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我将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丫鬟马上便用手捂住嘴。我又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不能不说上官沐对我照顾的太过周全，以致于让我自己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想去泡茶，立马会有小丫鬟捧上现成的。想去研磨，总有人赶在我前面。府中除了上官沐，又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和我下棋。
“你在干什么？”
我的动作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怔住，然后我回头，看见上官沐玩味的笑容。
我舒了口气，还好是玩味的笑容，而不是冰冷凄清的笑容。我突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我好像是想偷着溜出府被人逮到了……
我再次看向上官沐，理直气壮的说，“我要出府。”
“为什么？”上官沐问道。
“我要谢你，但是没有东西。”我摊摊手，一点也没有被发现后卖乖的自觉。
“这样……”上官沐若有所思，“那请便吧。”
我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大门。早知道出来这么容易，我又何必要偷偷摸摸。
总觉得，长安城有许多有关于我的东西，只不过我一直闷在府中，没有机会接触。
清早的集市，已经十分热闹。
我没带钱也没有钱。买得却毫不心虚，拣顶好的拿。
“姑娘，钱。”小贩看向我，提醒道。
我一转身去，便看见三步之外跟着的上官沐，耀眼至极，不容忽视。我一挥手，“还不快来付钱。”理直气壮。
上官沐很老实的付过钱，“为什么要我付钱。”
“因为我没有钱，而且我是要给你烧饭。”我淡淡说道。
“你？”上官沐十分意外的反问道。
我把菜往他怀里一扔，“不要忘了，我是女人。女人都会做菜。”
上官沐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住了口。我转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停在我的前方，痴痴的看着我。
“姑娘？”我将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娘娘——”她突然唤道，声泪俱下。
“你是……”我问道。又遇到了认识我的人，却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本来出来碰人也是一大目的。不过，我在长安城内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不对……你不是娘娘……娘娘她……已经……已经……去了。”女孩自言自语，盈盈泪下，最后泣不能语。
我只好转向上官沐，“她是谁？”
“你在秦王府内的小丫鬟。”上官沐淡淡答道，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笑意。
“别哭。”我掏出手绢给她轻轻擦拭眼泪。
女孩突然抓住我的手，抬起头看我，泪迹未干，梨花带雨。“你就是娘娘。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香儿啊。”
“香儿。”我喃喃自语。确实很熟悉的名字。她口中的娘娘是不是秦王府的淑妃娘娘。
我一把抱住她，“香儿，别哭了。我没有死。”
原本喧闹的集市十分安静，就连清晨的鸟儿也不再言语。
我抱着香儿，香儿伏在我的肩上哭泣，“娘娘，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许久，上官沐面无表情的上来将香儿推开，“她现在已经不是娘娘了，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香儿愣愣的重复，然后突然笑了，笑得十分的开心，眼泪甚至还挂在脸上，却笑得会心，“娘娘，恭喜你找到心爱的人了。你的心愿终于达成了，香儿真高兴。”
“心愿？”我再次问道。
“娘娘最大的心愿不就是逃出皇宫，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吗？”香儿笑得像春风一般。
是吗？嫁给上官沐是我的心愿呢。
我把头偏向上官沐。这样一个男子，的确值得我托付终身。但是，却有什么地方隐隐不对。我却说不出来。
“太好了，看到娘娘幸福，真是太好了。”香儿喃喃说道，然后向我鞠躬，“香儿就不打扰娘娘了。”
说罢转身离开，走出三五步。忽然转身，莞尔一笑，“今生能遇到娘娘，香儿真是幸福。”
街上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我。窃窃私语的讨论着。
“娘娘，难道是新丧的淑妃娘娘？”
“那姑娘果真是绝美。”
“应该只是相像而已吧。”
上官沐皱起眉头，“我们要提早离开了。”
他抱起我，一晃间便飘出了闹市区，隐约间，我看见一个蓝影，好熟悉。
“我们马上离开。”上官沐如是说。
我点点头，今天在集市上的言论，如若是穿到秦王的耳中，必定会派人前来寻找。我既然会舍弃生命想离开那个地方，自然是不会想着再回去。所以，我们要离开，越快越好。
门外的马车已经备好。我看着早上刚买的菜，笑着对上官沐说，“看了没有办法烧给你吃了，还是到家再给你烧吧。”
上官沐点点头，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柔情。他说，“好。”然后，把我抱上马车，自己在前面赶车，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他甚至连一个马车夫都不带！果然完整的二人世界。
马车缓缓行驶在郊外。我索性坐在上官沐的旁边和他拉着家常。
“给父亲的贺礼选好了吗？”我问上官沐，这些天他都是陪着我，哪有什么时间去准备贺礼。
“好了。”上官沐答道，似乎不是很在意。
“上官大宅，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我慢慢问道，心中充满憧憬。
“很大，也很美。”上官沐答道。
我点点头，马车一路前行。树林渐渐茂密，上官沐突然勒马，马受惊一扬蹄，马车巨震，若不是上官沐抱住我，我一定会栽下马车。
我刚想问怎么了，就听见上官沐说道，“出来吧。”声音冰冷，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我仔细的看向前方，地上的草木很是奇怪，虽然说也很鲜绿，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异样，但却是堆积起来的。陷阱，我猛的反应过来。再往前走几步，马车必然就要掉入陷阱，也难怪上官沐会突然勒马。
还没有反应过来，上官沐突然又抱着我腾空而起。轻轻落在一旁。
“唰。”的一声，几十枝箭从各个方向扎在了马车上，几乎是同时，俱深入马车半尺之深，只余箭尾。我愣愣的盯着马车，世界上有这么厉害的劫匪吗？
上官沐全然没有一丝慌张。他悠悠展开折扇，慢摇生风。“你们还是出来吧。”
话音刚落，果然，几十条黑影翻身出来，几乎同时向上官沐袭来，刀光剑影一时罩住了天空。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方位，几乎是避无所避。
上官沐一手抱着我，一手纸扇纵横飞舞，片刻之间，便和袭来的刀剑叮叮当当碰撞了十几下，在左边打开一条退路，带着我便从左边避过了这一场剑雨。
这是我失忆后第一次看上官沐动武，竟然用纸扇抵挡几十把刀剑。我不得不叹服于他的武功。
众人见一袭不成，又再次向上官沐袭来，这一次剑锋所指俱是一个方向，速度极快。剑未达风已至。凌厉的擦过脸颊。这样大的攻势，无从挡起。上官沐却是速度更快，脚尖点地，倒跃而回。落于众人身后。
“这三击，看似很齐，却没有丝毫默契，破绽连连。江南林家派了你们来杀我，看来也是没有人才了。”上官沐开口道，貌似讥讽。
“上官沐，你别得意。少爷现在生死不明，我们若是不杀了你，难解心头之恨。”一个黑衣人转过身，狠狠说道。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上官沐终于放开我，低头在我耳边说道，“染儿，等一下。”
我点点头。刀光、剑影、杀气，我都十分熟悉，见眼前的场景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是平静的出奇。仅上官沐一人的武功，便在他们之上。
一时间，剑光冲天，向上官沐怒斩而下。上官沐的身子冲天而起，一片血光随着随着他的折扇卷起。然后化作一道更厉的光，裂电般袭向身边的人群，满眼的红色。
听着扇子与刀剑碰撞的声音，我豁然明白，上官沐的扇子并不是一把普通的扇子，那是一把铁骨扇，每一根扇骨都极其凌厉，可刀可剑。可惜这样的凶器被掩藏在素色的纸下，天下却罕有人知。
一个回折，一个横扫，所过之处俱是一片红。黑衣人一个个倒下，白衣依旧翩跹，没有沾染到一丝血痕。
剩下的十几个黑衣人突然立住，互望了一眼。
我暗叫不好。
果然，几十把剑同时掉转方向，向我袭来。凌厉的杀气罩住了我的全身。
我的脚尖轻轻点地，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十分沉重。我没有武功？我一时愕然。虽然上官沐没有明确说，但在这样一个高手身边的女人居然不会武功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也只来得及看一眼眼前的剑，然后猛的蹲下低头。
这些人显然也没想到我会向下躲，而且还是这样的姿势。一时间十几把剑在我头上交错，简直就像是一个囚笼，最后这个囚笼被一把折扇挑开。上官沐将我护在身后，轻蔑的开口，“林家的人都是这样的吗？几十个人打我一个也就罢了，还要偷袭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女子。”
“对你不用讲道义。”一个黑衣人咬牙答道。
十几人随即再袭，招招指向我，招招阴狠。
上官沐边挡边退。扇影舞成一道光幕，堪堪遮住我的全身。寒光一闪，宛如挂起一阵微风。然后，我便看见大朵盛开的血莲，瞬间绽放，近乎绝美。十几个人一同倒下，一如他们一同出剑。一片血雾迷茫，绝美的妖艳与血腥。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瘫在地上。我不忍心看着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虽然死亡并不罕见。
满地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迹，黑色的身影倒得一地都是。即便是黑色的衣服，也看得出是被血染透了的。在阳光下显得凄厉而妖异。
上官沐。我再一次了解了他的另一个侧面。血腥的侧面。他动手的毫不留情，可是我也深刻的明白，如果他没有能够杀死他们，死的就是我们。这就是江湖吗？武林的恩怨情仇，如此的血腥，如此的决绝。弱肉强食。
“走吧。”上官沐伸手来扶我。他的手上仍然十分干净，白衣依然纤尘不染。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表情竟是如此的柔和。
我站起身，抖抖身上的尘土。我估计一辈子也不会向他这般潇洒。即使我没有打斗，我的衣服上依然沾上了血迹，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