番柔弱的模样,叫人怜意顿生。
如果是以前,他必会觉得这只是女人在博取自己的同情,是极其可笑,不屑一顾的。
可她的悲伤,好像袅袅的序曲,哀鸣婉转,看不出半分伪装做作的痕迹。
所有的怒气顷刻瓦解,嬴政不悦挑眉,为自己情绪忽然的变化而奇怪,茶眸半眯,凝望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女子。除去她的容颜,她身上的每一处,机智聪慧,伶牙俐齿,举止神态,哪怕一个简单的眼神,都与自己所熟悉的夏儿无异。
如果不是这张脸,刚刚他差点就要吻下去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的吻住她。
三年,遍寻了她三年,自从三年前,她莫名的从战场上消失,他像疯子般,灭掉了燕国若虎狼般的军队,身下的尸体堆积如山。
沉重的铠甲浸满了无数的鲜血,他却止不住疯狂的杀意,一刀,一刀,一颗颗年轻的头颅在他的铁蹄下翻滚,触目的脑浆还未来得及涌出,就被踏得粉碎。
一夕之间,他恍若由不知世事的少年,变为残忍嗜血的修罗恶鬼。
三年后,她突然出现在赵国皇宫,得知消息的他狂喜不已,那一瞬间,像是要疯掉了!
秦赵结盟,一方面考虑的是秦国一统天下的合纵大计,而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她。多少个夜晚,她的音容笑貌令他心痒难耐,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变成了一枚坚硬的核,一层层的加固。世人皆认为自己残暴嗜血,可心中那片柔软的稻田,无论经过多少血腥,都一直为她留着,不曾有过任何改变。
“罢了,念你也是忠心为主,孤王饶你不死,带路,孤王要亲自去探访七公主。”
“大王仁厚,奴婢感激不尽。”话越说,心里的冰块就愈加扩大,悄然蔓延,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冻僵般。
脊背凉意渗骨,眼角的余光悄悄的打量着他,茶眸锐利,剔透灼亮,眉头紧锁,似无限焦急,只可惜,物是人非,他心中的那一份担忧,不再是为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都变了,她变了,他也变了,变了容颜,变了情,也变了心。唯独,不变的痛苦只余她独自煎熬,细细品尝。
行宫。
浩浩荡荡的队伍跟在后头,玩玩走在前面,袖中十指捏的碎生生的疼,一颗心仿似被蝎子蛰了般,酸疼锐利。脚程沉重,好像灌了铅,使用提,却还是提不起来。
夜空中不知何时挂了一轮残月,半边缺了个口子,幽幽清冷的光芒流泻,仿似利箭般,利落的贯穿,从背后飞出,留下满身的凉意。
守卫行宫的兵卫,一见大王驾到,慌忙不迭的下跪,嬴政眼中仿佛看不到任何,急急的推门而进,望穿秋水的眼神似一把锐利的刀子,划破了玩玩姣好的伪装。
真正的赵国七公主,却不得不自称奴婢。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没想到心里还是极端的不好受。
“大王?啊——”殿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玩玩赶忙冲进去,眼前的一幕,再次令她惊呆了。
赵夏姬全身赤着,光洁的肌肤如白瓷般腻滑,柔弱无骨的小手紧捂胸前,可依然遮不住那份美好的春光,莹莹的水珠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掉,恍若出水芙蓉般,楚楚动人。好一幅美人出浴图,她的娇羞,恰到好处,无一不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感官。
“进来干什么?出去!”场面尴尬到极点,嬴政一声厉喝,屏退了所有误闯进来的人。
是自己的错觉吗?玩玩在转身的那一秒,发现一道狠辣的目光如刀子般,直刺后背,而那道目光的主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左眼皮忽然难以自制的狂跳不止,似预示着灾难的来临。
果然,还没在门外候上半柱香的时间,玩玩便被喊了进去,眼皮跳的极快,快到她以为自己要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
“跪下!”一声厉喝粉碎了原本的沉静,嬴政剑眉竖起,茶眸眯成一条线,危险至极。
玩玩冷冷的望着他,表情淡漠,并未下跪。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
“好个不知好歹的贱人!居然敢欺瞒孤王?夏儿身体好好的,准备沐浴等候孤王,你却咒她生病?真要孤王杀你吗!”
什么?
瞳孔微缩,娇躯一颤,玩玩难以置信的望着嬴政身后的赵夏姬,渗骨的凉意顷刻化作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她的胸膛。唇角轻扬,她勾出一抹苍凉的笑。
背叛,再一次无情的将她伤的体无完肤。豁出一切,只为还你救命之恩,为何千方百计,诬陷于我?你可知,我要拆穿你的鬼把戏,轻而易举!
指甲深陷进掌心,冷冽的刺痛感贯穿脑髓。玩玩深吸一口气,没有做任何申辩。
一切只是一场戏,一场局,开幕,落幕,早已被算好。她只是过客,却无端的改变了棋局,最后,必然要出局的。
啪!
“笑?你还笑的出来!孤王最恨你这种争相邀宠的女人!来人,将这名贱婢打下牢房,明日午时问斩!”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玩仿似空中高飞的青鸟,突然被狠狠的折断双翼,鲜血直流,像火箭般直直的下坠,粉身碎骨。
是她蠢,是她还学不会教训,是她太轻信人。
玩玩轻咬下唇,极力控制着颤抖不已的双肩,站稳了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只不过是一张脸,她只不过是被莫名其妙换上了息念的容颜,为何所有的人都不记得她了?
上官云,狠心的将她抛弃,娶了月鱼。而她曾经拼死保护的赵政,此时此刻,居然要置自己于死地!
可叹,可笑,可悲。
双手被兵卫反绑身后,转过去的那一刻,她不再看他,不忍看他,后悔一次,会不会再后悔第二次,她真的不知道。
无论赵夏姬是不是真的,于她,已经无所谓了。如果明日她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心口那无数个嶙峋的伤痕,就不会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疼的她咬紧牙关,冷汗直冒。
“进去!”
肩膀被粗暴的一推,玩玩差点摔倒,手上,腿上皆戴上了沉重的镣铐,举步维艰。明明不久前,她还在晚宴上巧辩忧夫人,大放光彩,明明那一刻,他对自己露出如往昔般深情沉溺的柔光,明明被陷害,她的心却疲惫的生不出半分怨恨。
如今,她的身陷囹圄,是否换来了赵夏姬的婉转承欢,缠绵君侧呢?
坐在冰凉刺骨的地板上,湿气沉沉的牢房黑暗闭塞,时而可以听见可怕狰狞的呻。吟声,响亮的鞭抽声,甚至匕首刺进身体,血肉翻腾的声音。腥热的鲜血味弥漫在沉闷的空气中,压抑到了极点。
一切是那么的清晰,刺痛着她的神经,左眼皮还在剧烈快速的跳动着。玩玩心里很清楚,一切未完……
怪就怪今日宴会上她风头太盛,令赵夏姬起了疑心,不然,也不会破釜沉舟,将原本一条船上的自己推进无边的地狱。
归根结底,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吗?不过,嬴政也太小看自己了,就凭区区一介天牢,可以困得住她吗?
玩玩将发髻上的朱钗拔下,抽出一根细小的铁丝,四下环顾,并未有士兵看守,小心翼翼的走到牢锁附近,咔嚓一声,刚硬的门锁发出清脆的声响,唇角轻勾,掠出一抹狡黠的笑。
黑灯瞎火,如踩针毡,玩玩只能凭借刚刚进来的时候残余的记忆,来摸索出去的路。此时此刻,她仿若一只误落猎人陷进的猫,谨慎的踩着步子。
约莫往前走了十分钟,渐渐的,一息微弱的火光隐约跃动。玩玩的后背顿时扫过一片凉意,神经高度紧绷,手中的银钗捏的发热,屏住呼吸,眼角的余光轻瞥。
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居然是赵夏姬?
手里的银钗只要射出去,便可半秒之内刺穿她的喉咙,立马血流如注。可玩玩忽然改变了想法,还有太多的疑团未能解开,暂且看看她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重新回到牢房的玩玩别有一番滋味,她在心里敲着拍子,一二三四,三二一四,四一二三,果然,在数到三的时候,眼前多了一双精致非凡的绣花鞋。
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玩玩心中一凛,她故意只身前来,恐怕嬴政早已知晓,为何还要如此涉险?目光落到她手里提着的饭盒上,脊背的寒意更深。
“七公主还真是好心,还记得要来送我这邀宠的贱婢一程。”语调故作轻柔,尽显讽刺之意,玩玩直视她的眸,仿佛要活生生将她看穿那般。
“你究竟是何人?”赵夏姬面容阴冷,全无半分暖意,也并未打算与其客套一番。
正好,打开天窗说亮话!玩玩唇角轻扬,淡淡笑道。
“我是何人,难道七公主现在还要装傻吗?你的左手,戴的可是我的东西。”
闻言,赵夏姬仿若触电般,左手猛地一抖,似要缩回到身后。玩玩眼疾手快,从栅栏里伸出手一把抓住,撩起她的袖子。
昏暗的火光下,古玉镯子上的玉石琉璃剔透,璀璨晶莹,若漫天繁星般,吸引着所有的注意,冰凉的花纹,像是某种预言的暗示。
啪!
一记凌厉的耳光打在玩玩胸口处,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感,遍及全身。玩玩紧抓着她的手豁然松开,娇躯承受不住那凌厉的掌风,连连后退几步,踉踉跄跄,差一点倒在地上。
赵夏姬扬起的手还停滞在了半空中,嘴角噙着冷笑,眸底的杀意顿显,狠狠道。
“就算是你的又如何?别忘了,我现在才是赵国七公主——赵夏姬!你,不是!”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我嫁与嬴政?”玩玩小手紧捂着胸口,口腔充斥着腥甜温热的液体,蠢蠢欲动,似要马上汹涌而出。
“我是谁?我是见不得你明明拥有一切,却还在一边装柔弱,仿佛全世界所有人都欠了你,抛弃你!夏玩玩,你知不知道上官云因你失了千年蛇心后,功力皆散,命在旦夕!”
赵夏姬身形一换,瓜子脸,素娥眉,艳朱唇,秋水眸,罗绮裙,纤纤腰,美得幻如明雪。
“蝶妖?”
“哼,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息念,你更没想到的是,如今普天之下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是赵夏姬,而你,只是遗忘在前世中的一缕孤魂。想要寻回天帝?做梦!”
“上官云失了千年蛇心?你和蓝绮一样,疯了不成?他明明好好的,新婚之喜,现在一定沉沦往返才对。”语气略带嘲讽,完全忽视蝶妖眼中炙热的怒火,也同样忽视心脏那抹尖酸锐利的痛。
“世人皆言我蝶妖乃恶毒妇人,没想到,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息念女神,更是比我狠上一千倍,一万倍!”
蝶妖厉声大喝,忽的飘进牢房,单手紧扣住玩玩瘦弱的脖颈,长长的血红色指甲利落的划破颈项白皙的肌肤,一丝嫣红的血顺着手指的纹路流下。
尖酸的疼痛一浪一浪,直袭玩玩脑门,她手中的银钗越攥越紧,暗暗压下汹涌奔腾的怒意,伺机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时刻。
见她倔强以对的眼神,蝶妖心中怒意更甚,手中的力道暗自加重三分。
“别以为不反抗,我就会放过你。夏玩玩,我会让你的心爱之人亲手杀了你,然后再将容颜还给你,哈哈哈——想想看,嬴政知道一切的时候,你却变成他的刀下亡魂,这该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情啊。”
“一切,竟是你所为?”玩玩惊诧的睁大水眸,瞳孔微缩,紧握银钗的手一抖,煞是刺破了掌心的血肉,剧烈蚀心的疼痛如电流般,迅速贯穿全身。
她一直以来,都认为是息念在背后作怪,不想让自己和上官云在一起。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蝶妖?蝶妖居然躲在暗处操控着这一切!
“呵,用不着这么惊讶,若不是息念女神自己选择背叛,我也不会有机会改变你的容颜。神也并非高贵,在我蝶妖眼中,是妖还要下贱低等的!口口声声张扬着道德,伦理,最先违背,却永远都是你们!是你们!”
“你没有资格要求一切,天道的轮回本来就有其规律,神并非完美,就算你现在拆散了我和上官云又如何,就算你让嬴政亲手杀了我又如何?蝶妖,你什么也得不到。”玩玩突然以无比同情的眼光深深的凝视她,仿似蝶妖如同被主人丢弃在垃圾桶旁,只剩半只残肢的小狗,漂泊的暴风雨无情的打下,狠狠的扼杀掉所有生的希望。
“不,不对——我得到了,这一世,我不会再失去,我永远都会是赵夏姬,是他小心呵护的小蛇后,我会和他,永生永世的在一起,地老天荒。”说到后面,蝶妖的妖瞳若半透明的琉璃般,闪耀着异动的光彩,如同一块滚烫的烙铁,烙印在玩玩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碎裂裂的疼。
双肩难以控制,颤抖不已,刺骨的寒意仿佛从身体里面透出,血液结成一寸寸的冰凌,利落的划破骨节,毫不犹豫的刺进她的五脏六腑。
努力的深吸一口气,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道。
“只是作为替代品,呆在他的身边,就是你想要的吗?”
话刚落,喉间的力道瞬时加重五分,玩玩脸色雪白,胸腔沉闷难忍,仿佛快要窒息了般,十指紧扣掌心,关节处白的刺眼。
“只要你死了,我就是真的,知道为什么上官云要另娶吗?息念女神的灵魂已经不在你的体内,天咒开始发芽,你,终将万劫不复,承担她千年前的苦果!”
“这张脸,就是她对你报复的开端,更来自于天咒。所有的罪恶,由你一人接受。我是同情你,才让你早点死去。”说这话的时候,蝶妖原本狠辣的怒火变为了勾唇浅笑,媚眼如丝,妖娆惑人。
所有交织在一起的谜团一个个,悄然解开,此时,玩玩才感觉到眼前女子的可怕。她像是伸出了无数条错综复杂的线,牵引着自己,牵引了上官云,牵引着所有千年前悲剧式的人物。
误会,背叛,付出,失望,离弃,决绝。
紧攥银钗的手,轰然松开,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蝶妖微微侧头,趁她出神之际,玩玩一记凌厉的手刀以闪电般的速度,狠狠的朝她致命处劈去。
咔嚓——
清晰的骨节错位声,蝶妖的锥骨被玩玩劈成错位,噗的一口鲜血从蝶妖嘴角淌出,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厚。
“你……你竟然恢复了?”蝶妖似是难以置信。
“哼,就算息念的灵魂在你的体内,就算法力尽失,可我小玩子原本的功力犹在,岂是那么容易受制于你?蝶妖,你千算万算,算错了息念对上官云的感情至深。”
“什么?”
“如果你的体内一直是息念的灵魂,那么你也仅仅是个躯壳罢了,一直以来,恋着上官云的并非你自己,而是息念,是息念的灵魂让你产生了错觉。”
一席话,将所有用薄薄的白纸,苍茫包裹起来的一切,瞬间撕毁。
残余的碎片,一片片,飘荡在空中,仿佛在提醒着她,一切只是场瑰丽,虚幻的梦。梦醒了,就该把所有血淋淋的现实面对。
蝶妖的瞳内空洞无比,仿似黑漆漆的大洞,什么也没有。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古玉镯子突然绽出异常刺眼夺目的光。
仿似万箭齐发,玩玩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被狠狠刺穿,疼的淋漓尽致。
是息念的灵魂,在怨恨自己吗?
“我劝你最好七柱香之内别轻举妄动,否则,千年功力一朝尽散,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真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被你伤着吗?夏玩玩,嬴政现在就赶过来,你说,他看到这一切,会怎么想呢?”蝶妖妖娆的眸泛着邪肆的光,红唇绮丽的笑,极尽复杂。
“你!”
哐当——
沉重的铁门移开的声音,玩玩的心仿似落尽大海中的沉木,一点点的,被沉重的水压压下,渐渐粉碎。
藏青色的龙袍迅速的踏入,有力的双臂将地上已然半昏过去,不知该称作蝶妖,还是赵夏姬的女子,紧紧的拥在怀中。
“夏儿,夏儿,你怎么样?”嬴政大声的呼喊,眸中的深情亮若星辰,无限灼人。
“是你!”
一道锐利的,仿佛要将其整个人撕碎的目光哗的射过,玩玩双肩微抖,打了个寒颤,双手无意识的报间,满是茫然,忘了应该要辩解。
“政,不……不关息念……的事……”长长的睫毛孱弱的垂下,仿佛只剩下一口气,蝶妖断断续续的呢喃道。
“这个世间,谁若敢动你,我必定要她付出万倍代价!”说这话时,嬴政望着玩玩的目光汹涌翻腾的,尽是满满的杀意。
呵,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你当真,也认不出我了吗?”深吸一口气,玩玩忧伤的长叹,忍着心口阵阵悸痛。
“闭嘴!孤王一念之仁,将你关押,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居然伤了夏儿!你可知,孤王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嬴政松开赵夏姬,单手狠狠扣住玩玩的下巴,力道狠辣凌厉,好像要将其捏碎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神和夏儿如此肖似?甚至,一颦一笑,轻蔑的眼神都与夏儿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故意装出与夏儿一样,来蛊惑自己,争得宠爱吗?
“毒妇!”
“你杀了我吧。”玩玩的语气不咸不淡,异常平静。再痛,也没有她的心来的痛。这颗心,却不是她的,容颜也不是她的,甚至连身体,竟都不是她的!
疯了!真的要疯了!与其苦苦折磨,还不如一刀给她来个痛快!
“你倒是想死,孤王偏不让你死!”茶眸陡然沉暗,迸发出幽寒的光。
“大王最好杀了我,否则后患无穷。”世间所有人都不认识她了,又何苦多他一个?为何心还是沉闷难忍,彷如针刺。
“好一张伶牙俐齿,好,孤王就格外开恩,明日午时,看你亲自问斩!”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疯狂的女子,竟一味的想要求死?那种眼神,为何让他的心有种难以言喻的痛,莫名的熟悉感,仿似很久以前,他们就已经熟悉。
一举一动,又怎么逃得过蝶妖狡诈的眼眸,她不动声色的浅浅低吟着,如同真的被折磨不轻那般。嬴政眉头当下紧蹙如锋,抱着她的双臂不自觉的加重了力度。
一切,在玩玩看来,竟是无端的讽刺。一闪而过的心痛,并非她爱他,只是她不甘,不甘角色的对立,原本属于她的一切,莫名其妙的全部失去。
明日,暖阳依旧,只可惜,人近黄昏。
五指张开,合拢,闭上眼,再睁开,牢房内漆黑无物,安静的听见了血液缓缓流动的声音,深深的孤独以及绝望,就像是黑色的潮水般,铺天盖地的压下来。玩玩蜷缩着身子坐在墙角,多了一丝冷意。
仿佛有无数把冰刀狠狠的刺破她娇嫩的肌肤,碎裂的冰渣混合着血液涌动,直达五脏六腑,寒意渗骨。
忘了蜷缩了多久,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墙缝打在她的脸上,她就知道,死期将至。
拖着疲惫的身躯,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便发出厚重的铁器撞击声。青丝凌乱的披于脑后,苍白削瘦的脸颊,令她看上去多了一份孱弱,似晚春的扶柳。
邢台上的大刀,闪亮灼人,锋利无比,那抹白晃晃的光,好似要刺瞎她的眼。不知道头断的那一刻,颈间会不会痛?
天空中冬日高照,为清冷的空气中平添了一分温暖。她的唇角噙着笑,洁净的脸庞面朝着阳光洒下的地方,好像十分享受。这便是她,哪怕要死,要被砍头,都要维持她完整的骄傲,维持她引以为傲的自尊!
堂上的嬴政茶眸隐约闪过惊色,为何在面临大难之时,她竟然还笑的出来,还有心情沐浴阳光?
这个女子,是不是因为太怕,所以疯了?
“启禀大王,午时已到。”旁边的邢台官躬身提醒道。
“行刑!”
嬴政毫不犹豫的狠瞪着玩玩,琉璃般漂亮的茶眸那抹探究的意味愈加的浓,眼前的女子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在听到行刑二字时,眸中闪过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讽刺,极尽复杂的讽刺。
玩玩双手被反绑,双膝跪在冰凉的地上,嘴角的笑意更深,好像是笑自己,又像是在笑苍天。刽子手里的大刀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光泽,玩玩的冷静令其有些慌乱。
还从未见过如此冷静的犯人,而且还是名清秀、娇弱、楚楚可怜的女子。
手起。
铛——
刀落。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滚至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