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屯里议论纷纷,都说吴宅里那个男主人神功盖世,力举千斤,原先不做声是因为病着,病好后就大显神威了。谣言一向是越传越离奇的,最后吴宅里洗衣服的婆子在外头听到,笑得直喘气地报告回来,吴致远和大家也笑了。
“这样也好,震慑一下,省的他们再来找麻烦。”宋姨娘自管家后,渐渐地也显出主母的气势了,说话举止都平稳了很多。
扇儿虽然同众人一起笑,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
她感觉乌云密布,天要下雨。
果然,小年夜晚上,吴宅后院便起了大火。众人扑救不下,才要乱哄哄逃出门去,扇儿忽的感觉不对,吩咐两个傀儡武者一个暗中把前门死死挡住,不准任何人出去;另一个则闪到外面隐入黑暗中。
宋姨娘急得不行:“姑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不出去,咱们都得烧死在这里!”吴致远也大惑不解,但是他急归急,依然大声对众人吼道:“说别出去就别出去,现在火在后头,还没烧着你们屁股!”
扇儿沉着地站在众人面前,火光把她的脸色映照得闪烁不清:“现在不行,等会再出去。”她心里默默数着:20……35……
火越烧越旺,几个胆子小的婆子忽的猛地往门口冲去,不知道暗中被什么一推,载到在地上倒了个大滚子。
“姑奶奶,你好狠心儿!这么大的火,你不放咱们出去,这一把老骨头烤焦了也!”
“姑奶奶,姑奶奶!”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恳求扇儿,但扇儿不为所动,依然在心里摸摸数数:68……91……
温度越来越高,大家都感觉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吴致远和宋姨娘都急的要不得,扇儿却死不肯松口,不知道谁起了头,一股子人疯狂推开扇儿,往门口冲去。其中周姨娘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子倒在地,肚子也磕在花坛边上。
“姨娘,你怎么了?!”绿鸥尖叫起来,吴致远和扇儿冲到玉儿身边,只见暗红的血从她裙子底下流成一条小溪,她的脸色也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呛人的浓烟朝她们这涌过来,扇儿慌了手脚,她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喃喃道:“救火……快先救火……。”把戒指中的天水瓶扔出低喝道:“若虚鼠!”
若虚鼠得了指令,拿过天水瓶就溜走了。不一会儿便天降大雨,那雨像是有灵性一般,拼命往火灾重区下,很快的火势被抑制,渐渐熄灭了。
堆积在门口的人自然是出不去。他们见火熄了,纷纷跪在地上谢神灵开眼,救他们一命,雨水淋湿了浑身都不觉得。
吴致远早就把玉儿抱在怀里,扇儿和宋姨娘解过皮袄儿替她煨着,躲在屋檐下。门忽的开了,一股子血腥气直涌进来。几个奇怪地走出去,却被撞到一堆软软的东西上。
“是……是死人啊!!!”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大家很快悟道为什么扇儿不让他们出去了。原来外头伏着将近两百个贼人,尸首堆得和山也高。
他们又羞又愧,纷纷给扇儿磕头。扇儿顾不上搭理,见火灭了,忙吩咐人把周姨娘抬到没有被烧毁的东厢房里。
很快给周姨娘换过衣服,热水也擦洗过身子了。但是她双目紧闭,脸色由苍白变成蜡黄,手脚也冰冷得紧。
吴致远急得团团转,扇儿支使他去城里请大夫,自己则趁人不备把回春丸塞进她嘴里。她此时才发现瓶子就剩下两粒了,一狠心都塞进周姨娘嘴里。
大夫来时,衣服都没穿好,脸色更不好,估计是吴致远硬敲门再加上许诺重金才请来的。他给周姨娘把过脉后,道:“险啊!要是老夫再晚来一步,孩子就保不住了。”
吴致远听了后喜形于色:“你是说大人和孩子都保住了?”
大夫道:“我乃妇科圣手,何时说错话过?你们快照着方子调好药,明日请稳婆来,此番动了胎气,不催下来是不行的了。”
吴致远大喜,险些要抱着大夫啃几口了。他拿出二十两银子谢大夫,那大夫本来还有些不爽,见了钱后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员外宅上若有些病痛不适,尽管来找老夫,再急也跑一趟!”
吴致远和宋姨娘去送大夫时,周姨娘见房内只有扇儿在跟前,虚弱开口道:“奴婢这条命,是小姐救的。”
扇儿内疚道:“若不是我没能看紧那些人,你又怎会被撞到?”
周姨娘微笑:“我知是谁哩。”
扇儿见言语蹊跷,刚要问,吴致远和宋姨娘推门进来了。周姨娘复不做声,扇儿见此,知有些话不好在吴致远面前说得,只好作罢了。
第二天清点尸体,照样是上报官府。卫所里的人来的比稳婆还快,验明真身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吴致远一样,深情暧昧地走了,然后便没了下文。郭长兴因为纠集贼人,坐了个窝藏之罪,且他之前种种劣行都被揭发出来,不日也将问斩。这个消息传开后,赵二全家当夜收拾细软屁滚尿流离开了乡里,其他乡亲无不额手相庆。
卫所的人走后,直到中午稳婆才来,扇儿在院子里急了大半天,傍晚时分终于有人来报信,说周姨娘生了,是个哥儿。
吴致远乐得忘乎所以,又是请出牌位祭祖,又是酬谢上天,热热闹闹庆祝了好几天。此地人生地不熟,出于礼貌吴致远给卫茗送了帖子,卫茗颇为赏脸,百忙之中抽出空隙来喝酒。
酒喝得差不多时,卫茗也透露出自己的来意:想要吴致远做他的跟随,以后荣辱与共,同享富贵。
吴致远早就把扇儿之前的话听了个满心满耳,自然是连连称好。宴会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达到了高潮,为了稳固双方亲近关系以及长期合作战略目标,卫茗同志吐露出自己最后一个心愿——想娶吴致远的妹妹为妻。
吴致远一肚子的酒登时就吓醒了。他不觉得自己在卫茗心中有如此分量,并且他也有所听闻,这卫茗家中没有妻妾,卫所里不少怀春少女爱他好个容貌,抢着要嫁给他的多得是,怎么偏偏就看中扇儿了?
卫茗似醉似醒道:“不瞒贤弟,我第一次见着令妹,就觉得其与众不同,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此番贼人全灭,你也添了哥儿,为什么不来个双喜临门?”
吴致远听着这软中带硬的话,顿时背后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他诺诺道:“这个……实在不敢高攀啊……我妹妹性子古怪,怕是……怕是……。”
卫茗一挥手,笑骂道:“怕是什么?也罢,我不做那强人的事。你和她说一声儿,同意就算,不同意拉倒。”说罢冷笑一声,就要离席。
吴致远忙苦苦挽留:“这夜深,几位回去路上怕有些不方便。舍下房屋尽有,何不休息一晚儿?嫌兄弟招待不尽情么?”
卫茗见此,便转嗔为喜,继续坐下来大杯喝酒了。
扇儿因为不便久留,早早退了席,故而不知道后来自己躺着中枪的事。她坐在屋子里绣花,时不时呵出白茫茫的气。
红鸾见她苦熬,劝道:“小姐早些歇息,花了眼睛倒值不得多了。”
“你自去睡,别管我。”红鸾见此,只好退下。
扇儿绣了一半放下花样子,心中满是闷火。这个蔡翠儿,实在是不知好歹!一而再,再而三,要是玉儿今个儿死了,自己就算是作孽也要她偿命!
正出神想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样皱着眉头,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扇儿听到沈垣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到沈垣熟悉的笑容,顿时仿佛他乡遇故知,不由得下意识一把扑到他怀里。
沈垣有点吃惊,随即很快稳住了身形,轻抚扇儿头道:“怎么了?和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扇儿气咻咻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沈垣,沈垣笑道:“没有伤亡,敌人尽灭,不是挺好的么。”
“一点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憋得慌。”
沈垣笑笑,刚想说什么,突然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闪到帐后。扇儿正莫名其妙,一个人却从窗子一闪而进。
扇儿看清来人大惊,这不是之前喝得醉醺醺的卫茗么?
“大人深夜闯女子闺阁,还不打正门走翻窗,难道是要做采花贼?”扇儿平静道。
卫茗双眼清明,哪里有半分喝醉的模样:“你这花我可没本事采,****啜不到,还要被扎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哪家的女巫?”
扇儿一怔,道:“我是良家女子,怎会做那下贱行当。”
“休得撒谎。贼人烧你们家宅子那日,你分明一直没有出屋,为何会知道外面有埋伏?并且那雨又是怎样下得这样巧?你家男人,不对,你们现在是兄妹了。你大哥虽然骨骼清奇,却并不会武功,那贼人又是谁杀的?”
扇儿见他对吴宅知根知底,心下不由得有些虚了,才要往后退去的时候,卫茗一把剑架在她脖子上笑得温润和蔼:“你不要动什么手脚,巫术再快也快不过刀剑,你再动一动儿,小美人,你的脑袋就没有了。”
就在扇儿脑后冒汗的时候,媛儿款款从帐后移出来。卫茗眉略一动,以看不清轨迹的速度一剑刺去,媛儿仅用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剑,笑吟吟道:“这位军爷好生粗暴,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么?”
卫茗颇有兴味地收回剑,道:“原来有两个妖女,倒是生的一清一媚,想必是迷惑遍处无敌手了。”
媛儿笑道:“军爷莫要血口喷人。我们是不是妖女,不是你可以判定的。再者,若真是妖女,你以为你会活到现在么?”
卫茗笑道:“我向来看不上你们这种歪门邪道的货色,吾辈以武成道,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终结好果。若是几十年前,我还忌惮你们一会儿,现在是不必了。”
媛儿微微一笑,不做声,许久才笑道:“军爷今儿不是来杀咱们的,照着你这般嫉恶如仇的性子,我们怕是没机会说许多话了。”
卫茗道:“你算是聪明。没错,我需要这位小娘子一用,事成后功过相抵,我便饶你们一回;若不从直接杀死。”
媛儿笑道:“你说说看。”
卫茗扫了扇儿一眼:“你会呼风唤雨之术么?”
扇儿嘴角一抽:“会……吧。”
卫茗点点头,平静道:“那么,年后我便娶你进门。”
扇儿下巴咔地一声脱臼了:“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卫茗道:“你只说,从,还是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