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宁等在机场,乔安娜打来电话,她堂姐要来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让肖宁帮忙接待一下。
“宁宁?”温婉柔和的声线自身后响起,肖宁身体一僵,缓慢转过身去。
“你就是肖宁吧?乔乔的同学?”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青花瓷色长裙,白底蓝花,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一支蓝白色的青花瓷发簪斜斜的插在乌发中,碎发从两侧自然散落在鹅蛋脸上。
“我没猜错吧?你就是宁宁?”女人笑意微微的偏头问。
“是,你就是心语姐?”肖宁急忙伸出手,想要去接她手里提着的旅行包。
“呵呵乔乔经常跟我提起你——”乔心语适时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很有力量的跟他握手。
她误会了他伸手的意思,肖宁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
“果然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乔心语没有立即松手的打算,她盯着他白皙秀气的长手,眼睛发亮地赞叹道。
“没吓到你吧,我是超级手控。”乔心语松开他的手,笑着说。
手心似乎还残留着温暖而柔软的触感,肖宁微微一笑,俯身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比想象中的要沉许多,“真沉,里面放金条了?”肖宁开玩笑道。
“比金条值钱,既有黄金屋又有颜如玉。”乔心语柔声笑道。
让她在门口等着,肖宁拎着她的行李去停车场开车。
乔心语歪头看着他的背影,要不是事先知道他的情况,单凭刚才的第一印象,根本看不出来他有任何问题。
她已经事先跟安琪见过面,又飞回去,让乔安娜出面联系他。
她确实经常听堂妹提起他,十句真话里有一句假话,那一句假话就会变成真话。
她特意叫他宁宁,特意按照夏雪的穿衣风格打扮自己,很明显刚才留给他很好的第一印象。
一辆黑色广本停在她身边,乔心语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车里,她的行李放在后座上。
“太麻烦你了,乔乔一放假就往医院里扎,你一定也很忙吧?”乔心语不好意思的问。
“她是拼命三郎,我很闲。”肖宁微笑道。
“有人谦虚喽,乔乔说每次考试你的分数都比她高。”乔心语用顽皮的眼神斜着他。
“心语姐,研讨会在什么地方开?”肖宁笑问她。
乔心语报出一个地址,“那里很偏僻,周围没什么可以逛的地方。”他说。
“倒霉哦,我还想吃遍这里的小吃呢。”乔心语一脸的遗憾。
“要是不着急报道,我现在带你去吃?”肖宁问她。
“好人!”乔心语笑眯了眼,冲他拜了拜。
她长了一张很有韵味的少妇脸,鹅蛋脸,眼睛不大不小,眼神清澈,下巴圆润,嘴巴两边很有肉的感觉,看起来很漂亮,又不是侵略性的美,更不是时下流行的锥子脸,看着这张脸大概能猜到她过去和未来的模样。
目测她的年龄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其实她才二十三岁,她十五岁大概就像二十几岁的模样,等到五十几岁还是像二十几岁的模样,这种女人不会老,也没有萝莉时光。
“你真的是心理医生吗?”肖宁表示怀疑。
“哪里不像?”乔心语眨巴着眼睛问。
“心理医生应该是冷静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而且——”他欲言又止。
“什么?”乔心语好奇的问。
“而且你太漂亮了,心理医生太漂亮会给病人带来困扰吧?”肖宁上下打量她一眼。
乔心语当即摘下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柔顺的滑落下来,随着她的撩发动作,淡淡的发香在车里弥散开,她打开手包,拿出黑皮筋,短短几秒内换了个一丝不苟的盘头,打开眼镜盒,戴上精致的无框眼镜。
“你好,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们先彼此了解一下,因为我们彼此还比较陌生,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乔心语,是这里的咨询师,这是我的一些简单情况,你呢?介绍一下你自己吧。”她的视线透过镜片平和的望向他,她的表情和语调完全变了,瞬间给人一种很专业的感觉。
“我收回刚才的话。”肖宁表示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乔心语哼哼两声,摘下脸上的眼镜,变回刚才慵懒的发型。
吃完小吃,肖宁开车送她去报道,受到邀请的是她的导师,导师没时间来,乔心语就毛遂自荐了,没想到这里的人很死板,受邀名单中没有乔心语的名字,他们无论如何不接受她的报名。
“能来的都是泰斗,我只是个小阿斗,还不够格呢。”乔心语灰溜溜的离开会场,自嘲道。
“要不给导师打个电话,让他帮忙打声招呼?”肖宁建议道。
“算了,就当旅游来了。”乔心语耸耸肩。
“有没有便宜的宾馆啊,我带的钱不多。”乔心语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我请客。”肖宁大方的说。
“谢谢你啊。”乔心语蔫蔫儿的靠到座椅上,情绪不太高。
“宁宁,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俯瞰天下啊?”她郁郁寡欢的问。
肖宁调转车头,开车去山顶。
这是本市唯一一处可以开车抵达山顶的景区,周围很安静,站在山顶可以俯瞰满城烟火。
“如果可以回到童年,你最想弥补的是什么?”乔心语坐在车里喃喃自语的问。
“没什么想要弥补的。”肖宁摇摇头。
“我外婆得了肺癌,她得病之前我一直跟她住,后来她病了,妈妈怕会传染给我,接我回去,那时小不懂事,直到外婆去世——我很后悔,应该陪在她身边的。”乔心语扭过头去,轻轻擦拭眼角。
肖宁手指比划成剪刀,唰唰剪着空气。
“你在做什么?”乔心语好奇的问。
“理发很酷的动作,我曾经想当理发师。”肖宁轻扯着唇角,笑着说。
“后来呢?”乔心语轻声问。
“后来就想当医生,医生像理发师,他们都有一整套的工具。”肖宁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
那时理发师也穿白大褂,也拿着薄薄的刀片在皮肤上飞舞。
那时他心里觉得肖荣荣很酷,以后也想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夏雪说理发师没出息,她希望他以后变得有出息,别像肖荣荣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讨好夏雪,他不把肖荣荣放在眼里,不把他的父母放在眼里,瞧不起他们。
可能是因为他的瞧不起,肖荣荣才不折手段的想要出人头地,所以后来才发生那样的惨剧,如果可以回到童年,他想跟肖荣荣说,他理发的样子帅呆了。
肖宁专注的盯着自己的手指,不再出声。
乔心语知道再聊下去也没进展了,他严防死守,把自己的心藏得严严实实。
在酒店入住,肖宁离开后,乔心语立即给安琪打电话,问她理发的事。
安琪详细的回忆了雪儿理发店的布置,现在恐怕已经找不出那样古老的理发店了。
肖宁靠路边停了车,往老家打电话,他从没主动给麻子奶奶打过电话,出事后更加没有,他以为他是深深的痛恨着肖荣荣的,现在才发现,他对他的恨似乎并没有那么强烈。
很长时间没人接,肖宁刚要挂断电话。
“喂?”麻子爷爷接了电话。
“爷爷。”肖宁叫道。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麻子爷爷呜呜哭了起来。
“谁打来的,喂?”麻子奶奶抢过电话。
“奶奶。”肖宁轻声叫道。
“你走你走,我不要接你电话,你不是我们肖家人——”麻子奶奶大骂道,没骂完也大哭起来。
“宁宁,我们都挺好的,你也好好的。”麻子爷爷接过电话,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
“您跟奶奶身体怎么样?”肖宁低声问。
“身体很好,能吃两碗饭。”麻子爷爷答道。
“有钱花吗?”肖宁问。
“家里有地,没有花钱的地方,不缺钱。”麻子爷爷缓慢的说。
“安琪生了一个儿子,您有重孙了,名字叫肖航。”肖宁说。
“好好好,是荣荣对不起亲家,他偿命也是应当的事,你替我们跟亲家说声对不起。”麻子爷爷哽咽道。
“公家把尸体还给我们了,全须全尾的,就埋在门口的菜地里,你要好好做人,别跟你爸学,他下手太毒了,又不是仇人,哪能把自己的老婆往死里打——”麻子奶奶抢回电话哭着说。
肖宁默默地听着电话,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
“宁宁,我们也跟你说声对不起,你成没娘的孩子了。”麻子奶奶道歉道。
肖宁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呜咽声,眼泪如绝提的江水喷涌而出。
他悲伤又愤怒,却找不到出口,不知道该怨谁。
他们每个人都有错,杀人不过头点地,肖荣荣不该用那样惨无人道的手段,活活的将夏雪折磨而死。
需要多大的恨才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他骨子里就是个恶魔。
挂了电话,肖宁双手捂脸身体向后仰靠,他都没能好好的跟她道别,甚至没回来参加她的葬礼,她死得太惨了,真正的横死。
“妈妈——”肖宁张大嘴巴,无声的哭喊着。
他用力砸着方向盘,他最挚爱的人横死,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珍惜的?没了,他恨不得一切都燃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