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浮生半枕红尘梦
6138300000152

第152章 私劫天宫,再入幽阴

天边的云彩一朵接着一朵,乍看像朵朵桃花,尤其是在沾染上夕阳的时候。那抹金色,淡淡的,夹杂一点红艳。静静地等待日出,坐看日落,这样的日子,也未尝不好。

许沫晨独自坐在那里,静静地张望,如今,这一方小窗户,已然成了她所有的乐趣。只是,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没有纷争,没有厮杀,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死去,也不会有任何 人来打扰她。

那日见过骆戎舒后,她的日子便清净了。二公主和天帝,谁都没有再来过。她也并不担心,天帝不会毁约。二公主,终究是他的亲身女儿。虎毒不食子,即便他是那位高权重的人。

他蹭亲口说,不让二公主嫁给骆戎舒,是为了她的幸福。

这句话,其实并无道理。

当真她如愿以偿地嫁了,又真的能幸福么?答案,可想而知。整日面对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相敬如宾又如何?不过是将你像佛祖那样,供奉高阁罢了。

虽然依旧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许沫晨现在却觉得心安了。无论怎样,师父既然答应听她的,便定会做到。只要他没了性命之忧,娘亲地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这么多天来,她终于肯面对这个事实了。她是玲珑阁主的女儿,身负妖力的灵女。如此一来,骆戎舒说自己的异疾是因为这股妖力,反倒有几分站不住脚了。

合黎族的灵女,天生便带有这妖力,但从未听谁说过会有这样的怪疾。可是,她又实在想不通,若非是这个原因,这个怪病,又是从何而来?难道说,带着妖力修行仙术,两者不相容, 便会产生这种反噬?

但是,骆戎舒师承曲璃,上一代灵女,自己的亲娘,不也没有这样奇怪的病吗?

思来想去,许沫晨最后只能判定,应该是骆戎舒有所隐瞒。他到底在隐瞒什么,却不得而知。当日,他说的话,还有一半,等到时机成熟,才能告知。不知何时,时机才能成熟。

她抬眼望向天边,只觉得脑中空空。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做,就这般独自呆在牢房之中,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想法一出,她自己都忍不住好笑。

堂堂桃花峪单传弟子,离经唯一传人,竟然说呆在天宫牢房中,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旁人若是听到了,岂不当做笑话传开了?

但这却是她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了。

经历了这么多,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不觉又想起了那两场梦,梦里的人。平日,她素来不爱做梦,即便偶尔做梦,也是梦见些什么花花草草,各种药材之类,几乎不曾梦见过人。唯独那两场梦,每次都发生在她昏睡之时。

从花了村,若淮谷地,到石湖,章莪山,再到昆仑。无尘师父没了,也不知小光头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许沫晨突然担忧起来,想知道尹绍林的情况。即便是坏消息,她也渴求知道。

秋意一层凉过一层,晚秋的景象越来越浓烈。不知再过多久,便该入冬了。没了师父的解药,这个冬季,她要如何度过呢?上一次没有吃药,因着尹绍林不顾一切地帮助自己。靠着他的 体温和竹林火光,她勉强熬了过来。这一次,在这天牢之中,真不知会是怎样的结局。

她突然惨淡一笑,或许,就这么结束吧。纷繁复杂的世界,确实不是她所能够理解掌控的。太多东西都超乎了她的想象,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刚刚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却又立即要接受 娘亲去世的噩耗。

这个世界,还真是会搬弄命运。

洁白的一小片云,从窗户中钻了进来,样子十分调皮滑稽。

“小云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这可是天牢,是走错路了么?”许沫晨怜惜地将云朵托在掌心。

那小小的一团,却是突然睁开两个圆鼓鼓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

这双眸子,看起来,总觉得有那么些熟悉。

“咕噜?”

许沫晨惊讶地叫唤一声,两个眼睛正对上云朵中的眸子。

“咕噜咕噜。”

小东西变换回原样,欢呼地在她手中跳跃,活像一只蝴蝶。两个小爪子,直挠得许沫晨掌心发痒。

“好了好了,别闹了。”许沫晨咯咯直笑,“你怎么会来的?”

咕噜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在她的手上,两根触须摇来晃去,在诉说什么。

自从那日返回仙界,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咕噜了。心中竟然未曾十分担忧,许沫晨不禁觉得自己这个主人做得十分不称职。只是,如今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去保护它?

想着若是它独自逃跑了,找到一处可以安生的地方,倒也好。只是,这小东西,好端端的,怎的又自己跑回来了,还闯进这天牢之中。

“外面不是有结界么?你怎么进来的。”

话一出口,看着小咕噜极力用触须说明,她突然后悔了。仙界向来管理十分严格,侍卫都是轮流值班,从未间歇。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草精,因得了元神,有幸被自己从那山洞中救出, 又如何能够逃脱众多仙侍的目光,进到这密不透风的天牢中?

再者,它自己,又如何能够变换成云朵?无非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地,大发慈悲,开恩开启了结界,放它进来罢了。

“这倒是好,我一个人在这里闷得慌。过得虽然清闲,却也找不到人说话。指不定再过多久,连话都不会说了。”许沫晨笑着伸出手指,挑逗它的绒毛,“只是,我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小东西立即摇头蹬脚,表示抗议。

“呵呵,不委屈,不委屈。你说不委屈就不委屈,小傻瓜。”她食指戳了下那绒毛,圆圆的一团,“小东西,你怎么一点没瘦,反倒长胖了不少。”

咕噜嘀咕几声,也说不出个原因,只表示自己最近,茶饭不思,一直很担心,根本没有忘记她这个主子。

“好好好,我知道啦,你是个好孩子,当然不会有了食物忘了主子。”许沫晨忙安慰它。能够再见到,她已经很欣慰了,至于它长胖了,那就长吧。说不定,以后都没机会再长了。

小东西就这么蹭着她,满心欢喜。

“你,你,快去华辰殿!有人劫狱!”

外面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打破宁静。

“劫狱?”许沫晨一惊,好奇不已。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私闯天宫劫狱?而且看来,还是重犯。否则,怎么会连这里的看守都抽了去?

外面两人对视一眼,慌忙跟了上去。

华辰殿,早已是一片混乱。

整个天宫的看守侍卫,全都到了此处,围成一个圈,将劫狱之人死死堵住。每人都是手执兵器,脸色沉闷严肃。

中央的一个男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脚上还戴着镣铐,身上还有伤痕。原本白净的衣衫上,也残留了点点血迹。

“长座!请不要让我等为难!”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众人面前,看样子应该是天宫侍卫队的领队长。一身盔甲泛着寒光,手中的剑亦泛着凌厉的剑气。

“哼,让开。”中间那人,白衣道袍,仙风道骨,一把银灰色的剑死死握在手中,语气冷得出奇。一只古木藤样式的簪子横插在发髻上,两鬓斑白,看样子,年长许多,却不失霸气。

“骆戎舒乃仙界重犯,长座私闯天宫劫狱,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岂能逃脱?”那侍卫长仍旧好言相劝,周围的士兵也都只是作备战姿势,无一人敢贸然上前交手。

“本座说了,有什么事,我自会承担。”道人依旧冷淡,目光扫视一周。他的肩头上,竟然飘落着几片白雪,没有融化。

有几个小兵私下指点窃语:“不亏的若山雪华峰长座,雪落肩头而不化,好厉害的功夫。我看,咱们还是不招惹的好。”

“长座!”听到手下议论,侍卫长一声怒吼,“若是强行,那么在下也不能失职!”

抬手,剑锋一指,道人冷冷道:“雪华峰天枢在此领教,只怕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亦不想伤及无辜。若是天帝询问,你便让他来幽阴找我即可,不必在此大动干戈。骆师弟,我是定要带 走的。”

侍卫长身子一颤,扬手要下令。却突然席地而起一场旋风,夹杂着沙石飞来,直逼得人睁不开眼睛。众人纷纷抬手遮挡,双目紧闭,护住自己的心脉。

旋风急速扫过周围,来回两圈后,终于停了下来。

睁眼,中央却哪里还有人影?

“不好!”侍卫长大叫,“来人,速速禀报陛下,骆戎舒被人劫走了!”

“是!”得令之人,立即驾云朝瑶池飞去。

看着两人逃离的方向,众人要追,侍卫长却是制止。

“大人,这是为何?”

旁边一个小倌奇怪地问道。

“他们二人,再怎么说,也是位列三仙。如今凌阳子疯了,骆戎舒被天枢劫狱带走,真不知这仙界要发生什么了。”那侍卫长却是开始感叹,“孽缘啊,一切都是孽缘。”

小倌虽然不解,却也不便多问,只听令退下。

白云朵朵堆积在天边,遮挡住视线。天枢寻了一处大树稍作安歇,点足降落下去。

骆戎舒着地靠着树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师弟!”天枢担忧地叫了一句,伸出手去要替他把脉,却被他扬手挥开了。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骆戎舒逞强,一手按住胸口。

“好。”天枢也不勉强,“我替你解开铁索。”

说罢,仙剑出鞘,用力一击,猛地砍下去。铿锵一声响,擦出火花来。只是,那铁链却没有丝毫断裂的痕迹,连个口子都没有。

“算了。”连坎几下,都没有任何痕迹,骆戎舒制止道:“这铁链被他施了法,普通的剑是伤不了的。”

“我这可是银冰剑!”天枢语气仍旧冷淡,却分明透出几分不满。

他素来与世隔绝,常年独居于雪华峰,除了见见掌门,偶尔外出执行任务,基本见不到他的人影。就连雪华峰大弟子古泗,也只有在汇报极为重要的事务之时,才能见到这个师父。偌大 的雪华峰,几乎就是靠着古泗在打理。

倒也是因为有这么个得力弟子,天枢反倒落得无官一身轻了。本就不善言辞,不爱与人来往的他,变得更加孤僻。三界之内,没有人不怕他。虽然从未有人见过他动手,那银冰剑几乎从 未出鞘,但传言却说,他比若山掌门都还要厉害几分。

“好像,只有龙渊剑,才能破了这法术。”骆戎舒皱眉。

“龙渊?”天枢亦不忍皱眉,“可是,那不早在十七年前,就断为残影了么?”

龙渊剑,本是欧冶子炼制的宝剑,机缘巧合为凌阳子所用。却在十七年前,为许沫晨当下了七星阵中一道光芒而被劈断。后来,寻访了天下名匠,却始终不能修复。

剑虽然还可以用,上面却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因此,凌阳子为它取名残影,龙渊剑便自此消失。

“他不过就是想要永远困住我罢了。”骆戎舒哀叹一声,突然舒展眉头,“没想到,你最终还是选择了救我。”说着,他挑衅一般看向身旁的人。

“师弟!”天枢正色,“都什么时候了,你果真一点没变。”

“变!当然变了,谁能不变。就连誓言都可以改变!”骆戎舒说着,竟是暗自伤感起来。想起当日,凌阳子亲自领兵来捉拿他,当时天崩地裂的感觉,现在看来,也不过化作浅浅一笑罢 了。

“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天枢突然询问,“我不过是被派往北海,捉拿了四只妖孽,回来怎的,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你不知道?”骆戎舒反问道,“不知道你会貌似来劫狱?”

“我只知道他们两的事情,你的,只听说了一些。难道,传言是真的?”天枢皱眉,对着骆戎舒,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冷漠。

“传言?什么传言?”

“现在,到处都传言,是你,堂堂桃花峪谷主,利用百名孩童的鲜血和心脏,炼制幽冥五味入药,帮助血女开启了幽冥结界,导致人间浩劫!”天枢一字一顿地说着,脸色严肃。

“你不相信。”骆戎舒肯定地看着他,若是信,他又怎么会来劫狱?

“我半路回来,遇到了苗无疆。”天枢话峰斗转,脸色变得阴沉,手中的银冰剑也不自觉握紧了几分。

听到这三个字,骆戎舒身子亦是一颤。他被抓入天牢,已经快两个月,对于人间的事情,毫不知情。至于什么幽冥结界,什么血女,人间浩劫,又从何说起!

“我根本不知道。”骆戎舒镇定下来,“我被抓了差不多两个月,与世隔绝一样。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逼供。”他惨笑,“天不公,仙界对犯人都是逼供,又何况人间?”

“她,你,去送她最后一程吧。”半天,天枢终于挤出一句。

“什么!”骆戎舒大骇,激动地上前抓住他的双肩,猛烈摇晃,“你说什么?谁?什么最后一程!”

“曲璃死了,苗无疆告诉我的。”天枢依旧冷淡,只是某种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我被派去北海捉妖,已经差不多有两个半月了。半路回来的时候,被苗无疆拦下了,是他拿着当年的 信物,让我来救你的。”

骆戎舒整个身子瘫软了,陡然跌坐在地,目光涣散。

“师弟,你清醒振作一点。”天枢靠过去,蹲在他旁边,“当年,你们强行篡改她的命格,我就不同意。开头和结局,最后还是难以逃脱。只是,过程发生了改变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 的命,你和二师弟,又为何如此执着?”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她还没有看着沫儿痊愈,还没有母女团聚,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骆戎舒自顾自地在口中念叨着,根本不理会天枢。

“师弟!”天枢抱住他的双肩,“你看着我!”

骆戎舒被他猛然一震,呆呆注视着那双眼睛。

“无论怎样,沫晨还在,为了她,为了沫晨,你都应该好好活下去!她若是活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幅模样,也不希望你再错下去了!”

“错?”骆戎舒傻傻一笑,突然厉声,“我哪里错了!我炼制五味入药,是为了救沫儿!你知道吗,当年的孤辰封印,给她留下了异疾。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候,她都要饱受寒冰刺骨,烈 火焚身之痛!我不能眼睁睁这么看着却什么都不做,我不能!可笑我堂堂桃花峪谷主,三界医仙,救人无数,却连自己的徒弟都医不好,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个都保护不了!”

天枢听着他这番话,脸色亦是纠结,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劝慰。他们三人之间的事情,他亦是知情者。只是,这等逆天改命的事情迟早会遭天谴,他又如何能够坐视不管?

“先跟我回玲珑阁。”天枢终于开口,“她在等你。”

说罢,也不待骆戎舒应答,径自拽起他,驾云飞速往幽阴泽方向而去。

既然他答应了,那就一定要将他带回去。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如今,已然与仙界为敌,亦不知后果会如何。

这么多年了,也让他不计后果地放手任性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