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离小屋愈来愈近,甚至可以听见走在原木阶梯上“蹭蹭”脚步声。小雨冲到门口,定睛一看,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抱着一只小白兔,兴冲冲跑来,他身穿锦缎小袄,外披狐腋裘褂,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瓜皮小帽,掩住了往日稀稀拉拉的头发。
依然是硕大的脑袋,胖墩墩的身板,但是皮肤白皙脸色红润,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下眼皮也和常人一般无异。整体看起来,他不算很漂亮,但是健壮可爱。
“小理?”小雨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一切,轻声唤一声。
男孩抬头,看见门口的小雨,他闪亮着那对灵活的眼珠,长长的睫毛忽闪片刻,红扑扑的小脸逐渐露出欣喜的笑容,他认出眼前的人了,“小雨姐姐?”他高声欢呼着,急于朝小雨挥手以至小白兔趁机逃跑了。
小理无暇顾及逃跑的小兔子,他飞快地朝小雨跑去,脸上挂着无法言表的欢喜之情。
小雨张开胳膊抱住小理,仔细打量着,“小理,你长高了,结实了……”
“小雨姐姐,你更美了。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大哥哥呢?他说去找你,你有没有遇到他?”小理一连串的问着问题。
“大哥哥?”小雨一楞。
“大哥哥,你也来了?”小理朝小雨身后挥挥手,露出灿烂的笑脸。
小雨转头,原来是鹰王。
“啊……王,您来了……”随后赶到的奶娘和小柱子急忙下跪,给鹰王行礼。
“都起来吧,今天本王接小理回家,你们快去收拾一下吧……只带上小理必需的药品之类即可,其它的就搁这里吧,回去之后重新置办。”
奶娘和小柱子看着微笑的鹰王,都吓了一跳,楞了半晌才回过神,两人对望一眼,发出会心的笑意,转转身子对着小雨又磕起头,“娘娘……”
“快起来……赶紧去收拾东西吧!”小雨手忙脚乱把二人搀扶起来。
“是。”奶娘和小柱子大声答应着,欢天喜地朝房间跑去,不到半个时辰,小柱子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出来。奶娘留下来暂时看守打扫石坟。
鹰王抱着小雨,小柱子背着小理,四个人渐渐消失在夜幕。
走到宣王府门口,就可以倾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阵阵的笑声像一串小铃铛在彼此撞击,清脆的流泻在这冬天的夜色里。就连门口的守卫,听到里面的热闹,也不自禁的,唇边浮起一个微笑。
鹰王咳嗽一声,守卫才回过神,等他看清来人,吓得浑身一抖,急忙下跪。同时,另一个侍卫飞奔入王府通报宣王。
激动人心的时刻慢慢来临。
宣王抱着一个粉雕玉啄的小娃娃,笑吟吟地出来迎接。
小雨怔怔走上前,怔怔看着孩子,这一看,就再也没有办法把眼光从念英脸上移开了。似乎是母子连心,念英停止笑闹,也凝视着小雨,脸上布满了天真的、可人的、稚嫩的笑容,露出两个深深的漩涡,眼珠黑如点漆,郎如明星,一瞬不瞬停驻在小雨脸上。
小雨呼吸急促起来,激动的情绪胀满了她内心,胸膛激烈起伏着,眼光如梦如幻的停在念英脸上,情不自已的轻轻伸手碰触他柔嫩的面颊。
她这一碰触,念英扬起小脸,挥舞着小手,“咯咯”笑起来。小雨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手指颤抖的抚摩着念英的面颊……然后猛地从宣王手中抱过孩子,死命的勒紧了他,她满眼眶都是泪水,俯下头疯狂亲吻着儿子的面颊,鼻子,额头……
“念英,念英……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她喃喃的、欣喜的呼唤着。
鹰王默默站立一旁,试探着伸手触摸粉嘟嘟的小娃娃,心里被欢愉涨得满满的,这,是他的儿子!是他和小雨的儿子!
静妃微笑着看着一切,忽然她眼光停驻在小理身上,鹰王注意到她的表情,才想起来还有一对母子要相认。把藏在身后的小理拉到静妃面前,“静妃娘娘,按照紫烟的规矩,我还是应该称呼您为母后。”说着便要下跪。
静妃急忙扶住鹰王,笑吟吟地说:“乖孩子,快起来……”
“今天我替母后给您赔个不是,希望您大人大量,原谅她……”鹰王诚挚地说。
“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不会怪她,只是我那刚出生的孩子,如果还活着,应该也这般大小了!”静妃把目光转到小理身上,痛楚地说。
“娘,他叫小理,就是我的弟弟呀……”宣王从旁边走过来,把小理的手交到静妃手里。
“真的吗?”
“哥哥,她是我娘吗?”
静妃和小理同时开口询问宣王,宣王噙着泪水,用力点点头。
“娘……”小理欢呼一声,扑到静妃怀里,再也不愿意离开。
静妃抹着眼泪,唤着“心肝儿肉”哭起来。顿时宣王府奏起来奇怪的交响乐,忽然笑忽然哭,侍卫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准备事项繁琐,所以封后大典改定为一月初一。
终于到了大喜的日子。
一年最后一天,人人都等着来年第一天的来临,随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宏大而悠扬的钟声,老百姓开始热闹起来,老婆推男人,大人拽小孩,连声催促着,“快把大门口的红灯笼点亮,祝贺鹰王册封皇后,快……”
一时间,大人孩子急忙穿上过年新装,一起涌上街头,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巷巷爆满;烟花酒楼楼楼奏乐,锣鼓喧天。人们欢呼着,公子王孙,文人墨客,男女老少,穿着各式新衣服,你挤我拥,从各个角落,呼啦呼啦涌向王宫前面一条街。
往日宽阔的大街,此刻显得分外拥挤,几乎水泄不通,维持秩序的侍卫跑前跑后……
四更天的时候,全国上下就已经张灯结彩,乐队奏着喜乐。无数的宫女盛装着,忙碌穿梭,脚步杂沓。
“娘娘呢?”一个宫女急忙跑到雄鹰苑,着急张望着。全国人民都在忙碌,唯独主角跟没事人似的不见人影。
“娘娘还在睡觉呢……这可怎么办?”烟霞搓着手,跺着脚。小雨有起床气,又不敢随便吵醒她。
“你们不赶紧给小雨梳妆打扮,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鹰王皱紧眉头,刚要朝宫女发脾气,忽然想起今天成婚大典,于是又换上一副笑脸。
“王……娘娘……还没起床呢……”烟霞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鹰王气结,大踏步朝内苑走去。自己兴奋地一夜没合眼,她倒好,蒙头睡到大天亮!
“小雨……起床!”鹰王在她耳边忽然大吼一声,小雨转个身,继续睡。
“砰”鹰王一拳打在卧榻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雨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眼睛,“怎么了?地震了?”
鹰王朝宫女挥挥手,顿时一群人蜂拥而上,先把小雨抬去浴室,香汤沐浴,然后开始七手八脚的给她化妆。
忙到天亮,伴随着缓缓升起的太阳,宫内钟鼓齐鸣,铿锵之音响彻云霄,文武百官身穿簇新的朝服,早已经按照官阶大小站成班次,等候进入朝堂。
鹰王身穿红色镶金滚龙袍,端坐在御辇上徐徐而来,到阶前下车走进册封正殿,他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微笑,黝黑的眸子在太阳下闪光。
小雨坐在凤銮花轿中,随着花轿的颠簸,觉得还没睡醒似的犹在梦中,她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心脏“扑咚扑咚”的跳着,他终于踏着五彩祥云来娶她了。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坐在花轿里,不禁思前想后,在内苑到正殿这段距离,她几乎把第一次见到鹰王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在心头重新回忆了一遍,万般种种,如电影般在脑海回放,他的霸道他的冷漠到他的柔情他的宠爱……真是百感交集,却又甜在心头!
终于,小雨在众人簇拥下出现在鹰王视线。
鹰王欢喜地走出大殿迎接小雨,他这出人意料的举动让所有官员瞠目结舌,历代封后,哪有皇上降阶出殿迎接皇后的先例?
两人携手登上城楼向热情的百姓致意,紫烟还有一个规矩,新皇后向百姓致意的时候,如若发生什么意外,就说明新皇后是不祥之人,按照规矩,册封仪式不能继续进行,所以这一环节至关重要。
美妙的音乐声中,小雨身穿朝霞彩凤吉服,在一群花团锦簇宫娥丫鬟簇拥下,与鹰王一起出现在城楼上。一向跟在小雨身后事事积极的玉莲,这次却没有出现在主子旁边。
小雨眉如悬月,眼似双星,乌云巧迭凤髻,绣带轻飘,惊艳全场。
百姓又是一阵欢呼沸腾。
鹰也面带微笑朝人群点头示意,其实他心中紧张得不得了,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
小雨感觉到鹰王的紧张,忍不住轻声安慰:“没关系,即使不当王后也无所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不行,我答应过你遣散后宫,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当然得给你一个头衔……”他堂堂一国之主,绝不能委屈自己的最爱。
“万一有意外呢?”
“不会的……宣王布置严密,绝不允许丝毫意外发生!”鹰王紧抿嘴唇,握紧小雨的手,一脸坚定。
就在鹰王和小雨站在城楼上准备完成最后一道成婚程序的时候,玉莲急匆匆的跑着准备返回内苑,同时宣王检查完宫内一切,也正准备去现场维持秩序。
玉莲急急的往内闯,宣王匆匆的朝外赶。两个人撞了个满怀,玉莲被撞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宣王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扶住。
玉莲本来就心慌意乱,此刻被宣王一撞,更是乱了手脚,她急忙抬头,和宣王的眼光接个正着,四目相视,两人皆是一愣。
“玉莲,你不伺候娘娘,怎么跑回来了?”宣王纳闷地问道。
“参见宣王。”玉莲看到英俊的宣王凝视自己,脸一红,急忙下跪行礼,她目光慌乱,支支吾吾的回答:“奴婢……娘娘让我回来照看小王子……”
宣王眉头微皱,上下打量她一番,却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点点头,径自走了。
看着宣王渐远的背影,玉莲拍拍胸脯,长吁一口气,接着,她悄悄潜入念英的卧室,几个年轻奶娘都出去凑热闹了,幼小的念英仍然沉浸在甜甜的梦乡,浑然不觉危险已经在朝自己狞笑。
玉莲拿起一个软软的靠垫,慢慢接近精致的小床,只要她把垫子捂在他稚嫩的小脸上,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可发泄心头的怨恨,便可替姐姐出口恶气,便可让小雨痛不欲生,还可以让小雨背上不祥女人的恶名,阻止她登上王后的宝座……
玉莲心里虽然这么想着,手却拼命发抖,抖到连软垫都拿不稳……她想起小雨对她的千般好,又想起姐姐自杀后没闭上的眼睛,那仅有的一只眼睛满含怨恨,真是让人触目惊心……眼前掠过许许多多缤纷的影子,交迭着对她扑过来。
“妹妹……替我报仇,我的头发……我的眼睛……替我报仇……”姐姐似乎在瞪着独眼扑向她……扑向她……她凄厉的话语怨恨的眼神像一把把利刃,忽然从她心上一刀又一刀的划过去,玉莲胸脯急剧的起伏,她痛楚的咬紧牙关,额头上冒出冷汗,良知和仇恨在激烈搏斗。
终于,仇恨占据上风,她握紧软垫猛地捂住念英口鼻,死死摁住……念英在窒闷中惊醒,他拼命挥舞着小手,恐惧、憋闷、惊吓……同时对着幼小的孩子当头罩下,他想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