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剩男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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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很快就要去军校报到了,那些天常常下雨。我每天坐在装有紫色窗帘的房间里,听着雨打玻璃的声音,那些明明很熟悉的声音变得陌生起来。听累了,我就塞上耳机听美国乡村音乐。它们是我高中时期最爱的音乐,每次一个人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我都在听。父亲决定带我去学校报到,他托Z城的堂哥买了两张卧铺,那时的我还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全家似乎都在等待离别的那一天到来。

当我们坐上K280的时候,来火车站送我的亲戚有十人之多。我大舅妈拉着我表妹的手说:“你看看你表哥,这就是你学习的榜样,回去了好好学习,将来要考个好大学。”我看见我表妹一边点头一边给我使眼色,她每次听到别人夸我都会在事后损我,说我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基本上Z城的亲戚都出动了,我父亲表面上很镇定地跟他们聊天,我想他一定很满足。只有没坐过火车的我坐在窗前不知所措,我一心一意想着学校的复查,祈祷着千万不要把我弄回来了,那该有多丢人啊。

从Z城坐二十三个小时到北京,然后坐两个多小时的大巴车到军校所在的城市。我父亲带我在北京的一家宾馆住了两天。他计划带我在北京玩两天。要逛天安门、颐和园、故宫,还要看看那时候在海淀区当兵的表哥。

我们去了颐和园,去看望了还在海淀区当兵的表哥。打的被司机痛宰一笔,这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

表哥所在的营区很偏僻,没有我想象中那种恢弘的气势和庄严的氛围。我们到达的时候,表哥还在搞训练,他满头大汗跑过来见我们,说着蹩脚的普通话。

我父亲跟我表哥交代了一些事情,表哥很木讷地回答。之所以觉得他木讷,是因为他说的话很官腔。比如我父亲问他,你在这里还适应吗?我表哥说,这里的氛围很积极向上,很好。我站在一边听得想笑。我父亲问,你训练是不是很辛苦?我表哥说,训练就是要坚持,每天持之以恒就会有进步。我父亲点点头。我们站在营区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下,我看着表哥懵懂的眼神,感觉他对自己的前路十分渺茫。我父亲已经帮不了表哥了,他能做的仅仅是帮他验上兵,之后的路只能靠他自己去走。

当时我父亲还跟连队的指导员说了一会儿话,指导员对我表哥的表现评价很一般。我是一个敏感的人,我那时乳臭未干就这样喜欢打量任何人和事情,后来果不其然,我表哥退伍了,没有转上士官。不过转不转士官已经不能再改变他的命运。像我父亲一样因为当兵改变命运的年代早已经过去了。

在北京的一天就这样匆忙地过完了,在白花花的日光下玩了一整天,当天晚上我的眼睛就开始疼起来。这时候眼睛还没有完全康复。

第二天,父亲非要领我去天安门,我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头疼欲裂。最后没去成。关键是,他居然不相信我头疼,大一寒假回家,我母亲跟我说起这件事情,我才知道我父亲以为我故意不想跟他去。我一直觉得我的父母不够了解我,他们从不知道我真实的想法,常常对我误解,不会给我正确的引导。我曾经埋怨过他们,羡慕过同学跟他们的父母之间那种朋友一样的关系,不过如今的我已经长大,已经不会再去计较那些。

父亲找了他在北京的朋友,是他朋友开车送我去军校的。我一直后悔的事情是,当时我很沉闷,坐在车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是因为无话可说,也是因为性格内向,总之,那时候显得很不懂礼仪。

坐在那两高级进口轿车上,看着窗外的雨。经历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堵车。光是出北京市区就花了很久,车子太多了,听着窗外京味儿纯正的普通话,我的头疼才渐渐好转。

列车驶上高速公路,音箱里是许巍的《旅行》。还昏昏欲睡的我,一下子清醒起来。是窗外那高远的北方将我唤醒。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压抑的感觉,仿佛离地面很远。不像Z城和小县城的天空那么低矮,让人喘不过气起来。仿佛再浑浊的空气也能在这里被涤荡得干干净净。他们三个时断时续的聊天我没有放在心上,我被那种恢弘的气势吸引,沉迷着不想回过神来。

抵达军校所在的城市时,雨已经停了。

潮湿的空气中满是泥土和植物的清香,沁人心脾。我们军校和自然公园仅一墙之隔,里面生长着茂盛的植物,空气自然很清新。父亲的朋友等我们下了车便返京了。

我和父亲经过了门卫的安检,那时轰轰烈烈的非典波及甚广。每一个走进校园的人都在离校门还有五十米远的地方接受检查。门口停了很多车,我父亲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多好车!我对那些奔驰、宝马之类的车并不敏感,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每辆车上走下来的人当中都有和我一样模样青涩的,看了他们的样子,我才稍稍松口气。之前我想象中的这些同学,应该都起码有军人的架势,毕竟很多都来自部队,或者出自军人之家。有些打扮还很潮的学生,和我之前在高中看到的那些纨绔子弟没有什么两样。我对他们的鄙视不知道是不是反映了我当时的自持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