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一脸疲惫的回到家中,迎来开门的张伯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小声的回禀道,“公子,白日里有个姑娘来拜访。”
“是谁?”张居正淡淡的点点头,并不太在意。
“她说是公子的朋友,叫做安媛……”
“她现在人在哪里?”张居正立刻问道,止了脚步。
“当时公子不在家,老奴也未敢告知公子的去向,那姑娘看上去很是着急,马上就走了。”张伯不知为何,心中很有几分忐忑不安。却见张居正眉间瞬时多了几分焦急,少见的收起了淡漠神色,回身便向外走去,步履甚是匆忙。
张居正赶到涮羊肉的小店时,太阳已是渐渐偏西。他问遍了店里的人,却都没人知道安媛的踪迹。
掌勺的大厨斜瞥了他一眼,回答的很不客气,“张公子这么久都不来,今日倒是想起我们安姑娘来了。”小店开张前,张居正跟着安媛忙前忙后的筹备了两个月,店里人人都把他们看做一对眷侣,谁想到小店开张之后,这位张公子反倒绝迹不来,平日里大家伙冲着安媛的面子虽然不提,但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意见的,此时见张居正来了,都没什么好言语。
立在门口的张居正被抢白一句,只得苦笑,个中内由苦衷也无法解释,正是失望的准备离开,倒是跑堂的小文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道,“晌午的时候,有个什么大理寺的许大人来吃过饭,安姑娘和他很聊了一会儿,说起个什么皇妃的案子,安姑娘听完就跑出去了,一下午都没再回来。”
张居正心中一惊,明白安媛定是得知了嫣儿的事,他最近一直在外奔忙,没有抽出时间来告知安媛此事。她听说了这事定然沉不住气,要去问个清楚,既然找不到自己,她又会去找谁呢。依她的性子,不定惹出什么事来。张居正又是焦急,又是无计可施,呆呆立在门外发怔,他竟从未这样的窘迫过,然而脑中灵光一闪,有个地方,她说不定会去。
“醒醒吧。”大车不知道行了多远,安媛早已在车里沉沉睡去,冷不丁被人摇醒,她尚有几分酣梦未觉,朦胧中睁开眼,却见眼前亮堂了起来,原来大车已经停住了,车上的毡帘被人揭了开,那窗口却露出一个青巾蒙面的人影,声音嘶哑,目光中透出一丝陌生,语声硬冷的说道,“想不到你倒是睡得安稳。”
安媛瞬时清醒过来,想说两句硬气的话,无奈口中塞了个大核桃,嗤嗤嗬嗬了半天也没说句囫囵的话来。那蒙面的人反倒是一笑,掀开车帘,轻轻纵身便跃入车中,伸手拿出了她嘴里的核桃。安媛顿时大声尖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她的声音尖利,直要刺破车顶。
蒙面人冷冷淡淡的说道,“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
暮色渐至,一轮红日半已隐入层云后。云遮雾掩间,天地间升腾起薄薄的雾气,满目的云儿也似轻羽般缀在澄澈的天幕上,纯净而无暇。
张居正匆匆走进裕王府,向门外侍立的书童打听到王爷正在书房中,心中稍安,便往书房走去,才进二门,远远便瞧见书房中灯火通明,人生喧嚣,似乎是翁氏在大声的呵斥丫鬟。张居正心知此时不便进去,便站在花圃中略等了等,夕阳的余晖细碎的映在他的青衫身影上,温文如玉,爽朗清举,岩岩若孤松独立,远远望去便似小心翼翼的镀上了一层金辉。
“张先生,”有个小丫鬟装扮的女子早已在花圃旁看了他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来,轻声说道,“我想问问凤花她还好么,我一直很挂记她….”
张居正回身打量了着这个丫头,见她容貌清秀,略有些眼熟,他却有些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道是个府中寻常的侍女,便清清淡淡的一笑,温和的说道,“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和她很熟淰么?”
“我是和她曾经住过一个屋子的蔓烟……”那丫鬟略点了点头,眼圈却红了,环看四周无人才小声的说道,“我听他们讲,都说是凤花出卖了二小姐……”
“唔……”张居正顿时语塞,不置可否的看着她,却什么也没说。
“凤花是不会出卖二小姐的,她当年连春兰姐都会舍命去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蔓烟焦急的为之辩解道,她见张居正神色随和,便乍起了胆子,突然低声说道,“……张先生若见着了她,叫她一定要小心……会有人要害她……”
张居正虽然早就知晓宫里的那个“凤花”已经被偷梁换柱了,安媛眼下并无大碍,但他仍然为眼前蔓烟的姐妹之情所感动。依旧温和的笑了笑,正欲开言解释,却冷不防听到一个女子冰凉的声音:“蔓烟,你在那儿做什么?”
蔓烟蓦然脸色煞白,只见翁氏站在书房门口,银狐风兜里裹着一袭火红的裙衫,目光正冷冷的扫了过来,她不敢多说,匆匆向张居正一楫,便往回走去。忽然听到背后那个温和的声音轻轻说道,“放心,我会转告她的。”
蔓烟回过头去,直看到张居正深黑的眼眸中有示意与宽慰,她的目光蓦然一亮,心中喜不自禁,用力的点点头。
不远处翁氏狐疑的打量了他们一眼, 此时她见蔓烟垂着头走过去了,倒也没说什么,轻轻扶住了腰,让蔓烟搀扶着自己,却冲张居正微微一颌首,似笑非笑的问道,“张先生是来找王爷的?他就在书房里,正在为宫里的事生气呢。张先生可要多劝劝他。裕王府和翁家可不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她说着轻咳了一声,斜觑了一眼屋内,眼角眉梢的笑意盈盈却瞬时淡了下去,冷意一点点泛上来,语声又急又促,异常尖利刺耳,“张先生还不知道吧,这次在宫里揭发二妹的那个丫鬟,居然是从我们王府里出去的那个凤花,哼,那丫头现在还被押在大理寺吧,她若是放出来了,我可决计不能轻饶了。”
张居正听着心下一寒,也不好接话,只是客客气气的对王妃一躬身,便目送她风摆杨柳的离去了。他心中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妥,然而脑中乱哄哄的,却理不出这千头万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