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娘娘,请您出个题吧。臣妇们也好看看李夫人的表现。”果然素馨转过头去,无比谄媚的向嫣儿说道。
嫣儿微微一怔,目光瞧向坐在席末的安媛煞白的脸色,转眼又看到自己的座席上放的那锅还冒着热气的炙煮,眉目间有了些不忍之态。
福华不动声色的仰头瞧着嫣儿,背对着重燃看不到什么表情。
嫣儿的目光乍然一黯,心中冷如硬铁。她唇角轻轻扬起,眼底骤的闪过一丝凶光,唇间的话语却是轻快而柔软的:“本宫与李夫人也不熟识,没有什么题目要出的。要不就赏赐李夫人一碗金桂酒吧。”
安媛微微发怔间,只听素馨拍着手娇声叫好道,“到底还是娘娘最风雅有趣,御赐的佳酿可是好东西,李夫人白捡便宜得了这样的好处。干脆娘娘也指派臣妇一个差事,来侍候李夫人用酒吧。”
嫣儿含笑点点头,算是默许。素馨目中烈焰一闪,却是杨柳般轻柔的腰肢一摆,姗姗的走到殿下去了,不多时,她捧上一个斗大的海碗来。众人看了都是一惊,只见那海碗通体乌沉沉的,竟是整只的牛角所制,看起来珍贵异常。然而这碗却实在是太大了些,素馨说是捧在手里,到不若说是抱在怀里。满殿的人看到这碗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老天,到底是从哪里寻了这么个东西来。
安媛有些迷茫的看着素馨,心中暗自盘算,一斗便是十升,虽然古时候的计量单位略小些,但这一碗注满,怕不有足有两三斤了。那素馨果然不负众望,见翁妃点头示意,便娇笑着把海碗搁在红木几案上,抱起酒坛就往碗里注酒,她手上的羊脂玉环触碰到酒坛,叮当作响,甚是好听,而那坛子里的酒正涓涓的注入碗中,不多时,酒坛渐渐见了底,那牛角海碗堪堪好也满了。
“李夫人,请用吧。”素馨将海碗置到安媛面前的矮几上,唇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掩饰不住心底涌上的快意。
安媛抬眼去望嫣儿,然而两人的距离相隔太远,她模模糊糊的看到高台之上有一个衣光艳丽的衣影,却瞧不清那高高凤座上的女子面容神色。
她静静的等了一瞬,似在祈祷那人会改变主意,便如许久之前一样,姐妹间从无嫌隙,只有尽心尽力的相互扶持。
也许只等了一瞬,也许却是许久的漫长。终于有人等不下去了。靠前的席位上,有年老女子略不忍的声音:“娘娘,这碗是否太大了些。李夫人怕是消受不起。”那是徐夫人的声气,安媛感激的向她投去一瞥。心中却是一紧,连从不相识的旁人也关心,难道嫣儿竟然一点也不顾旧情么。
“徐夫人此言差矣,娘娘赐酒,这是天大的恩赐。李夫人难道还能拒而不饮,如此的不领情面么?”福华的神情总是淡淡,偏偏话中的犀利直刺到人的骨子里。安媛微微诧异的向她瞧去,只见她的面容娇美如初,只是衣着却似是变了很多,不再是从前做女儿时那样张扬耀眼的服饰,只是素色的寻常宫装,便连性子也似是变得平和起来,过往的骄矜傲气仿佛都消磨了,人也萧索了许多。
“还是裕王妃娘娘出身高贵,最识大体。”素馨深以为然的叹道,眼锋却瞥向了安媛。
安媛不去理她,目光直定定的投向凤座上的女子。嫣儿似是挨不过这目光的炙烤,忍不住偏过头去,慢慢却清晰的吩咐道,“这海碗也太大了些,李夫人饮起来多有不便,去取些小盏分给她饮就是了。”
“臣妇省得的,”素馨甚是伶俐的答道,迅速的取了几个小巧的金壶来,她将酒倒入壶中,竟然一滴未撒,动作很是干净利落。
“严夫人动作这般娴熟,倒像是常做这活的。”安媛心中气苦,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素馨被刺到心病,须臾间眉心隐隐有怒气升腾,但她好容易难耐住了,迅速便恢复了正常,浑然像没事人一样,笑盈盈的端起了金壶递向安媛,眼中有只有彼此才能看到的寒芒闪过,柳眉一扬,笑道:“李夫人快饮了吧,可别这么磨磨蹭蹭的,满殿的人都等着您饮完了,还要继续玩那击鼓传花寻趣呢。”
安媛心知今晚定然无幸了,这哪里是饮酒,全然便是要命。可她不愿被所有看着她投罗网的人瞧低了,便镇定的伸手向那金壶,捧到唇边时,似是余光瞥见上座的徐夫人一脸不忍的神情,心底无声的叹息了一瞬,只觉得酒香芳馥,扑鼻的醇美。
“夫人……”一旁的紫燕轻声唤她,大是不忍。
安媛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目光中全然是嘱托忍耐的含义,若我有不测,须得顾及铃儿的平安。
紫燕重重的点点头,大大的眼眶中却含满了泪。
如此佳酿美酒。
饮一杯是唇齿留香。
饮一壶是神仙之福。
饮一斗,却恐怕是天下最大的痛苦了。
安媛闭上了眼,大口大口的往口里灌着。素馨动作也爽利,一壶接一壶的斟满,速度竟然丝毫不比安媛慢多少。安媛初时还能觉得舌尖发麻,心中数着饮了多少。可饮到后来,口中全然无味了,胸腹间似有团火在烧着,满腔都是一股积郁之愤,无法消泻。她早已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眼前有团嫩黄的衣袖在摇摆,似是手脚麻利的还在斟酒。
“李夫人可要歇歇,这样喝酒怕是受不了的。”徐夫人忍不住又开言道。她到底心软,此时见安媛的面色苍白,仿佛越饮越冷,腿力也有些不支,看上去是撑不下去了,便冒险再劝。
“徐夫人休要扫兴,”素馨连连冷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手上功夫丝毫不慢,“这是娘娘赏赐的恩典,李夫人喜都不及,哪里能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