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听着觉得刺心,不耐烦与她敷衍下去,赫然已是色变,走近了几步低声道,“你休要拿‘皇恩’来压本宫,驴肠的事明明是你放出的风声,设了个套让本宫钻。这次就罢了,若下次再欺瞒到本宫头上,本宫不会饶了你。”
“要不是皇后娘娘处处机关算尽,也不会在小小的一道菜上折了跟头。”可辛的神态不卑不亢,甚至有几分傲然。
“好你个贱婢!”陈皇后气的倒退几步,正欲出言更加羞辱,谁知面前的可辛忽然换了副楚楚可怜的神情,眼中蓄满了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便是此时,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个清泠泠的女子声音,“皇后娘娘宫里好热闹。”
陈皇后一抬头,只见李氏牵着小太子走进房中,身旁还有一人长衫缓步,却不是隆庆是谁。陈皇后赶忙堆起了一脸的笑容,向隆庆见过礼。隆庆瞧向她的目光有几分责怪,“可辛新近产子,若有些小错指正几句就是了,皇后何必出言喝斥失礼?要仔细仪态。”
陈皇后神色尴尬,应声默默退下。
李氏眼眸一闪,却笑道,“陛下,可辛妹妹生子已有月余,听说小皇子还未起个名字。”
“哦?”隆庆漫不经心的说道,“司礼监都拟了哪几个字?”
黄锦听得清楚,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答道,“启禀万岁,司礼监拟了四个字,锐,钶,镠,锋。”李氏凑近看了看那纸片,插言道,“听说皇后娘娘圈了个“锐”字。”
陈皇后哪里经得住李氏与可辛一唱一和,忙道,“这都是臣妾的过失,还请陛下定夺。”
“锐字不好,”隆庆摇了摇头,很是不悦道,“锋芒太甚了些。”说着他用朱笔点了点纸片,说道,“镠字不错,字即僻见,意思又端正。就用这个字吧。司礼监隔日安排一下满月宴。”隆庆端正的在纸上写下了“朱翊镠”三个圆润端庄的小字。又问可辛问道,“你姓什么?”
可辛涨红了脸,已是万分的激动,“奴家本姓赵氏。”
隆庆搁了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册封赵氏为妃,下月捡个好日子就行封妃之礼吧。”
李氏抿了嘴在旁笑,只见陈皇后含在眼眶中的委屈泪水瞬时收了回去,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领了旨意,神色无比的诚挚,倒也不免佩服其她的城府来。
自此之后,陈皇后果然收敛了不少,也不再生些事端,李氏和可辛顿时觉得日子好过了许多,格外的平静安宁了许多天。然而这年的天时却十分诡异,月中云南的通海卫发生了地震,地方上来报其震声如雷吼,倒坏城堞官衙民居千余所,七日方知。钦天监的安排的祈天大典还未开始,谁知从曲江至临安竟又震了数日,云南巡抚一再上奏,云州城北有座辽时古塔,亦在震中坍塌,一时间云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朝中亦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只是深宫之中还并无甚知晓。
可辛封妃那日,李氏早早的拿了副珊瑚珠钗去了永宁宫,却见可辛不施粉黛,只着了件单薄的月白夹袄坐在床沿哄着孩子。李氏笑道,“你这人可真是定的住神,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怎么到这个时辰还不换了装束。”
“我不爱那些珠衫的颜色”可辛朝桌上堆积如小丘的华丽衣裙努了努嘴,语声却十分坚定,“再说万岁爷也崇简,不喜欢那些华丽的饰头。”
李氏今日特意的穿了件藕色的衫子,本想衬着可辛不至于抢了风头,谁知可辛竟然一概珠衫翠玉都不用,打扮的这般清净冷淡。李氏和她认识这些日子,知她虽然面子上清淡,骨子里却是十分的在乎皇帝的。她拗不过可辛的性子,只得捡了支珊瑚钗子插在她发边,笑道,“你不穿华贵的衣衫也罢,总得画好了妆容有副首饰才成话,不然岂不叫人笑话。”
可辛揽镜照了一照,又补了补唇上的胭脂,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欲去抱孩子,李氏抢先一步将孩子抱在怀中,催促道,“我的姑奶奶,快走吧。今日你是主角,再不去坤宁宫怕是要翻了天了。”
坤宁宫里,陈皇后果然已经等了许久。见到可辛与李氏前后而至,她微微一笑,道,“快行礼吧,诸位都等候多时了。”
李氏这才发现今晚的封妃之礼,不仅有所有的皇族贵妇在,还请了许多朝中的命妇来观礼,高拱的夫人闵氏,李春芳的夫人廖氏,都端然坐在座上,她们都亦是老迈之年,一群命妇的白发颤颤的身影间还有个格外年轻的女子,却是鸾瑚一身绫罗红衫,紧邻着廖氏而坐,她的容貌俏丽十分的抢眼。
诺大的一殿人中,独独隆庆帝却是不在的,陈皇后说的十分轻描淡写,皇帝今日出宫去南海子祈天了。李氏心里陡然有些不祥的预感,眼眸的余光瞥了眼可辛,却见她神情依旧清冷自持,翠眉微微一轩,依着指教女官的指引,稳稳在皇后的坐前跪下行礼。
陈皇后撂下佛珠,手边是一盏小小的金冠,那是皇妃的专用束发之物。她朝着可辛的语声十分亲切,“今日是赵妃的好日子,宫里的姐妹本就不多,妹妹能诞下皇子而居高位,真是天家之福。本宫吃斋多年从不饮酒,今日就破例先饮上一盅,算是表达本宫的致贺之意。”
说着,陈皇后身旁的侍女执壶过来,为陈皇后和可辛面前的玉杯里都满满的倾入了玉浆。陈皇后含笑举盏,一饮而尽,又将空空的杯底略为示人,接着便拿着杯盏向可辛走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又走回座处,笑容十分的绚烂,“妹妹先喝了这盏酒,稍后我便为妹妹行升妃冠之礼。”
可辛身子忽而一颤,跪在原处纹丝不动,冷声道,“臣妾不善饮酒。”
坐在陈皇后右侧下手的永淳长公主是嘉靖的胞妹,当今天子的姑姑,已经年过五十,在皇室的地位十分尊崇,此时她刚刚从儿子的封地回京,看到了可辛如此张狂,于是忍不住皱眉批评道,“皇后何等尊贵的身份,她都已经饮酒了,区区一个妾室怎能这般倨傲。”话音未落,席中的鸾瑚亦冷冷开言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亦执掌后宫法度,不可开此轻慢犯上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