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就请住这里吧。”兰翠展扇。
莫名地,我觉得有些紧张。
这名姑娘虽然穿着朴素,不施粉黛。但手中的扇子却是上等檀香,雕工精细,扇坠玉质上等,式样古朴。
“其实姑娘这样着实不适合当妓女。”兰翠叹道。
“为何?”我不解,古代妓女除了才艺和相貌,还要求什么?
“姑娘自是倾国倾城,不然妈妈也不会费如此大的功夫把姑娘留下。但姑娘傲气凌人、遇事冷淡。一身难掩的才气和傲气,必招祸。”兰翠说道,字字如兰。
“多谢。”我向她行一礼,走进厢房。
两次陷身妓院,不同的是,第一次是自愿。而这一次,却是被迫。
忽然想起昏迷前所听见的话。略一提气,毫无感觉,好厉害的毒药,果然是武功全废。我一个转身,微旋一圈。轻功仅仅只剩一点浅薄的基底,只显得比常人略微轻盈一些。
老鸨给我的期限是三天,三日后,是洛阳城的争艳会。所谓争艳会,则是洛阳名妓争芳斗艳,亦是清倌人的卖身之时。
“嫣然。”兰翠人未到,声先至。
我怔怔不语。原以为,在怡香居也只不过是当一名艺妓。却没想到三日之后,就是我的卖身之日。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青楼倒比许多地方干净。”兰翠见我闷闷不语,开口道。
她的这一句话说得我半响无语。良久,我开口问道,“姐姐也是才高气傲之人,却是如何在怡香阁呆下去的?”
“妾身一介蒲柳之姿,不过是一名末等丫鬟。帮妈妈管管帐,并不曾上得台面。”兰翠不紧不慢地摇着檀香扇。
“姐姐,嫣然虽见识浅薄,却也看得出姐姐手中的扇子绝非凡品,岂是末等丫鬟所能有的?”我盯着她的眼,淡淡然道。
“妹妹好眼力。”兰翠也不否认,点头赞道,“因此妾身只是帮妈妈管管帐。”
“不知嫣然可否与姐姐共事?”我笑道。
“管账之事,一人足矣。”兰翠回绝道,不留一点余地。“妹妹还是早早为三日后的赛花会做准备,兴许可以尽快赎身。”
“那嫣然是否可以请人代为赎身?”我问道。
“你如何请人赎身?”兰翠反问道。
我一时无语,上官沐与段岚不知身在何方,李世民尚在征战之中,即便征战回到长安,我寻得他,他也未必会为我赎身。一万两白银,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秦王府正是网罗人才之际,他又如何舍得。况且,如果他真的为我赎了身,倒正应了那两兄弟的话,秦王为我散尽万金,我便成了真正的祸水了。
我良久的沉默。且不说自己武功尽失,即便是先前,恐怕也难出这怡香居。我看来,已到了穷途末路。
“给我一张琴。”我默默叹息。
“好。”兰翠应道,仍旧轻摇着扇子。
琴即刻便取来了,虽然不及九霄环佩琴,亦是难得的好琴。琴为仲尼式,桐木胎,鹿角沙漆灰,色紫如栗壳,金徽玉轸,圆形龙池,扁圆形凤沼。七徽以下弦露黑色,遍体蛇腹断纹,中间细断纹,额有冰纹断。
“这琴是先前的花魁夕颜姑娘所用。夕颜姑娘于两年前嫁于宇文氏,你既是有缘,便也用了这琴吧。”兰翠说道。
我点点头。
三日后——
洛阳城动,怡香阁门前人潮涌动,洛阳城的名妓云集怡香阁。个个曼妙身姿,美艳倾城,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街心临时搭起的台上纱幔透着轻光,纱幔中女子的身影绰约,纤手轻抬,落下,竟是一声激昂的琴声。
一个持剑女子从天而降,落在台上,一时静寂。女子随曲而舞,舞姿轻盈,剑势轻盈,矫如游龙,配合得天衣无缝。
又一名红衣美人上台,手起笔落,笔下处处生花。片刻之间便成了梅兰之图,栩栩如生。
复有吟诗作赋者,才惊满堂。
洛阳的名妓,果然个个不凡。我微叹一口气,抱琴起身,转眼看向身边的兰翠。
又一支舞终了,台下一阵轰然叫好。
“嫣然,去吧。”兰翠看着我,说道。
我轻纱覆面,白色长裙,自斜侧缓缓走上台。发丝轻扬,翩若惊鸿。我眼光扫视台下,台下没有任何声音,一片安静。我静静伫立,许久,轻轻拨动琴弦,也不放平琴,斜抱而立,只手而弹。琴音落下处一片寂静。
“这位呢,是我们怡香阁的新人,嫣然姑娘。”兰翠轻摇着檀香扇,缓步登上台。她此刻一身青衣,嗓音和之前完全不同,柔酥到了骨子。我一时错愕,竟不知这个兰翠是干什么的。
“钱大爷,您别急!”兰翠随手拦开台下不知何时已经迫不及待地登上台阶的常客,笑语嫣然。众目睽睽,那钱大爷只得讪讪地缩回了不安分的脚步。
我斜瞟向这位钱大爷,不由微微颤抖,这位钱大爷少说也有七八十岁,走路都已经是颤颤巍巍,一双小眼还紧盯着我不放。光是眼神,就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钱大爷,您可别吓坏了我们的姑娘。承蒙众位抬爱,怡香阁定然会令各位尽兴而归,决不会让吓坏的姑娘侍候!”兰翠轻笑。
那钱大爷也不后退,扯开嗓门叫道:“兰翠姑娘,照例开个价吧!”
“钱大爷果然豪气,不过,这嫣然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家碧玉。”兰翠笑道。
我手脚冰凉,我竟然要被卖给这样的男人么?
“一千两……黄金。”一个带三分戏谑七分漫不经心的男声扬起。我抬眼,看向声音的方向。李元吉!我微微一震,稳住身子。史书记载,李元吉生性好色,经常徘徊烟花之地。今天居然给我碰到了。我的握紧琴,手上沁出了薄汗。
“这不是齐王殿下么?一千两黄金,看来是没有比这更高的了,那恭喜齐王殿下拔得头筹!”兰翠笑道。
“殿下真是轻狂。”我开口,声音泠泠如琴音。
“人不轻狂妄年少。”李元吉向我笑道,依旧是戏谑而漫不经心的声音。
他转头看兰翠,“兰翠姑娘,怡香阁的姑娘怎么是这等性格?”
“殿下说笑了,这嫣然姑娘生得国色天香,我见犹怜。”兰翠答道。
“哦?”李元吉笑道,“那倒真是值得一看。”手中的扇子轻巧地一挥,我的面纱便轻轻滑落,静寂,然后是啧啧的赞叹,夹杂着不甘嫉妒艳羡。
李元吉面不改色,一笑道,“果然是上官姑娘。确实当得起那国色天香我见犹怜的字句。”
“殿下过奖。”我面上冷冷。
“爷,”一个男子急急地分开人群,直往李元吉的方向而去,“有事请速回。”
李元吉微微皱眉,随后漫不经心理所当然的微笑:“那就回吧。”
此言一出,惊起一片愕然,谁听说过半途回家的嫖客?
我也愣住。
兰翠面色不惊,浅笑:“今日殿下拔得头筹,怎能让美人独守空房?”
“黄金千两,自然也不会少了姑娘。这货就暂时存在姑娘这里,本王总归是会来取货的,希望到时不要让本王失望。”李元吉的话是对兰翠说的,目光却停留在我身上。
“这是自然。怡香阁几时让客人失望过?殿下尽管放心。”兰翠笑容浅淡。
李元吉笑道,“那本王就将货存在兰翠姑娘这里。不知三年五载之后,本王来取货时,嫣然姑娘是否还是清白之身。”他笑,依旧戏谑而漫不经心。
“殿下,你几时失望过?”兰翠愣了片刻,便笑道应到。
李元吉抬头,提高了声音:“既然兰翠姑娘答应了,那么本王告辞了。上官姑娘,后会有期。”
我怔怔半响不曾反应过来。李元吉,这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