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儿失忆了。”上官沐直直的盯着坐上的老者,说道。
老者是他的父亲,他看着我,沉默,许久才叹气说道,“这样也好。”
“我已经娶了染儿为妻。”上官沐的声音清亮,不大,却恰巧能落入每个人的耳朵。
老者将刚目光又移到上官沐的身上,“沐儿,你也长大了。这些事情为父不会再过问了。”
这就是上官沐的父亲。平和的让我吃惊。也许是多年的经历磨去了他的棱角,又也许,是因为他老了。
寿宴定于在大堂举行,邀请众多武林人士,以百花贺寿。
“逍遥庄庄主,露草君子兰一盆,恭祝上官庄主室有芝兰春自永,人如松柏岁长新。”
“张大侠夫妇,红紫桂竹香一盆,南山献颂,日月长明。祝无量寿,鹤寿添寿。”
我看着一盆盆名花捧入院中,姹紫嫣红,暗香浮动,渐渐占满了整个院子。
寿宴开始。
瓜果点心纷纷放到了众人面前。
上官宁起身,亲自将一盆花端入大厅。满座哗然。
白色的花瓣盈盈绽开,饱含露水,湿润晶莹,明艳可爱。
刚刚所见皆是名花,但放在上官宁的这盆花前一比,都只是平平之辈。
上官宁所献之花是一盆白晶菊,菊中极品。
品菊要求光、生、奇、品,“光”意为花要哗然鲜艳自开至落色不变色,“生”意为枝茎挺秀始终不垂,“奇”意为花瓣色泽风采矫然出众,“品”意为标新立异的风格自有一种天然的神韵。这盆菊花,居然一样不少。可以说又是白晶菊中的精品。
坐在上座的上官绍点点头,“是一盆好花。”
“菊水不皆寿,桃源境是仙。”上官宁淡笑着开口。
满座一听,又纷纷举杯祝寿。
“沐,你送的是什么花?”我将头偏向上官沐。他向着我微笑,神情淡定。
上官宁回到座位上,众人自然而然的将目光递到上官沐身上。
上官沐不紧不慢起身,拍拍手。
一时间众人屏息,那是一盆菱花湛露。牡丹本就是花中之王,“菱花湛露”又是牡丹中的神品。已经多年不为人见。
这一盆菱花湛露叶盈而绿,花美而嫩,可以算是珍品中的珍品的。
上官沐只是命人放下牡丹,并没有说贺辞便坐下。
倒是抬花的小童解释道,“贺辞自在牡丹之中。”
众人恍然大悟。牡丹以它特有的富丽、华贵和丰茂,一直被视为繁荣昌盛、幸福和平的象征。又有骄傲,壮烈,高贵坚定,卓尔不群等多重象征。一言难尽,因此无声胜于有声。
上官绍举杯开口,“今天老生见遍了天下名花。选出了十盆最佳者,还请诸位评出魁首。”
说罢命人抬上十盆花,每一盆都娇艳欲滴,十分若人怜爱。一时间,大厅中香气萦绕,绵绵不绝。
大堂上开始议论纷纷。众人顾不上品酒喝茶,纷纷走上前来细细观赏。
十盆花,除了刚刚上官沐和上官宁所送的菱花湛露和白晶菊,还有一盆展毛翠雀花,一盆露草君子兰,一盆真红桂,一盆文心兰,一盆碧琉璃,一盆麒麟舞,一盆染绒,一盆白鹤卧雪。
我也懒得去注意那些花,独自品着杯中的茶,好茶好水,幽香难得。
“花魁必属菱花湛露。”
一个人率先说道,余者纷纷附和。
上官绍放下手中的茶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朗声宣布,“既然如此,那花魁就是……”
“且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然后我就看见了一袭蓝衣,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走到大堂中央。
“段公子有何指教?”上官绍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上官沐虽没有说话,也有意无意的护住我。
“段某只是觉得还有更好的花。”蓝衣男子说得不疾不徐,面上挂着亦正亦邪的笑容。
我的目光锁在他的身上。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他,到底是谁?
“那段公子不妨把花抬上来让大家观赏观赏。”上官绍恢复了平静,开口道。
“自然。”蓝衣男子淡淡答道,“抬上来。”
两名小厮抬上了一盆花,大堂再次沉静,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下段岚,恭贺上官庄主大寿。”蓝衣男子开口,一字一顿,说得分外清晰。
段岚,他就是段岚。小绿曾经提到的名字,带我离开上官家的那个男子。段岚,我和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上官绍气得脸色发白。
那的确是花中极品,人间难见。妖异浓艳得近于红黑色的花朵,没有叶子。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妖艳,绝美。
那是一盆曼珠沙华,传说中只开放在彼岸的花朵。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意为死亡之花。
这个人,和上官家有什么深仇大怨,居然在上官绍五十岁大寿上送来一株曼珠沙华!
“不知上官庄主认为这花如何?”段岚开口问道,声音近于讥笑。
上官绍浓眉一轩,顿时激怒,“段岚,我的寿宴还轮不到你来嚣张!”
“难道这花还算不上是极品,比不过这虚浮的牡丹?”段岚冷眼扫过一旁的牡丹。
众人都低着头,没有说话。
段岚接着开口,“曼珠沙华,嗜血的花朵。难道和上官家不是很像吗?什么虚浮的富贵安康,都不如这嗜血来得直白。”
上官绍冷笑,“上次让你侥幸逃命,这次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也怪不得我了。”
段岚依旧淡笑,“我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我是当年突厥可汗的第二个儿子。因为皇室纷争流落到中原。这一次我回到中原,已经不再是段岚,而是突利可汗。”
说话间弓箭手已经进入内堂,架弓对着厅中的人。
“你!”上官绍气急。
我缓缓起身,在众人的眼光下走到他的面前。对视。
如此熟悉的感觉,我几乎就要沉沦。
他也看着我,目光中的神色却是十分的古怪。不是柔情,不是关心,不是愤怒,不是好奇。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是。
我深吸一口气,开口,“这盆曼珠沙华很漂亮。可以送给我吗?”
他盯着我,眼神像是要把我看透。许久,他说,“可以。”
可以,又是语惊四座。这样的贺礼可以这样随随便便的易主吗?
我不顾众人的目光,低下身子,手指触碰到花瓣,冰凉。然后,我折下了一朵开得妖艳的花朵。
堂上满是倒抽气的声音。
“曼珠沙华其实没有什么不好。曼珠沙华,语出《摩诃曼陀罗华蔓珠沙华》,为天界四华之一,梵语意为开在天界的红花。”我淡淡说道。
然后,将手中的花鬓在了发角,“多谢可汗相赠。”
“果然是很美。”上官沐起身,站在我身旁,“我甘拜下风。”
“那本次的花魁是这盆蔓珠沙华,有谁有异议吗?”我朗声说道。
大堂中鸦雀无声。
我舒了一口气,转身对段岚说道,“既然是都没有异议,那这盆蔓珠沙华既是魁首。多谢可汗赠花。”
“不。”段岚却突然开口,“魁首不应该是这盆蔓珠沙华,而应该是上官夫人头上这朵蔓珠沙华花。鲜花配美人,这朵花在上官夫人这里才展现得淋漓尽致。冷艳,无情,直白。”
声音陌生无比,我听后一怔,抬头望他。
然后便看见眼前的男子一笑,笑容璀璨,却没有触及眼底。
然后,他转身离去。弓箭手也随着他一同离开。只留下一盆蔓珠沙华。
蔓珠沙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我的眼泪终于承受不了重量,纷纷滴落,我半跪下来,直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哽咽不止。
原来,我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