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安静地看着我。
我一直记得那种目光，像夏日的傍晚炎热退去后，松树林里吹过来的一阵阵仿佛绿色的风。
在我和她的记忆中始终有一条河流。就是小县城的那条安静的河流，飘荡着污秽和往事碎片的河流。
我后来渐渐发现，一个人越是表现得很乖张，这个人反而越不可能做任何出格的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一个人越是表现得正常，才隐藏了无数危险的可能。
我怎么了？每当她那样看着我，我都会这样问她。
没什么。她扑扇着眼睛把视线挪开，看着远方。我顺着她的视线，什么也看不到。而她好像看见了什么。
这时候她又会把视线投到我的脸上，又是那么安静的目光，我一般这时会假装不知道，如果我继续问她，她估计又是同样的回答，那样会很没有意思。
时隔多年后，我试着用同样的目光去看我身边的人，我隐约察觉到，那样的目光中隐藏了很多无法言喻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她是在用那样的目光告别，跟我告别，跟这个世界告别。
我每次听别人讲自己的初恋，都会有轰轰烈烈的情节。而我甚至怀疑，我和方小菜在一起的那一段时光，算不算我的初恋。
我们甚至没有拉过手，只是在偶尔，当我向她投去温柔的目光时，她没有闪躲，我看见一些属于她的温暖的目光投回到我的眼中。
仅此而已。
我们没有说过喜欢，爱之类的话。那些让我肉麻，我之前已经说过。
我们没有看过电影，就只在县城的那条河边上来来回回地走，谈论一些学习上的难题。
我们肩并肩骑着单车穿过破旧的桥，穿过颠簸的石子路，穿过孤零零的路灯。
我的世界里，她走进来过。她的世界里，我或许也偷偷进去过。
在欣喜若狂地得知自己考了全县前十名的同一天，我知道了在此后很多年都无法原谅方小菜的一件事情，她用一把锋利的小刀隔开了手腕上的动脉，永远闭上了双眼。
我从同学那里听到了这个让我匪夷所思的消息。我至今依然记得，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咯噔响了一下。就在不久之前的一天，我们还在晚饭后一起去河堤上吹风。
她平静地问我，想要读哪所高中。我说我一定能考上一中。其实我真实的想法是去Z城读高中，我想要离开小县城，小县城的一切让我反感，除了方小菜。但是我没敢说出口，因为我知道方小菜不一定能考上，她虽然很努力，但是总显得力不从心。
她浅浅地笑着，夕阳的光把她的笑衬托得那么苍白，我甚至觉得，如果我们再这样下去，我会真的爱上这个淡淡的散发着雏菊香的女孩子。
那是我人生中最难以言说的一段过往。
我的另类，我的叛逆，还有发生的一切，让我无法轻易品尝。我只能试着让它们随着时光淡去。淡到我感觉不到刺痛，触摸不到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