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已经过了?
站在大街上,雪菲亚笑了,不知原因地就牵动她的嘴角。如果不能哭,那就笑吧!
她又笑一笑,忽然瞥见站在檐廊下那个叫旺财的美男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收起笑,她也回他一脸无动于衷。
“你想好要给我你的心了吗?”
他无声息地走到雪菲亚身后,冷冷的气息非人般袭向她,回身正对他。
“你究竟想怎样?我跟你既不沾亲也不带故,更没什么朋友熟人的关系,你如此莫名纠缠到底想怎样?”
“谁说我们没有关系?你欠我的东西别想轻易赖掉!”他冰冷地说,脸上的线条俊美严峻。
“我欠你什么?你说清楚!”
“给我你的心,我们就一笔勾销!”他俯向她,答非所问地在她耳边冷冷低语,而她,简直无法忍受他这些故弄玄虚的话。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在这听他这些疯话?她有脚可以走的,不是吗?
“我什么也不欠你!你若想唬人或什么的,我可以告诉你,你找错人了!”狠狠地说完这些话后,不再理他,转身跨上车。
“你逃不掉的!我千山万水地来到这里,你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不再理会这男子的胡言乱语,这个男人彻彻底底脑筋不正常!
“莫名其妙!”迎着风大声喊。
小屋依然宁静,周围疏疏点点的灯火,与她都不相干,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与她相干之物。站在空旷的黑暗中,一直很想笑。本来人就是孤独的,她为什么忘了这点呢?永远不会舍弃自己的人就是自己,为什么她忘了这自小就明白的铁则呢?
抱着胃,雪菲亚慢慢蹲下身来。这些,她都明白。可是她不想要孤独,她想要有人永远比她还珍视她,只是这样,为什么她无法得到?为什么?
她只是想要有人能与她一起分享生命中的哀乐喜怒,就是这么简单微小的期冀,为什么从来无法如愿?撒贝那不相信她,连她视为亲人的旺财也消失不见!
“为什么?”仰头向天,大声地对老天爷呐喊。秋风似水寒,从衣服窜进骨头,这就是上天给她的答复!
日子恢复了原本的无聊,只是这一次,不再知道可以用什么当做她的救赎。
她想要走得远远的,却不知该到哪里去?天地如此之大,她居然找不到一处安身之所。是不是在这迷离的末世纪、在这解构的后现代,如斯愿望都是奢求?
而她,好想念那个冷酷的吸血鬼,想到骨子里,想到心碎!
亦想念那个在她最无助时寻来的狼——旺财!
有几个晚上,她都听到远处阵阵悲凉的长嚎和翅膀的扑扇声,但是当她跌跌撞撞地冲到屋外,想要寻找那方向时,那嚎声和扑扇声总是如出现时般的突然又转瞬消失,总空留呆子般的她,傻傻地坐在车上,妄想捕捉空气中已消散的渺音。
一次又一次,她从没有成功过。
至于那个讨人厌的旺财男人每天都等着雪菲亚,不停问她可否给他她的心,还时常阴沉沉地问她是不是为谁心伤?那神情,像猎杀成性的猛兽一般阴险。
几次对他恶脸相向,但他仍旧故我。后来雪菲亚也懒了,索性冷颜缄默。如此,看他还能怎样?
他竟也不在意,每天算好她下班就出现。至于他怎么都刚巧捉得她下班时间,雪菲亚也也懒得去追究。只是由他每日固执的寻问中,她感觉到,对他而言,她的答案,YES或NO操纵他的某项决定,但她的下意识告诉她,他根本不接受她的否定答案!
再一次地,那种蚀心蚀肺的疲累感又攻陷了她。或许她应该答应这个男人给他她的心,没有了心,日子应该会好过些,容易些。起码她不会再有任何的心痛感。这些孤独、寂寞、空洞,都是这颗心在作祟!没了它,她会好过些吧?
是的,今天再看到那个男人时,她将会告诉他,她愿给他这颗心,她愿给他这颗易感、脆弱的心,没有这颗心,她雪菲亚就能真正变得坚强,再也没有事物能伤害她了……
想了想,放弃这疑问。雪菲亚移眼望向四周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人因她的伫留而停顿。四周扫视,她等的人还没来。
就在那时,雪菲亚忽然听到一种声音,一种似乎在这人声沸扬的闹街不可能听到的声音……那声音如此微弱,在风中似脆弱蛛丝,稍稍使力就断掉,但是她仍然听到了……
是几不可闻的……雪儿!
雪菲亚转身巡视,在阴沉的天色中穷目四望……撒贝那,你在哪里?
她像个疯子一样转着身子,努力地想追寻声音的来处。结果就像她每晚的追寻,只是徒然又惹自己难过。
“雪菲亚,你别傻了,哪有可能?撒不会来了……”喃喃自语,却说服不了自己,也平复不了那该有的期待!
雪菲亚失神地站着,双眼灼痛干涩,胸中梗着的气,一直企图逃窜出来。她费力地压住那闷郁,只觉得,她要做点什么,否则会当下疯掉!
张口吸气,转身正想起跑时,看到了他!
旺财男子站在檐廊的另一头,双眼躲在墨镜后,静静地盯着她!
看到他,血管中狂乱流窜的血,忽然都冷静下来。她的心就在看到他的那瞬间,整个平复下来。
望着他慢慢地走近她,身影优雅美丽,辐射出一股力量,还有会惑乱人心的强大磁力。
“你怎么了?”他站定在雪菲亚面前,微倾头地问她。
雪菲亚无语地瞪着他。他见她不说话,唇角微扬,说道:
“你想通了吗?要给我你的心了吗?”
“好!”雪菲亚简短地回答,在这热闹中却清晰异常。
而他,他在听了她干脆的回复后,唇角上扬的幅度更大。
“你今天倒干脆!莫非你今天是特意在此等我,为了给我这个回答?如果我没来呢?”
“明天继续等!”
“喔,忽然这么坚定,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告诉我,你为什么忽然决定给我你的心?受到什么打击吗?”他的语气轻佻不在意。
“这不是你的希望吗?现在我答应了,你还想怎样?”
他的笑忽转为阴冷邪魅,俯身在她耳边清冷地说:
“我告诉你喔,人没有心,会死的喔!”
他的吐息,冰冷地侵袭她,雪菲亚的心猛烈地又剧跳起来;为了掩饰,她狠狠将他推到一旁,戒备地说:
“你少在那胡言乱语,现在不是在影电影,你说话大可不必如此夸张!”
“不夸张。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怎么会夸张?你不信吗?没心肝的人,会死喔!”他又欺身到她身旁,声音轻冷地说。
她向后倒退一步,这个男人,动不动就说死不死的,究竟想怎样?
“来,快点告诉我,你怎么忽然改变心意,答应我的要求?快点说!”他语锋一转,命令雪菲亚回答他的问题。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我答应你的要求还不够?你还来探索背后的原因做什么?”
“告诉我!”他欺前捉住她的双臂,力道强猛!
雪菲亚用力甩着手,他的双手仍如铁钳般,紧紧扣住她。
“你要我的心,我给你,你还要怎样?”雪菲亚怒极地问他,他残忍地更用力捏着她的手臂,丝毫不带怜惜的狠心。
“告诉我!”他沉着声,坚持要索得她的答案,否则不罢休。雪菲亚左右看看,来往的人皆行色匆忙,对于他们上演的一幕,瞧都不瞧一眼。放弃有人会出面的希望,无奈地叹一口气,还有着剖心分析自己的难堪。
“快点说!”他摇着她,语带威胁地说:“别想欺骗我。我听得出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所以,你给我老实点!”
厌恶地瞪着他,真想破口大骂。
“说啊!”他声声催促。
“因为我不想有心!没有这颗心,就再也没什么能伤害我了!”被他如此催促,最后她终于不顾一切地喊出来,那刻间,雪菲亚感到一股莫名的解脱感。
他听完我说的理由后,反倒默然,只是盯着她,双手也松开了。
后移一步,看着他脸上无表情的表情,也沉默不语。
不断有人擦过他们身边,但他,只是一径透过墨镜望着雪菲亚。而她,也静静回视他。空间,在这一刻,好象凝冻住了。
夜色一点一点地迷浓起来,直到最后的一丝光线都隐没。世界,完全被黑暗占领了。
“你这种理由,”他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半转身地面向街道,语气冷冷的,却奇异地带抹伤心的色彩。“我无法接受;而且,我也不要你因为如此才献出你的心。”他又转向她,语气惋惜地说;“这种心,我不要!”
雪菲亚错愕地瞪视他,有点不相信自己亲耳所闻。居然被拒绝了!
“我所要的心,是纯净美丽的;而你的,太多疮疤。你又是因为逃避才下此决定,所以我不要这种心。”他解释着,用种怜悯、安慰的口吻,好象要她别因为他的拒绝而太难过。
“我走了,再见!”他伸手轻抚她的脸,然后转身离去。雪菲亚犹呆呆地瞪视前方,直至半截香时间,才捉回神智,望向他离去的方向,早已行踪杳然。
“喂——”
*
天气依旧不冷。空气中的寒意,虚虚弱弱的,稍微有点光,就完全被消融殆尽,只是冬雨却不停地落。
旺财美男在拒绝了她的“献心”后,并不是就消失无踪,反而越常在她身边出现;只是他不再神经错乱般地直烦扰雪菲亚。他只是会在她身边默默地跟着,就像一道影子。那沉静的模样,完全没有先前的霸气与锋芒。
她也由他跟着。因为她分不清、辩不明自己对他真正的心意,而他所有的行止更弄不懂。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心在迷失,迷失在他散发出的光芒中。
雪菲亚站在檐廊边缘,抬头看着雨势的强弱,忽觉身侧暗了暗,又倏地明亮起来。她知道,他来了。
转头看看他,他也望望她,透过墨镜。旋过身,雪菲亚往前走,他仍默然地跟随在她身旁。
他的墨镜从未摘下过。不知缘由的,她很想一窥他隐在暗色镜片后的眼眸究竟是何等晶亮?为什么他不分晴雨,总坚持与这世界隔着这层保护膜?
他仰脸对天,将自己完全地浸沉在滂沱大雨中。雨势很无情,一会儿功夫,他已透身湿溽,无一处幸免。
“喂,你这样会感冒……”她朝他喊,他依然维持身态,抬脸迎着一簇簇如箭般的雨,然后他转过一张湿淋淋的脸对她说:
“这就是自由对不对?”
不曾细察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也站到雨中,伸手拦到一辆空车,把他拖到车上,直奔她的小屋。
车里温度略高,他像只落水狗,浑身的水流下来,沾湿了座椅。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她不禁摇头,说道:
“你真奇怪,不知道现在的雨淋不得吗?”
他朝她露齿而笑,一点也不在意她说的。
“我们要去哪儿?”
“回我住的地方啊,你想得肺炎死掉啊?”
他又对她笑笑。这时雪菲亚注意到,他的墨镜已染上层雾气,他还宝贝得不肯拿下来擦一擦。
“喂!你不把墨镜拿下来擦拭吗?”
他摇头,没有做声,转头望着车外。再看看他,雪菲亚也转脸向窗外。雨水沿着窗面一直滑下来,景物在这面清冷中,看来模糊而氤氲,很有一种距离美。
太靠近一件事物是不是反而失去美感,因为那层想象空间的被剥夺?
一阵闪电划破雨幕,闪耀了那方小小的视野。那片银亮好象白狼旺财的银鬃。忽然想到,也好象旺财美男的那圈光环……
缓缓地回头看沉思不语的旺财美男。他的侧影印在窗上,显得很低落……而他的光环,黯淡了……
轻轻地叹一口气,再将脸转回与他相反的方位,茫然地看着窗外熟悉的景物,只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混杂在一起,像调色盘中胡乱相掺的色彩,再也无法分出原来干净的原色。
生命运行的轨道真是她无力掌控的。怎么走,早就被事先安排好,毫无让她反对或喘息的机会啊!
车子靠近小屋时,玻璃窗外的雨并未减弱,反而愈加地倾盆,看起来好象是上天极度悲伤所落至人间的。
于是当车子驶进小屋前的空地,付了车资后,他们两个便以百米的速度,冲进屋内。只是雨势狂猛,任他们俩速度再快,原已稍干的衣服,瞬间又湿透了。
“你等一下,我拿毛巾给你……”看他那身湿,看来光擦拭根本毫无助益,于是改口说:“我看你得进浴室洗洗澡好了,我把你的衣服烘一烘,等会儿你就有干衣服穿了。”旺财美男滴着水站着,形容真是凄惨。
雪菲亚拖着两行水渍走进房内,翻出毛巾还有她当睡衣的超大衬衫,又走出卧室。看到客厅的清冷时,愣了几秒,然后她奔到大门前,用力地拉开门,屋外的风雨猛烈地扫向她,退了几步又定睛搜寻那一片冷暗,茫茫的雨幕中只有寒风寂寞地吹着。此外,什么也没有。
慢慢地关上门,手指摸索到电灯开关,按灭了灯火,就这么在黑暗中坐至天明!
又一次无声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