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小的身躯裹于锦被中不安的扭动,一双小手死命拽着被褥,眉宇深皱,一排整齐的贝齿咬紧下唇。
喉间干裂,犹如火烧般难耐,可那万分也难抵心口炽热的烙印之痛。
张口,却呼不出声,汗珠顺着苍白的小脸密密淌下。
似游荡在某处,火一片的妖艳之红,是令她魂之所寄的地狱狂花。那花上静卧的男子呢?心慌的寻找,消逝了十几年,终于再让她记起这个梦,可他在哪里?
“翘翘……”古宜扬摸着那火烫的额,眼角扫向一旁的大夫,问道,“她似乎很难受,要多久才能好?”
“现下正是深秋,虽说并不寒冷,但被沁凉的溪水浸泡,又兼受了风,导致苏小姐风寒侵体。也无大碍,少庄主不用担心,所谓病来如山倒,难受是一定的。待老朽开副药方,依单抓药,吃上几副,再略修养数日便可!”
古宜扬轻点头,吩咐道,“咏春,送大夫,尽快煎药来!”
“翘翘怎么样?”古其天得到下人的禀报连忙赶来,皱眉问道,“如何就掉进溪水之中?”
“怪我一时大意!”古宜扬敛眉,顷刻说道,“爹,大夫说无大碍,翘翘由我照顾就可以了。”
“以后注意些,翘翘毕竟是小孩子,身子弱!”古其天也不多责备,叹了声离开。
傍晚时分,一抹残阳缓缓爬下山头,世界更清更静,隐隐山色中,一辆小马车独自行进。
驾车的马夫是精壮男子,身旁另有名护行,一路小心的四处观望,所见只是静谧山林与耳边掠的清凉晚风。
马车在枫叶山庄门口停下,车夫掀帘,翠儿先探出头。将车上的小凳递出,车夫接了摆在马车边,翠儿先走下,然后伸手扶出里面的卓云珠。
一身秋香色绫罗衫,有着精致绣工的彩花绣鞋,扶着丫鬟的手,卓云珠微然探下一步。只见头上珠花摇动,碧丝秀美,抬首刹那,一双明眸映人倒影,娇唇边永不消逝一抹温柔。
“你们都回去吧,将行李交给翠儿就可以!”卓云珠柔语轻吐,缓移莲步向大门。
“卓小姐!”门房一见,忙恭敬的弯身。
“劳烦您通禀一声!就说我们家小姐到了。”翠儿上前一步客气说道。
“老爷有交代,请卓小姐随小的进府!”门房眼也未敢抬,对于眼前的女子恭敬的犹如面对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小哥何需紧张,我们家小姐又不会吃人!”翠儿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张口取笑,却被卓云珠嗔怪的瞟了一眼。
“牙尖嘴利的丫头!我平时可是这样教导你的?”卓云珠睨过一眼,娇美的面色浮上浅笑。
天!她好美!
领路的门房一时看的呆了,僵在原地,忘了走动。
“咳!咳咳!”翠儿不敢再取笑,强忍笑意,将手探向他的面前轻晃。
“呃,卓小姐恕罪,小的不是有意冒犯……”
“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卓云珠倒也不恼,这样的人她见的多了。
“是!小的刚来山庄几天,叫木书。”垂首回答,心跳如雷鼓捣动,握拳的手心渗满细汗,脸面也早已涨成一片绯色。
“噗——”翠儿一时忍耐不住笑出声,见卓云珠瞟来一眼,忙捂住嘴。
“我……我是木头的‘木’,书生的‘书’,不是梳头的‘木梳’。我知道,这名字土。但是,不是有句话叫生发……什么父母……名字和身体一样都是父母所赐,岂能随意改动损伤!”木书急的挠头,脸更是烧的如火炭一般。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想说的是这句,对不对?”卓云珠温婉一笑,边走边道,“这出自《孝经开宗明义章》,想不到你竟会有如此认识,与一般人不同。”
“卓小姐过奖,不过是听说书先生讲过,无意就记下了。”木书颤着唇,连呼吸都感觉不似自己的,只因那一句‘与一般人不同’。
斜眸打量,瘦弱似不经风吹,腰微弯,脸面还算白净,长相只属清秀。卓云珠唇角略动,淡然别过视线。
“卓小姐,红叶苑到了!”木书立在苑门口不再往里,此时从苑里走出一个丫鬟来。
“卓小姐,请随奴婢来!”丫鬟略一福身,引卓云珠走进苑内。
卓云珠走了两步,顿住,回首对着苑门口正欲离去的人叫道,“木书!”
“卓、卓小姐有何吩咐?”木书的心猛然一跳,讷讷的看着那抹秋香色的人影。
“其实你的名字很好!”略一浅笑,丢了那发愣的人,随丫鬟走进房中。
望着那抹消失的背影,木书久久不能回神。她如传言中一般美丽温柔,如池中圣洁的睡莲,只敢远远的屏息凝望。
精致的红木雕花床,支着浅粉罗帐,金秋色流苏垂落,床上被褥齐全。再一环视,室内摆设不多,但该有之物一应俱全。
“卓小姐,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丫鬟恭敬问道。
“很齐全,不用了!”卓云珠温柔轻笑,在室里走动两步,蓦然问道,“为何不见苏小姐?”
“苏小姐病了,现正在宛秋苑内。”
“哦!”卓云珠略略颔首,眸中闪过困惑,顷刻掀唇道,“苏小姐既然病了,我理当前去探望,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少庄主正在苑内陪着苏小姐,卓小姐请随我来。”丫鬟转身走出房门。
略抿红唇,卓云珠移步跟上。
出了红叶苑,绕着外围走上半圈便是苑门朝东而开的宛秋院,对着苑门放眼一望,最显眼的便是苑里最深处那几棵枫树,墙里墙外,皆是一片红色。
种植枫树的那面墙正是与红叶园通用,原本是一个偌大的院落,后因顾虑到单院居住比较方便,便起墙分为两院,一门面朝东,一门则向西。
卓云珠放缓了脚步,门外静立着两名丫鬟,另有一小厮同样垂手肃立,气氛似有丝紧张。
“咏春,少庄主还在吗?”丫鬟望门内瞟了一眼,小声问道,“苏小姐醒了没有?卓小姐来看她,你去通禀一声。”
“还没醒,你等等!”咏春望了一眼,轻轻走进屋内,看着一脸严肃的古宜扬,忍了半晌不敢张口。不是他胆小,跟随古宜扬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
“有事?”古宜扬略挑眉。
“少庄主,卓小姐在门外,是前来看望苏小姐的。”咏春说着,眼神瞟向床上的人,依旧是深蹙双眉昏迷着。
“请进来吧!”
“是!”咏春忙退出。
轻然移步,卓云珠尽量不起声响,缓缓靠近床沿。
静默不言的古宜扬,那双如秋风般的眼眸正不移分毫的注视着床上之人,红唇紧抿,顷刻又缓缓松开。
“少庄主,翘翘怎么样?”柔声轻语,恍若三月春风拂面而过。
“风寒侵体,需要调养!”古宜扬抬眼,歉意说道,“多谢卓小姐关心,还请见谅,今日不能多做奉陪。一路劳顿辛苦,卓小姐好好休息,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向丫鬟开口。”
“少庄主客气,我已看过住处,布置的周到,不缺。多谢!”卓云珠半低首,眼帘闪动,唇轻动,宽慰说道,“少庄主不用过于担心,翘翘天性活泼好动,身体定比一般人强上许多,只是一般风寒,略养上几日便好。不打扰了!”
古宜扬点头,待人离去,复又坐回床边。
亥时更鼓敲起,荡在清幽的山庄内,使得夜更为寂静,山色更为沉美。门轻开,两抹人影自内走出。
“宜扬,你不用担心,翘翘不过是得了风寒,过两天就没事的!”宁青芳安慰的说着,眉宇间也难掩担忧,抬头望了望夜空,催促道,“你都守了一天,回去歇着吧!”
“芳姨也注意休息,我明早再来!”往门内探了一眼,踩着满地月光走出宛秋苑。
宁青芳望着离开之人,轻叹了一息。
“蕙兰,你也去睡吧!”看着床边困倦不已的丫鬟,宁青芳轻笑,“去吧,当心一会儿睡倒在地上。”
“可是……”蕙兰一惊,睡意走了一半,揉揉眼,有些犹豫。
“去吧,睡饱了明早再来!”宁清芳笑的温柔。
“是!”蕙兰点头,轻然带门离去。
将灯蕊又拨了拨,室内方又亮了些,疼惜的瞧着床上的人儿,宁青芳不觉又红了眼。
“翘翘,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大不了,以后芳姨为你试那些奇怪的药,只要你笑着陪在芳姨身边。”拭着苏翘翘额上的汗,宁青芳右手抚头,突然间感到困顿。
站起身,展动手臂,只觉得两眼发涩,头也越来越昏沉。自嘲一笑,如今精神也如此不济,身子歪进椅内,支首,不觉中就合了眼。
窗户轻动,一抹鬼魅身影闪入,室内油灯随之熄灭。
靠近床边,低头俯视,一丝朦胧的亮光照着那张略带苍白的小脸,眉心依旧紧蹙。此时的她是如此娇弱,略颤的唇显示她内心极度不安,眸光深沉,伸手抚上她的脸。
“小妖!”轻动寒唇,声音清冽,床上之人闻之眉宇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