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草原终究不是适合我生活的地方。也许这是推卸责任，但是我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不是被国事所绕。我很自私，我希望岚只属于我一个人，而不是这么多人的可汗。”我的手有些微凉，紧紧握拳。更重要的，我不希望有些事情成为现实。
“罗利设，我走后，草原就拜托给你了。你熟读兵书史书，治国，草原上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段岚与罗利设相拥。
久久沉默的罗利设终于开口，“既然兄长要走，我也不会相拦。但即使是要走，也要给草原上的臣民一个交代。历代以来，像兄长这样正值壮年便引身而退的，在草原乃至汉家都是史无前例的。臣弟这样断然继任，怕是不能服众。”
的确，君主擅自离任，天下必然会大乱。
我咬得嘴唇有些发白。这样一个交代，该怎么办？
“今天我便将汗位传给你。”段岚看了我一眼，说道。
“不行。”罗利设答得果断，“兄长毫无过错，军中大将也大都是支持兄长的，这样断然下退位令，众将利益受损，难保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即便是我顺利接位，兄长一日在世，就必然有人忘不了兄长，以兄长的名义聚众闹事，草原刚刚平定，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改朝换代，非不得已而不行，我不是不知道。因此，除非段岚死了，否则传位便不可能顺利。如果是悄悄离开，罗利设又会背上一个谋杀兄长的罪名。段岚退位，他得利最大，段岚的不知所踪的过失一定会归结到他的头上，难以服众。
“不然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我叹气说道。
坐在营帐中，我慢慢抚琴，琴音嘈杂，错乱不堪。
如果段岚没有和我去江南，而是一直留下，那他的命运是不是会如史书所说，因病而终。我在隋唐呆了这么多年，每一件事情均如史书所说。这样的结果，让我不得不怕。
“小姐，你不要急，总会想出办法的。”如月在一旁安慰道。
我叹气。韩雨呀韩雨，枉你一世自负，在这样的关头居然毫无办法。
“小姐，这样的事情一定有其它的法子可以解决的。”如月说道，“罗利设啊，就是个莽夫，头脑简单，什么事都想不透彻。”
“没有办法，”我摇头，叹气，“这件事情我也想了好几天了，的确如他所说，除非段岚死了或犯了天大的过错，否则便不能离开这里。”
“唉？小姐！不然我们就让可汗假死一次！”如月眼睛一亮，跳起来说道。
假死！我抬头看这小丫头，的确是个好主意，只要段岚装一次死，便什么都解决了。我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在江南过日子了。
“不过，怎么假死呢？”如月又坐下嘀咕道，“那可是要停灵几天几夜的啊，只要有一点偏差，便会被人发现。”
战场上的将军都是见惯了死人的，即便是段岚装的像，几天几夜不动不吭声。可是死了几天的人终究要脸色发白，手脚冰凉，全身僵硬。这些，又是怎么能装的出来的。
我再次叹气，随意拨弄头上的饰物，手指顿在了珠簪之上。
兰翠！她说不定会有办法。
“如月，你跟可汗说一说，让我去一趟洛阳。”我转身和如月说道。
“小姐一定是有法子了。”如月笑着站起身。
我摇摇头，“还不一定，不过我总得去问问。”
“好，我马上去。”看如月跑出去。
一刻钟之后，段岚便掀帐进来。
“染儿，我陪你去洛阳。”段岚开口说道。
“不，你还是呆在草原吧。马上就要离开了，趁现在的机会多看看草原吧。”我笑着看着他，“这两个月你还要和罗利设做好权利交接工作。而且我这次去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计划会败露的。”
“这样不安全。”段岚看着我，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次独自出门了。”我起身，“你就对外说是我和如月回家省亲去了好了。”
段岚想想，也只得答应了。
“小姐，你为什么不让姑爷陪你一起去啊。”如月边收拾行礼边说道。
“上次他已经擅自离开一次陪我取了一趟江南，这次要是再陪我去洛阳，我恐怕就要落一个惑主的名声了。我都快要离开了，不想在史书还留下这么个恶名。”我笑着说道。
“小姐怎么把自己和那些女人相提并论！”如月教训道。
我笑笑，“惑主的女人有什么不好？褒姒、西施、貂蝉，哪一个不是能歌善舞，知书达理。没有这些本事，想惑主又怎么能惑得住呢。能够惑主的女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啊。”
小丫头听得一脸懵懂，“怎么小姐的想法总是跟别人的不一样呢？”
我愣了一下，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世上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
“不。”如月的口吻突然变得十分郑重，“其他人的想法总是大同小异。而小姐的想法，却是十分奇怪。刚刚听到的时候让人觉得不可置信，但细听之下又十分有道理。好像……”如月顿了一下，“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根本不是和我们同一个世界。”
我听到这里手中的动作不觉的顿了下来，转头去看如月。
如月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我总是觉得小姐会突然从我面前消失掉。我们经历过这么多离散，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小姐又要离开了。”话音越来越低。
“如月，对不起。”我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轻拍她的肩膀。但是，我不得不离开。
如月突然抬头对我笑，“我难过什么啊。又不是不能见面了。小姐以后想我时就可以来看我的！”
诚如她所说。比起永久的分别，暂时的分别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十天之后，我们抵达了洛阳。
洛阳的街道，依旧熟悉。顺着熟悉的小路往怡香阁走去。
突然感觉到自己被某个焦灼的目光所凝视，我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一呆——怎么是他？——上官沐。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子，大红色的轻纱，眼神中却是一种隐隐然的绝望。平静得像是死亡般的紊乱，晦涩难言。
“少主。”如月唤道。上官沐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我。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彼此对望，很长一段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我淡笑，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开口问道，“这位是？”
上官沐看了我一眼，轻笑了一下，挽起了女子的手，傲慢地开口：“这是我的妻子云颜。”
红衣的女子听后豁然抬头，目光从两人相握的手一直移到上官沐的脸上。脸上的表情只能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欣喜若狂。
上官沐终于摆脱了我这个心结，可以重新爱人了吗？我的嘴角勾起一道弧线，“恭喜你们。”
上官沐的笑凝结在嘴边。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郁，因此显得越发深黑，黑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原本凝固的世界里，忽然不知从哪刮来了一阵风。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他的长发开始四下飞扬，掠过脸庞。
“你不在乎？”上官沐问道。女子听到这句话后，欣喜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脸色顿时转为惨白。
她抬头看上官沐，上官沐却只是盯着我。
“上官沐！我终于知道了，你根本不爱我！”女子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拂袖跑了开去。
上官沐如冰封的湖面班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张，一闪即逝。
我笑着开口，“我当然在乎，我希望你幸福。”
上官沐看我的眼神中有一丝动摇。
“快去追吧。不要错过了你的幸福。”我淡笑着看着他。
天很热，闷得人难受，依旧没有风，只有知了的声音持续不断地鸣叫着，街道上传来缥缈的喧闹声，然而在这样远的距离里，听起来很不真实。
上官沐依旧没有答话，静立着不动。
“我们走吧。”我拉过如月转身。
“可是少主他。”如月有些担心。
“有些事情是要自己去悟的，我们帮不了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淡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