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旌旗飘飘。
一路策马狂奔。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由东垂边防凯旋而归。
八年征战,今朝终于歼灭喀萨国阴谋,逼喀萨国边境向东推三百里,割地赔款,年年朝贡。
八年。
人生有多少个八年?
踩着莫都坚实的土地,他仰天长啸。
“本王回来啦--大莫千秋万载--”
澎湃心潮,如洪水爆发,淹没所有阴霾,暂时忘却一切。
甩开大军,独自策马狂奔回莫都。
八年征战,不仅带走了他八年韶华,亦带走八年前惊鸿一瞥佳人。
一别八年,想来,她已成亲生子……
心头隐痛。
谁会想到,笑敖战场无往而不胜的征东大将军,在八年前的惊鸿一瞥中,遗失了心。
山野精灵般的佳人,透着空灵之美的脸庞,漾着一丝清水浅笑。
仅次而已,便掠夺了他的心,使他八年来辗转反侧,郁郁难欢。
为了大莫江山的安定,为了皇兄皇位的稳固,八年来,即使他思念她思念到想抛下一切来莫都寻她,而他没有,依旧监守东垂边防,忍着刻骨思念之痛。
八年。
八年时间,他不仅稳定了边疆,更明白,原来思念一个人,是那般心痛,尤其是思念一个仅见过一次的姑娘。
杨柳河畔,风景旧曾谙,佳人却难觅。
敌声苦笑,他摇了摇头。
他如此思念她,她可知晓?
又或者,她是否早已忘却了他?
她那般美好,上门求亲之人必然多如过江之鲫鱼,而她,必然早早嫁得良人,从此相夫教子,琴瑟和弦。
他赠她的玉……
她还留着么?
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
回忆她的模样,必是个温婉可人姑娘,出嫁了怎可能带着陌生男子所赠玉佩?
掐灭心中最后一丝奢望,将八年思念深埋心底。
八年来,他悄悄派过不少探子,借着和皇兄传递消息的机会,打探她的消息。
而她,却如过眼云烟,消失无踪。
茫茫人海,寻觅不得。
马鞭一挥,策马向皇城奔去。
喀萨国为表诚意,派了亲王公主随行,前来大莫,以示永远效忠诚意。
此事皇兄虽已知晓,早早做好准备,但他这受封亲王也要好好打点打点自己。
何况,四面边疆固若金汤,其他三国为保安稳,亦派了使者前来。
四国使者同时来朝,必须妥善准备,不失了体面才是。
X X X X
宫里的奴才,慌慌张张忙碌着。
四国使者同时来访,纵使皇后早传下懿旨做好准备,宫人们依旧手忙脚乱。
对于这位皇后,宫人们意见颇多。
皇后闺名骆凡心,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就是太子妃,与皇帝夫妻多年,依然恩爱有加,皇帝每个月至少有十天在她的凤暄宫里就寝,惹得后宫嫔妃妒恨不已。
骆皇后入宫多年,曾经为皇帝还过一子,谁想精心看护,十月瓜熟落地的竟是个死婴,差点被太妃朝廷众臣逼着按祖宗家法赐死,多亏了舒皇后怜其可怜,不仅免其死罪,还让皇帝晋封当时仅是贤妃的她为正一品四妃之首的贵妃。
说起舒皇后,宫里的老人们不无摇头。
舒皇后是当时权臣舒相的女儿,逼着皇帝娶为后的,自舒皇后入宫以来,皇帝仅在大婚之夜在舒皇后哪儿过了半夜,此后再没临幸过舒皇后。
幸好舒皇后肚子争气,半夜宠幸竟让她为皇帝孕得龙嗣,且与当时身为贤妃的骆皇后一起生产,产下龙凤胎,可怜小公主一落地便夭折了,小皇子被册封为太子,舒皇后被黜入冷宫后便由骆皇后带着,在舒皇后被黜入冷宫不久后,皇帝就下旨赐太子入主东宫。
太子璃轩是皇帝目前唯一的儿子,许是应为是舒皇后所出,皇帝多年来对太子不闻不问,冷漠异常,任由宫里人欺负,若非骆皇后心地善良,两年来一直小心护着太子,只怕……
对于舒皇后,宫里嫔妃无不尖酸刻薄讽刺她为“输后”,奴才们却无不感叹她雷霆手段,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其能力魄力叫骆皇后望尘莫及。
当初舒皇后在时,虽不得皇帝宠爱,宫里举行大小宴会,无不在最短时间内打点得妥妥当当,叫人挑不出半点瑕疵,而骆皇后,前后礼部帮着,后有太妃助着,花了近三个月时间,依旧没有安排妥当。
事到临头,宫里依然手忙脚乱的。
亏得向昭容娘娘擅长打理这方面的事情,才没使大莫皇朝在四国使者面前出丑。
四国使者一同出使大莫可说是自大莫皇朝建国以来前所未有的,虽说他们是带着诚惶诚恐的心理来投诚示好的,可他们中不乏皇亲贵胄,并且各个面露高傲神情,眼底暗波涌动,似乎打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主意。
亏得身处官场之人即便是个三岁娃娃,也懂得看人眼色,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样的话,圣天殿里的盛大宴会一直在欢快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着,直到……
“为什么?诚亲王,本公主自问才貌双全,有哪点陪不上你啊?”喀萨国塞敏娜公主涨红了脸,气呼呼道。
塞敏娜公主满脸羞愤,几乎咬碎满口银牙。
她皇叔门提尔当众提出两国联姻的建议,大莫皇帝双眸含笑,大莫皇后亦面脸喜色,恋太妃更是满面欣喜,显然这桩婚事是欣然所见,谁知诚亲王莫冉盛冲口拒绝,议事气愤难当,忍不住冲口问出来。
或许,在此之前塞敏娜对诚亲王,并无什么男女之情,对他的感觉停留在他是害喀萨国割地、年年朝贡的混蛋,却也明白两国交战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但此刻诚亲王当众拒绝了她,岂不是成心让她脸面尽失,怎能不叫她又恼又恨?
塞敏娜公主这一问,将原本可以降低到一男一女之间的终身大事,提高到两国邦交的角度,使人无法避及。
“冉盛!”脸太妃微冷着脸低喝一声,无奈诚亲王一脸不为所动模样,让她焦急不已。
身为亲王,接受联姻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他已年近三十,府中却只有八年前留下的一些侍妾,没一个妃子,成何体统?
况且这两年,皇帝的性子总是阴晴不定,越来越高深莫测,连骆皇后那卑贱的民女也安抚不了,莫冉盛当众拘婚,不仅驳了喀萨国的面子,也失了皇帝的脸面。
周围异样目光纷纷刺向莫冉盛,刺得他头疼,不得已,他灌了一大口酒,闷声道:“门提尔王爷,本王心中早有意中人,实在配不上塞敏娜公主,还望公主见凉。”
他虽是沙场武将,此时当众剖析自己的心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可能一生无缘再见的佳人,心头一痛,脸色更是黯然。
“是谁?”塞敏娜公主气呼呼问道,“把她叫出来,本公主不相信,本公主会比不上她!”在莫冉盛开口说话时,她就注意到他神色异常,似有忧伤之色,但被人嫌弃的羞辱感压在脸上,暂时忘却探讨莫冉盛脸色异常的原因。
门提尔忙扫了塞敏娜一眼,递了个抱歉的眼神给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聍,不知是他面前的玉珠作祟,还是别的,门提尔向来毒辣的眼睛到了皇帝聍面前,似碰上了冰山,无法窥见其内在本质。
一旁衣着华贵的俊美少年横了塞敏娜眼,无奈地摇摇头,他怎么有如此蠢笨的堂姐?
在自己国家天真烂漫不够,还要跑到打败他们国家,羞辱他们国家的大莫皇朝显示她的“单蠢”?
感受到一旁无语的关注,塞敏娜毫不示弱地扫了眼过去,悄声道:“若梵尼,把你的眼睛收回去!想当初是谁拉着我衣袖,求我带你来玩儿的!”
名叫若梵尼的少年,不屑一顾撇了撇嘴,低头喝酒。
莫冉盛听了塞敏娜公主咄咄逼人的话语,自是气愤难当,周围大莫侍卫更是各个面带讥诮,败国公主,竟敢在大莫对他们的王爷出言不敬?
骆皇后悄悄凝视着与她三尺之隔的皇帝,猜不透他的心思,眼底浮现隐隐担忧。
幽深黑眸,精光乍现,浅呷了口成年佳酿,皇帝聍缓缓开口:“皇弟有意中人?皇兄也很好奇,不知是哪家闺秀,能掳获皇弟的心呢?”状似戏谑的话语,让恋太妃心里发憷。
皇帝聍两年来,一直以大莫江山社稷为最重,今日当众问这问题,不知他心里打算如何?
“对啊!快说啊!”塞敏娜一见大莫的皇帝似乎也站在自己一边,赶紧喝道,要莫冉盛将人交出来。
说实话,塞敏娜对莫冉盛虽无什么反感,好感也没有丁点,却见不得有哪个女子比自己更为优秀,大莫的王爷拒绝娶她,言明要娶另外一个女人,她女性的自尊大受打击。
莫冉盛凝视着对自己爱护有加的皇帝,瞧瞧对面满脸娇纵,洋溢着异国风情的艳丽脸庞,再看看周围坐着的文武百官,心底产生一抹反感,冷声道:“本,本王不知道她是谁……”
众人惊诧,有人狐疑地掏掏自己耳朵,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可能?”塞敏娜公主夸张地惊呼。
“本……八年前,本王封旨去东垂边疆,才出莫都不久,邂逅了她,惊鸿一瞥,她优雅倩影从此印刻在本王心头,再也挥之不去。八年来,每次午夜徘徊,思念泛滥成灾,每次面临生死,只要一想到她曼妙的倩影,想到她如一泓清泉,清爽而干净的美,似能洗尽尘世间所有尘埃,褪却尘世间所有烦恼!她的美,沾染着少许山野之气,不野性,惟是清新烂漫,仿佛是黎明十分第一口吸进胸腔的新鲜空气,充斥着身心,再疲惫的身心,在见到她的美时,尽数化为乌有!我见过无数清新美人,却没有一个及的上灵灵!原本阴郁烦躁的心情,在对上她淡雅柔美浅笑时,化做一缕春风,悄悄流走……我永远记得,她唇瓣绽露一丝清笑的模样,如山野精灵般空灵,如缥缈云烟般不可琢磨……”
“八年前,她仅是个即将及笄的小姑娘,如今……八年,八年啊……”八年时间,足够将世间所有妙龄少女,变成深闺美妇。
八年,他赢得了战争,却输掉了意中人,任心中悸动泛滥成如海浪汹涌相思,席卷了他所有思绪。
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