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季无双一副朗月清风的样子,也知道,这样的人大多生性淡泊,且见多了世事,所爱之人必定不会是寻常人。而言绫那点小心思,则终究是带了点占有欲,于季无双而言只是羁绊,当然是能躲就躲了。而季无双昨日那番话,则多少挑明了些,今日便不用再辛苦假装愚笨。偶尔听到低沉处,也敢伸手去阻。
“先生,这个音不对,应该往上,才不会沉闷。”
“先生,这个该往下,才算应景。”
季无双脾气好,也懒得去纠正,由着我将好好一曲《紫竹调》弹得面目全非。到最后忍无可忍:“言初,你倒会得寸进尺。”少不得还要拿他那吓不了人的戒尺虚晃两下。
我呵呵一笑,将调子转成自己喜欢的风格,唱自己喜欢的歌。
切勿沉于虚幻拂晓之梦
深院清月光明照心头寒霜铺满地
彼岸花花开织成舞赤花舞泉路
雁去无留意哀鸣声声成罪曲断肠人在天际
睡梦中听她那摇橹声声江阔云低
黑夜里将愁心附于长河便随波成蓝色
每当从人中过意漠落心伤怎奈何
放眼望寥寥无归处唯余风瑟瑟
踌躇步夕途但将向何夜深处灼花舞指前路
往昔事飘散随波去而今亦不回头
泠泠七弦弹拨手指之间亦幽蓝亦孤独
三更雨声声空阶滴到明漫漫夜长
心中曲飘飘散散云烟过唯留盈盈心伤
手若心泠泠清清浸河水潼潼荡漾
赤色花时到之后亦散落随波飘向远方
命运蓝染亦殇……
这首蓝染我是极喜欢的,原版是日文的,我爱它的词,便硬生生用了中文来唱。只是每个K歌的地方都没有,我每次都爱在家里唱,每当那时苏简就跑到阳台上去。后来被我逼问得急了,才吞吞吐吐说了一句:“初见啊,我实在不想让王妈误会我在打你。”
我颇为郁闷。初见的嗓音固然是不好,不至于差到这地步吧?后来我看到连王妈也往阳台上跑的时候就更郁闷了。这两个不懂欣赏的人!不过还好,言初的嗓音很不错,唱这种抒情的歌曲十分适合。
“先生,这时候应该说两句赞扬鼓励的话,下次学生就会有进步了。”
季无双一双凤目微微眯着,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摇了摇头:“不对。”
“哪里不对了?”我这曲他应该是不知道的,怎会知道哪里有错?
“这可说不好。”季无双人淡如菊,笑得风轻云淡,“生了场病竟然脱胎换骨,也算奇闻一桩。”
他的眼中并无恶意,甚至也没有丝毫防备:“无论如何,我都以为,这转变是好的。”
老狐狸。我在心中暗暗腹诽,他明明已经看出,此刻的言初并非病前的言初,以他所学,未必相信转性之类的传言,却偏偏不道破。这样的人,也是属于那种在人群中左右逢源的那款。可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我偏偏觉得他比任何人都要干净呢?
“你见过少相么?”季无双突然说了一句。
少相即是言方阙,他少年拜相,人又有龙凤之姿,别人便都称之为少相。“自然见过。”不仅见过,昨日我去他的书房找书,发现他那个书房的藏书真是比我念书这许多年用过的教科书以及辅导书还多,只是书一多,品种就杂。我在一堆古籍中间居然发现了两本不那么健康的书。
见他正认真看书,便拿了书凑上前去,虚心无比,不耻下问:“大哥,这是什么?”
言方阙接过书,看了一眼。下一刻我就看到他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变青,最后黑成一片。然后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言方歌这个混蛋!”
噢噢,言方阙也居然会骂人?我看着他,表情惊讶无比。
言方阙也发觉失言,对我温和一笑:“抱歉。”然后便将那书扔到桌子底下,不许我再碰。切,不就是春宫图,给我我还不看呢。
不过这个言方歌倒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言方阙能有今天的成就很不容易,也吃了很多苦,也不是要故意疏远你。”季无双淡淡开口,如春风轻轻拂过,“只是你这些年倒任性得很,他不来找你,你便连他的面也不见。”
这样啊,难怪我昨天去找他时他笑得那样傻。
“但是言初,你要相信,就算有一日,他负尽了天下人,也不会对你不起。”
一瞬间天旋地转。记忆中也曾有人这样说过,负尽天下,仍然有你。
“因为你是他唯一的亲人。”
言家虽是大户,但到了晚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娱乐。我叮嘱圆儿先睡,便换了长衫,与方远航来到要出府必须进过的院墙边……此刻当然不能走门。
我在墙边,默默感叹这大户人家的院墙真是修得巍巍壮观,我在墙下做高山仰止状。方远航还在一边好死不死地催:“喂,快点呀,等下被发现了。”
发现了怎么了?这不是我家么?只不过,你倒是跳给我看看啊。
看到我眼中明显的嘲讽,方远航只得叹了口气,走到我身前蹲下:“上来!”
我踢了他一脚:“方远航,本公子现在是个男人,用背的合适么?”
“那要怎样?”方远航对于要去卷帘楼颇为抗拒,说是什么曾经答应过小千要一辈子守着他们的诺言。去他大爷的,这次是去寻找金主,又不是叫你去泡妞!更何况,你有钱么?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方式?”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做一个飞天索呢。方远航看我微怒,也就闭了嘴,伸手扣住我的肩,嗖地一下,窜上了墙,又嗖的一下稳稳地落了地。
啧啧,古代的交通并不发达,坐马车长途旅行的话一定会把全身的骨头都颠散,但是这个轻功很好用,难怪这边的飞贼跟采花贼那么多。在这边来了之后,我第一次踏足言府之外的土地,那兴奋劲自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