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大术离开后，远山立马整理好自己被扯开的衣领，对那勒出的红痕毫不在意，倒是皱着眉头看向海岚他们。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清明镇。”海岚直觉这个远山对他们的恶意不大，女人的第六感。
“隔壁那个镇子，哦，不不，我要知道的是‘你们’从哪里来的。”远山直勾勾看着海岚。
“问道宗。”干巴巴地挤出三个字，这眼神，洞穿力好强。
“修真界几流门派？”远山思索了一番，好像没听说过。
“二流，”杨付墨开的口，似是受不了这般看轻，又补上了一句，“只消时间来决断实力罢了。”
“乱世里就更不好说了。”香榧也补上了一句。
“呵呵，我这一妇道人家懂得不多，不多~”远山掩唇而笑，忽而想到什么又道，“你们走吧，主上派我来擒人，你们其实只是顺道而已，当然今日我愿意放了你们，不代表明日同样好兴致。”
“您的主上是？”
远山像是不曾听闻一般，将自己那两只手高举到火把之下，明亮的暖色调下，赫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指甲色，一只手涂着朱红色豆蔻，一只手却是用凤仙花上的淡淡粉色，她对着那十分普通平淡的粉色指甲，目光里似有什么在闪动，声音几不可闻，“就当，就当祭奠我那逝去的少女心吧。”
“走吧，阿岚。”香榧拉住了还想继续询问的海岚。
海岚再回头只来得及看到远山恰好投过来的视线，冰冷，没有一点杂质。吓得她缩了下脖子，这女人变脸神速啊，还是走吧走吧。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远山脸上再看不出一丝娇弱的痕迹，就这么仰头肆意大笑起来。
海岚走了好远还能听到对方的笑声，“我说，那姑娘怎么笑得那么渗人呢。”
“也是一奇怪的姑娘，不，僵尸。”香榧点头。
“现在怎么办，还是先出去吧？”东方刑看向海岚。
“嗯，先出去吧，我们这种情况，还是向宗门报个信吧。”经过之前的逃命举动，海岚也没有明面上那么看他不顺眼了，理由，她也不知道，可能是看他受伤了，她也就不给他脸色看了吧。
她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嗯，就是这样。
“杨师弟，你觉得怎么样？”
“师姐你决定吧。”杨付墨因为失血，脸色有些发白，也没什么想法，现在还靠东方刑搀着呢。
“那我们就出去吧，我走前，阿榧你断后。”
“好。”
一行四人开始往外走。
深水紧赶慢赶赶到坟堆，发现还是静悄悄的。
“你说这下面有很多僵尸？”雪乌看着附近三三俩俩的坟堆，还有几只乌鸦不时掠过。
“是啦，是啦，你快帮我打开这石板，我刚才发讯息了，祁师妹说他们还在下面。”
“没事到坟堆里来，你们也是吃饱了没事干。”
“你在说什么呢，叽叽咕咕的。”深水瞅了他一眼。
“没啦，没啦。好了，你下来吧。”
深水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之前被一群僵尸逼得差点流产，现在她骑着她家威武的大雪乌，旁边还有个不知道修为的，但是据说是九幽十八狱的守护兽的黯来充当大保镖，真是想想就好得瑟。
这么一得瑟就往前倾，附到雪乌耳旁，“雪乌啊。”
“干嘛？”头也没回。
“那个啊，”深水自己想想也觉得难以启齿啊，不过，难以启齿算什么，还是要大胆地开口的，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你待会儿抓一个银尸给我好不好。”
“干什么？”话讲到一半，他自己就醒悟过来了，“你不会想着咬一口吧。”
“嘿嘿，你也知道我还没品尝过银尸的滋味呢，呵呵呵……”然后在雪乌的目光下变成干笑。
“啊……这个，孕妇就是口味奇特的啊，你那什么眼神，哼！”
“嗯，你怀着，你说了算。”
“啊，喂，雪乌，你真的要相信我啊，真的不是我本意，是小拳头想吃，真的啊……”
在那远山的放行下，海岚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地往外走，她其实怀疑他们有没有在往外走，每条路看起来都是新路，没有一条和来路相似的。但是好歹没有遇到半路杀出来的金尸不是。然后好运气就到头了，他们听到了僵尸的跳动声，咚咚咚，还不少。
接下来就是现在这幕了，奋力抵抗涌过来的僵尸潮，必须要用潮这个字，这里的道路四通八达，僵尸也是四通八达地涌过来，看着就要腿软了，她和香榧完全就是招架不及，杨师弟只是在负伤强抵抗了，至于轻伤的东方刑，战力太低，忽略，能自保她就阿弥陀佛了。这个时候她就想起了林师妹，她好像有对付这些阴物的群攻招式，昙宗师傅也不错，人家就是佛修，专攻这个，再不济，祁师妹也行啊，她会阵法，一定可以带领他们走到出口回去，总之谁来都好，不会比他们现在更惨了啊！
等她打得有些手软以后，出现了第一只银尸。
没事，小意思，她还是元婴中期呢。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打死一只，再来一只。不过好在没有一起上，被他们消耗战弄死，也比坚持都无法坚持直接死掉好，海岚想了想，继续后退。
这时阿榧受伤了。
她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就一眼，阿榧的腿被撕去了一块肉，鲜血淋漓，不过，好在她还站着呢，还对着她做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发出大招，使大家都能轻松一点，耗光了三分之二的灵力，然后继续小小打斗着，慢慢恢复着灵力。
出现了第一只金尸。
“阿岚小心！”不是她自个儿发现的，是阿榧第一时间发现的，她飞身过来替她挡了这么一下。
一切就像慢动作播放。
阿榧被高高抛起。
阿榧被砸到通道顶端的墙。
阿榧重重落下，砸起一地灰尘。
阿榧吐出一口血，旁边的僵尸快速地朝她靠拢。
金尸经过阿榧那一下，动作被缓冲，现在却已经重新朝她扑来，而她的剑却恰恰卡在了身前那只银尸的肩头骨骼里。
砰的一下，那没有防备的金尸被撞开，是东方刑，她想说没用，僵尸这么撞一下，根本不痛不痒。对方却是连个眼神都无法回答她，闭着眼，瞬间被挥出好远，后脑勺贴着地面，不知是哪一部分的血，拖出好长一道红色痕迹，触目惊心。
然后，好像是什么东西掉落了，几只低等的铁尸一哄而上。
“不要！”她终于抽回了剑，面前的银尸，从右肩垂直而下，被一分为二，暗红色的液体猛地喷了她一脸，她确是毫无知觉地扭身劈向身后那正慢慢爬起来的金尸。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呢！”海岚不知道如何表示，心里就像断了弦一般，疯狂地砍向那金尸。
对方是一个年轻姑娘的装扮，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似乎不明白为何她好好的就发起了疯。
下一秒，海岚却是闪身到了那群一开始哄抢东西的地方。
一只铁尸排除开其他铁尸，正细细啃食着白色骨架上残留的红色肉屑，太久没吃肉了，真是很香啊。
咕咚一声，它的头颅掉落在地，然后眼睁睁看着一只白色的手捡起了那白色的骨架。嘴里发出嚯嚯的声音，最终无奈咽了气。
海岚将那白色骨架捏在手中，看向那边已经被杨师弟护在身边的东方刑，对方闭着眼睛，不知死活。再看向香榧，她已经站了起来，倚靠在墙壁，正喘着气。闭眼，猛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看向眼前的金尸。
“不知死活。”
那是东方刑的手啊，海岚捏紧手中的骨架，硌的她手疼。年少相识，她自然清楚他从小到大最得意的便是他的那双手，灵活无比，复杂的发髻样式，最巧手的侍发姑子不会，他会；繁复的秘制锁，传承最久的解锁世家不会，他会；冗杂的木机关，最聪明的机关师不会，他会……
“阿岚，若要我舍弃所有，我这双手却是万万不会舍弃的。”曾经蜜里调油一般，她也不会问出，“若是舍了这手换我”这样的问题，只因少年那时的眼神，明亮，虔诚，好似星辰启明，暖阳初升，万物复苏。
她一直以为如果自己不是强制闯入对方的生活里，他的手，一定是他最终的恋人，他基本将全部的热情贡献给了它们。即使走上了修仙这条路，他爱手在当时的夏阳宗也是出了名的，甚至有小师弟还开玩笑道，“若是给了大师兄机会，他一定会在墓志铭里写着，‘后代子孙，请日日保养吾手如尔手’。”
可是，现在，他最爱的手却是静静被她握在手里，他甚至没有精力睁开眼睛来看它一眼。
“人类，你，是打不过我的。”年轻的女僵尸看着似乎要暴走的海岚，直接讲出了事实。
是啊，她能怎么样，他们，他们或许不能同生，却要如年少所看戏文里的誓言那般，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