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艾伦他们那个翅膀挺神奇的。那翅膀，你将它收回去并且不打算再用的时候，它就会自动消失。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但对艾伦他们来说，不符合常理的东西太多了。他们完全可以觉得，自他们从汉特夫妇家逃出来的那刻起，他们的生活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艾伦跟在张远卓身后，不慌不忙。队伍刚刚出发四五个小时，他们就是爬也能赶上了，何况是飞。
不过此刻艾伦唯一的愿望就是降落到一只马的背上抱住它的脖子睡觉。估计伙伴们也是这么想的。
“将军，您现在感受得到压力吗？”
醉尔永远都是第一个打破沉默气氛的小天使。
张远卓放慢速度，让派特赶上来。他看着醉尔道:“压力？”
“是啊，地狱的三万军队应战天界的十万军队，您是最高指挥官，难道不该感到压力吗？”“呵呵，是应该哈。但是那东西其实一点儿用也没有。奇洛亲手把这职位交到了我手里，爷爷只能考虑怎样排兵布阵往上冲，好像真的忽略了应该感到压力，哈哈。”
“张爷爷您可真乐观。”格拉应和了一句。
张远卓转过头去，目视前方。“孩子们，到军队里以后听爷爷话。现在军队里有一个巨大的卧底，谁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过至少爷爷能保证，黎亮这个人是可信的。如果你们有机会，要常跟在他左右。他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嗯，好的！您觉得有胜算吗？”格拉问道。艾伦和醉尔纷纷点头示意将军他们会听话。
张远卓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孩子们你们看。”他指着前方的某个地方。“有尘土。估计是赶上军队了。我先过去安排一下，你们按这个速度飞，不要走太快。你们到的时候，会有一个大马车，你们降落在那个马车上就好。”
“好的爷爷，您小心！”“嗯。”
张远卓渐渐飞远了。
天空湛蓝。太阳仍骄傲地炙烤着大地，对世间万物诉说自己能量的充溢。几个少年在天上缓缓飞行，俯视着地上的草木花朵，还有那一条条被人走出来的土路，凹凸不平，坑坑洼洼。
没人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就如同他们从汉特夫妇家出发上海远航时一样。区别在于，那时候他们无依无靠，生死天定。现在，至少他们有个黎亮——在他们看来是个好人。
艾伦的小日记，此刻还静静地躺在凯鲁斯他的桌子上。那日记是翻开的——正好停留在空白的那页，等着被人续写。
前途未卜。殊途未归。
我们一定回得来的吧。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哪怕地狱真的失败了，至少他们不会死。
不止艾伦、醉尔、格拉，恐怕地狱的士兵都这么想。他们都想早点儿回家，过上自己曾经过着的、那些美好的日子。
掠过一片片树林，一条条河流，一座座土丘，追赶军队，战场在远方。
远方……远方。
恍恍惚惚间，艾伦听见了女人的歌颂。她们在唱什么？不知道。那些女人仿佛是在唱着苍茫大地上的生灵，它们是多么坚强地生存着，又是多么渺小。哦，还有钢琴的声音，平稳有力，空旷的感觉，他看得到战场和废墟。
是战争的号角。不……那应该是来自萨克斯的旋律。高昂又悲愤，雄浑厚重的腔调，愤愤不平地抱怨着什么，同时以呐喊的方式宣告着自己对胜利的渴望。
还有提琴。小提琴还是大提琴合奏起来艾伦是分不太清的，只知道有提琴的声音，婉转悠扬，配合着萨克斯的旋律。
真悲壮啊……他这样想。很快，他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那低沉的战歌淹没了他的思绪，仿佛一切都回归初始的那片空白，他没有任何感受，只是无尽的放松。循着歌声，他找到了回家的路。
当他再次醒来，他眨几下眼睛，眼睛干涩肿胀，视线模糊。揉了好一会，他才看得清眼前事物。
哇哦……什么时候黑天了？他发觉自己好像躺在木板车上，应该是人力拉的，再不就是马拉的。因为他感受得到轻微的颠簸。
身体僵硬，无法动弹。他这是怎么了？
奋力地扭过头，他能看到恶魔士兵们举着火把在前行，一簇簇火苗在他眼前跃动。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艾伦听不太清，不过多数都与战争有关。
一个士兵骑马上前，看了两眼艾伦，随后转过身去跟后面的人说着什么。很快，醉尔和格拉便骑着各自的马赶来，翻上木板车，到艾伦身边。
“你醒了？”格拉看到艾伦身上盖着的毯子被他掀起一角，便重新给他盖上。
“我睡了多久？”艾伦说出这句话后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沙哑，苍白无力。近乎就不是他本人的声音。
醉尔皱起眉头。“一天半。昨天早上咱们在天上朝军队的方向飞，你在前头，飞着飞着就一头栽了下去，我和格拉都慌了。多亏派特反应快，冲过去把你救了。”
“我这算是昏迷？”格拉回道:“回到军队后你的意识一直就不清醒，并且伴有发热症状。张将军说你过度劳累，让你休息。我俩也睡了很久，但都没你这么严重。”
“醉尔，格拉。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了艾斯、阿普、你们，还有我爸爸。莫克和派特也在。我梦见咱们一起去一个新的岛屿探险，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有着嫩绿和草原和清澈的河流……”
醉尔握起艾伦的手。“兄弟，别想太多了。那一天不远了，就快到来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然后我们一起通过这最后的考验。”“醉尔说得对。”格拉难得跟醉尔达成一次协议。“我们就快到了。张爷爷说，最晚明天黄昏的时候，就能到达约战的地点了。”
“兄弟，那时候就是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能看出来，醉尔有点小期待。“从到地狱开始，咱们就再没一起经历过考验了。别考虑太多后方的事，自信点儿，把这次考验拿下！”
艾伦看着醉尔和格拉，点点头。“是啊，伙伴们，咱这回该拼了！”
“啪！”几人不约而同伸手去击掌。醉尔拍了拍艾伦的肩膀，就跟格拉重新退回马上了。
艾伦睁着眼睛仰望天空。与两人短暂的几句交谈让他的心情开朗了不少。然而他是看不到多大的夜空的——他两侧的天空都被恶魔士兵和他们的火把挡住了。恶魔们走在左右两侧，中间留下一小行空给人类走。
不一会儿，他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知道是张远卓来了。
“将军晚上好！”“别别，不用起来了，赶紧躺下吧。”他将水袋、几块面包和两盒罐头递到艾伦身旁。“哈哈，将军，我还好，等饿了再吃吧。”他礼貌地将那些东西收起来，没去打开。
“听说你醒了，后备队的小队长，我赶紧来看看。”“没有大碍。”他摆摆手。两人闲聊。张远卓说，雷兹德瓦那边希尔的兵已经撤得差不多了，那些部队陆续开始转移走。黎亮他们已经到达了海源仙境的B区并驻扎，天使的军营离他们很远，大约有十公里。驿海万和希尔打过招呼了，我们一到就开战。
艾伦说，他不明白为什么天界和魔界打仗要弄得这么正式，还找地方约战，双方头领还要打招呼。这是天使的侵略战，又不是决斗。他觉得，应该随性一点啊。
张远卓说，因为三界平衡，世间万物做事都有规矩。独角兽族是时间的掌控者，他们不算在这三界内。如果他们天魔两界战争，把人类卷入炮火，世界就会大乱。除非人类主动要求参战，否则他们的战争是绝不可以威胁到人类的生存的。
艾伦嗯着。“怕吗，小子？”“怕啥，我觉得只要拼了，天界也得让咱们三分。就算赢不了，也要让希尔掉胳膊掉腿！”“哈哈哈，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小子，真是跟当年的奇洛一模一样啊。”他摇头笑着，“谨记我的话，常在黎亮身边。我的身份摆在这，不能总提醒你们。保护好自己。也算是我给奇洛的一个交代。”
“没问题，将军。您不用担心我们，专心考虑前方的事吧。有任务就安排，我和伙伴们都会尽力的。”“相信你们。”
张远卓微笑着准备离开。微弱的火光下，看得到他即使西服笔挺，脸上仍横亘着不少皱纹，眼窝深陷，眉宇间有几分老气横秋。他却又精神矍铄，眼睛炯炯有神，一点看不出来曾在垃圾站受过十几年的屈辱，经历风吹日晒雨淋，每天以垃圾为伴，没有一人分享他的孤独。
这该是多强的毅力啊。简直可以称为可怕。
艾伦目送着他离开。他没见识过这位张将军的才干，不知道为什么魔王宁肯让他看垃圾也不愿撵走他。不过他隐约觉得，地狱的这些圣恶魔，张远卓、黎亮、康子辉、叶士达，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身上有着某种坚贞不渝的品质，平时体现不出来，一上战场手握钢刀，就都像换了个人。
叹了口气。不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裹着毯子决心再次入睡。希望一觉醒来已经是明天黄昏了。战前的等待太煎熬。
“妈的，怎么回事！”“熄火，两侧隐蔽！快！”“恶魔趴下，人类隐蔽到树林里！”
艾伦在嘈杂声和颠簸中被吵醒了。醉尔驾马跑过来。“艾伦，下来，快上马！”
艾伦赶忙起身几步挪腾到醉尔牵来的一匹马上。“咋了醉尔！”
“不知道啊！你抬头看！”艾伦闻声望向天空，只见天上不知道一群什么飞快地掠过，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还不时有箭射下来。他低身躲过了一支箭，暗骂一声，和醉尔一块向树林里跑去。恶魔都熄灭了火把，因为块头大，只能趴在地上和地面融为一体。
艾伦透过树叶的间隙望向那群生物。“是天使。”他身旁的一位人类士兵道。“天使怎么会在这里？是故意来这偷袭的吗？”另一位士兵问。“我觉得这并不是巧合。天使应该一身白才对，你看他们像乌鸦似的，明显都穿着黑衣服，又行动诡异，我估计是天使的后备队跑出来了，不知道要干什么。”
“啊，我知道了！”艾伦突然说道。“怎么？”他们赶忙问。“咱们出发的时候，有一部分天使在后方偷袭，现在他们多数转移了，说不定就是这只队伍，本打算回到希尔那里，回去的路上看到咱们了，就打算给咱来一招奇袭，先把咱打蒙再说。我认同你们的说法，说不定他们就是天使的后备队。”
“这么说，咱们今天要栽他们手里了？”醉尔问道。“并不。我觉得他们急于复命，无意停留，应该只是给咱一个下马威吓唬吓唬，很快就走了。咱只要不出声就没事。”说罢，艾伦就作了个禁声的动作。众人心神领会，都不再作声。
艾伦看向那群天使。月亮隐约能照出他们的轮廓。快速移动的队旁侧，有个天使滞留在空中指挥着队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一定是头目。
艾伦却眯缝起眼睛，一脸迷惑。那身影和动作他怎么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