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梦回大明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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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紫禁檐高碧瓦凉(3)

“我还以为你与严世蕃交好,才会……”他话说了一半,却忍住没说完。安媛却明白他的意思,若不是有过命的交情,怎会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看护这个孩子?她心中苦笑,若说有交情,不如说有仇更贴切。她口上却淡淡道,“欧阳夫人是个好人,在严府中多亏有她照顾我,不然如今我也不知流落何处了……”

“是啊,欧阳氏甚是贤德,能够约束家人。严嵩刚至首辅时,家中奴仆横行不法,欧阳氏执笞而行,能够重重责罚家人并不护短,只可惜严氏父子不及她半分,”裕王长叹一声,话锋一转,却疾言厉色起来,“严嵩为人贪弊,天下官员无不论价而售,就连兵部也不放过。管事指挥值三百两,都指挥值七百两,要是想买个总兵,没有千两断然不成,这竟然成了天下皆知的价码。这样的墨吏把持权柄二十余载,真是国家不幸!”

安媛听得心下触动,想起了当初李成梁就是因为不肯贪兵饷而家贫四壁,买不起官,立下了许多战功却只能一直做个小小的指挥佥使。怀中的孩子听他们说的声音渐渐大了,不尤“哇”的一声咧开嘴哭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交集在孩子身上。安媛不断的轻声哄着孩子,裕王站在这壁,满心焦急的望着,恨不能过去搭手帮忙。这浑然便是一副家中的温馨情景。

隔着花阴,还会有更数层的花阴。相对无言的男女,全然未知更远处,还有人在眺望他们的身影,绞紧了手里的绣帕。就好比人心里隔着的距离,有时是咫尺,有时是天涯。谁知道究竟是人近天涯远,还是人远天涯近?

福华嫁入王府后,不过几日便掌握了王府大大小小的事物,唯有对逸兰轩并不踏入半步。人人对此讳之莫深,仿佛死去的翁氏是一道禁忌,没有人敢轻易提起。

如此也好,反倒让安媛的生活清闲许多,少了很多是非。

又过了几日,由当朝的御史邹应隆首先发难,一封弹劾折子递上去后,控诉严嵩的折子便像雪片般飞抵进皇宫,把持朝政二十余年稳如泰山的严嵩,这次终于有了些惶恐,恐怕这一次,自己不会那么幸运。然而这一切,幽居的安媛却并不知情。

隔不了几日,裕王忽然又来了逸兰轩,这次留得话很是简单,“孩子已起了名字,就叫做翊铃吧。过两天宗人府就会把册子送来。父皇说要召见皇长孙,记得晚上去宫里赴家宴。”

按照明代的宗室起名排序,其世系排辈为“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嘉靖帝名讳“厚熜”,裕王名讳“载垕”,都是按字排辈分起名。“翊”字,按规制,是皇子才能用的字。如今给这孩子起名“翊铃”,便等于是承认了他的皇家血统。

安媛的眼眶中泛起些雾气,细长的眉眼抬了一下,随即便垂下,断然想不到他竟然会真的认了这孩子。

“朱三,谢谢你……”

话一脱口而出,她便一惊,发觉自己用了这般不敬的称谓,想改口也来不及,脸上顿时憋得俏红。

裕王亦显然很是意外,然而瞬时,浮上眉间的却是淡淡的欣慰。深深忍住心中的喜悦,唇角泛出隐约的笑意,目光里都是温柔绵软。

安媛匆匆回过头去,不敢隔着珠帘看那暧昧的景致。记忆早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散落在地,如今却又被无形的丝线轻轻串成,曾以为的若无其事的再相逢,却不想还会划过点点涟漪。

往事刹那回眸,似曾相识的感觉淡淡浮上心头。安媛心中微有些暖意,抱着孩子默默地福身行礼。

一颦一笑,一躬身,一拘礼,隔着珠帘看去,影影罩罩的人影消瘦,就连尴尬时憋红的脸庞,还是过往的娇憨模样。他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早已是瞧得怔了,痴了。

玉楼天半,月殿影开。

宫苑的朱墙依旧粉饰如新,衔锁的金兽镇守檐角,面目狰狞而威严。铜龙盘锁在屋檐下,露水顺着房檐滴下,倾入钮金的龙头里,正是昼寒时分,暮光微稀,月儿悄悄爬上枝头,笑看着宫内的人儿。

红烛高烧,风送丝竹,曼声入耳,别是一派旖旎风光。

此时重回皇宫,安媛却无暇去看身旁的景致。她头上戴着重达几斤的头冠,身上穿着长长地艳丽袍裙,几乎每走一步都会绊到自己。可她必须走的稳重且仪态大方,因为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翊铃,在一大堆宫女内监的侍候中稳步前行。

安媛从未这般浓丽的打扮过自己,只因为翊铃皇长孙的封号被确定后,随之而来的一道封李安媛为夫人的恩旨。来传旨的司簿女史很是严肃,她少不了只得恭敬从命,明代的夫人是命妇的尊贵称号,轻易不会许给出身贫贱的宫人,安媛却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只任凭一堆侍女们摆布着给自己换上命妇的华美服冠,在脸上细细描绘着花钿点翠,她匆匆看了眼镜子,却吓了一跳,脸涂得纸一般白,蛾眉朱口,哪里还认得出自己。然而无暇顾及她的反对,便被匆匆推出了门,直接领到宫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