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毓见我来,施施然站起,“姐姐。”
不过一个下午,便开始有了名妓的风范。
我笑着走进房间,坐下。“菀毓妹妹,还适应‘怡香阁’的生活么?”
“托姐姐的福,十分的好。”菀毓答道,大方得体。说罢捧上一盏香茗,递于我,“这茶虽没有姐姐的好,但给姐姐簌簌口还是可以的。”
我接过茶,抿一口,赞道,“能把方山露芽泡出这个味道来,妹妹的茶艺果然精湛。”
“姐姐过奖了。”菀毓垂眸答道。
“嫣然。”门外传来一声呼唤。
菀毓起身去开门,笑着说道,“姐姐在我这里坐了不到半刻钟,找姐姐的人就来了。”
我亦起身,兰翠看了菀毓一眼,然后勾起唇角,“嫣然,这位就是新来的菀毓姑娘?”
“姐姐的消息真是快!”我以手掩嘴,“菀毓是今天才进的‘怡香阁’。”
又转身对菀毓介绍道,“这位便是‘怡香阁’的管事——兰翠姑娘。看,今天因为我私自让你进了‘怡香阁’,刚刚回来就跑来质问我了。”
“妹妹说的什么话,”兰翠笑道,“你帮我招了这么个美人儿,我要谢你还来不及呢!方才我路过你的房间时,看见十几个丫鬟忙里忙外的搬东西,好不热闹。搬出来的每一件都是精品,比起平日的,都要上了一个档次。一问才知道妹妹原来是妹妹招呼人买来的,未动账上的一分钱。我便急急的问了丫鬟,到这里来向妹妹答谢呢。”
我淡淡含笑,“也不是每次都有这样好的机缘。也就是前两日,来了一条大鱼,这些东西,便是他买的。可惜,现在已经走了。”
兰翠笑着应声,转向菀毓,“菀毓姑娘,你要知道,不是只有男人才懂得义气。只是,‘怡香阁’只对自家姐妹讲义气……”
菀毓点点头,“多谢兰翠姑娘指点。”
兰翠满意的笑笑,“那妹妹好生歇息着,我和嫣然姑娘便回屋去聊。”
门尚未关,兰翠便直接拉着我出了门。菀毓站在门口,“两位姐姐慢走。”
兰翠叹道,“本来也该是好人家的孩子。”
我倒是不甚在意,“人无贵贱之分,她能到这里,比饿死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兰翠将我拉回房间,“怡香阁”丫鬟的手脚果然麻利,不过这么一会,便已经将我的房间收拾的十分干净妥帖。
兰翠将我按在椅子上,自己也在旁边寻了张凳子坐下。
“嫣然,听说今天有个钱大爷来砸店了?”
“已经被心雯姑娘摆平了。”我懒懒答道,伸手在头上将菊花取下,放在手中玩弄。
“这个钱大爷可是‘争艳会’上的那个?”兰翠问道。
“应该是吧。”我抚弄着菊花,答道,“当时我不在店中,具体也不是很清楚。”
兰翠叹气,“嫣然,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其他的什么地方又惹到这个钱大爷。不然他虽然无赖好色,也不至于来砸店。”
我若无其事的拨弄着菊花,“姐姐,这几天算账,我也倦了。”
兰翠展开檀香散,轻轻散动,“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你。只是提醒你一句,有时候不用太图口舌之快。”
我不答,问道,“姐姐这次去长安都干了些什么?”
“一些私事而已。”兰翠巧巧答道,明显不愿意再深说下去。
我也不奇怪,能在这洛阳开店,并且开得如此红火,没有一点黑幕是不可能的。既然问她一句不答,也就没有必要问第二句,白白的讨个没趣。
“这花真美。”兰翠看我拨弄着菊花,开口道。
我笑道,“这花嫣然倒是每日订了一筐,姐姐想要的话折好的拿去吧。”
“妹妹何故买花?”檀香扇轻摇,微风徐徐。
“只是因为和那卖花的小姑娘投缘。”看了一眼手中的菊花,继续说道,“这几天,嫣然整理账本,发现‘怡香阁’中有五大名芳,皆与花有关。娇似牡丹者良缘,羞若桃花者锦绣,傲如梅花者微凉,雅于兰花者心雯,舞动杨花者清泠。”
兰翠收扇,以扇击掌,“果然是好主意,妹妹可是想在‘怡香阁’卖花。”
“正是。”我将手中的菊花置于桌上,“每支十两,应该不是很贵吧。在华丽的赠礼中配一枝花,不知可以平添多少素雅。”
“我这就去让人办。”兰翠将扇子收起,站起身,“这些天的账妹妹拿于我看看吧。”
我笑着把账本递过去,“没想到‘怡香阁’每日的进账居然都在千两之上。相当于一位朝廷一品大员几年的收入。”
兰翠接过账本,笑而不答。
本来兰翠离开,我还偶尔算算账,现在连账也不用算的了,十分的清闲。
在大厅里随便和一名客人下棋,棋落棋盘,敲击声十分的清脆,听起来十分的悦耳。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要发生了。
棋盘上明明是黑子占优势。但下棋的两人的表情却正好相反。我漫不经心,笑意盈盈,而对面的客人已隐隐冒出微汗。“啪”的一声,我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枚白子,峰回路转,黑子一下竟像是被逼的无路而逃。
“赢了啊。”
我转头,果然看见段岚魅惑的微笑。
“段公子。”我起身向他行礼。
段岚将手中的一张纹兰素笺递于我,勾嘴笑道,“也没有白跑这么多天,总算是险险的抢在了上官沐之前拿到了。”
我接过,转身对还愣在棋盘前的客人说道,“王公子棋艺果然是高深,要不是公子有意让着嫣然,嫣然恐怕就输了。”
对面书生模样的男子站起身来,双手一拱,“王某自愧不如,改日再来和嫣然姑娘下棋。”
我笑意盈盈的将他送出门去。转身打开素笺。
白纸黑字,末尾盖着齐王府的专用纹章。
我只看了一眼,便将素笺合起来,复又递给段岚,“这么正式,有必要么?”
“有关我未婚妻的终生大事,怎么能不正式。”段岚挑眉笑道。
我转身,直视段岚的眼睛,“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怎么从你和沐之间作出选择。直到今天早上,我才做了一个决定。你们谁先拿来这文书,我便选谁。”
段岚本来是似笑非笑,听我说完后笑容慢慢化开,眼眸中笑意深不见底。一身蓝衣无风自舞,落落清尘。
我走到柜台前,捡了一支红色的菊花,递于他,再度开口,“夫君。”
段岚微愣了一下,接过菊花,就势鬓在我的发上。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染儿。”
我也轻轻揽住他,“我们回家吧。”
段岚缓缓松开我,携了我的手转身。
我轻轻微笑,笑容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凝固。
上官沐站在门前,面上挂着惨淡的笑容,明明是在笑,却比哭更伤人。一身白衣,倍显凄凉。
“染儿,这就是你的决定吗?”上官沐缓缓开口问道。
我一时无语,只是愣愣的看着他。段岚握着我的手,越握越紧。“染儿是我的未婚妻。”
“我要听的是染儿的回答。”上官沐依旧直盯着我,目光像是要把我洞穿。
我依旧怔在原地。
段岚静静开口说,“小时候,母亲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母亲。可是最后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人杀死,因为所谓的江湖恩怨。从此之后,我便每天起早贪黑的练习武功,真的很用功很用功,因为我想让任何我爱的人受到伤害。然后我就碰到了你,一个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心动的女子。我竭尽全力地保护你,也竭尽全力的想得到你。每次看到你,都是我的幸福,但上天似乎总和我作对,每次将你送到我身边后,又很快让你离开,每次都让我和幸福只有一步之遥,却始终得不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十分的单纯幼稚,像极了受委屈的小孩子。
很多画面在我眼前掠过,从受伤后他的照顾到阻了炀帝的龙辇后他的拼命相护,再到‘醉红楼’中的一曲合奏,冬狩时驱散的狼群,大婚时的翩然而至。这只是我看到的,我没有看到的,不知道又还有多少。如果没有这个男人,我早就没命了。
我感觉他握我的手开始泛起微微的凉意。我咬咬嘴唇,对着面前的上官沐开口道,“对不起,哥哥,这就是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