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罗盘是鼎鼎大名的凯悦集团的少爷这件事在第二天便沸沸扬扬地上了锦华校报，报上甚至将他这种“隐姓埋名”的行为称之为“微服私访”，还采访了三个外联部的成员。罗盘忽然就成了锦华一颗闪亮的明星，走到哪都有视线跟随。这些罗盘虽然不耐烦，但还可以忍受，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被人当成猴子看这种经历的，但最让他不解的是，他的新朋友刘飞居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虚伪，然后一脸受伤地从他面前走开。
罗盘疑惑了，他有做错什么吗？
没有，他从未刻意地隐瞒什么，也没有伤害过别人，可是为什么大家在忽然之间都讨厌起他来了呢？
先是黎舞，现在又是刘飞。
周二的外联部例会，罗盘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罗盘闷闷地走到黎舞面前，“小舞——”
感觉到周边的视线都集中到他们身边，黎舞抬起头对他粲然一笑，“怎么现在才来？”
不仅是罗盘，似乎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大家也因为黎舞的善意而对罗盘热络起来。
“原来你家里那么有钱啊！下次是不是真的可以带我们去小南京吃饭啊！要知道我们进外联部的大多都是想搞点外块的，很穷的。”
“对啊，不过小盘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吭一声，如果不是你和龙泉一起出现，新闻部都没想去挖你的资料，结果挖出这么大的新闻来。”
“开学的时候传言龙渊集团和凯悦集团的少爷会来锦华就读，我们还以为是忽悠人的，后来龙泉又一直不露面，大家都要忘了你们的存在了。”
“就是，没想到正主儿就在我们身边，人生呐，惊喜无处不在。”
……
部长宇浩拿文件敲了敲桌子，“好了啊，开会了开会了。”
几天来被孤立的委屈这一刻终于得到安慰，罗盘快乐地坐在黎舞旁边，没有注意到黎舞微微皱了皱眉头。
散会后，罗盘被围成一团，大家对他的家世似乎特别好奇，突然从人群中冒出一个小个子的女生，对他甜甜笑着，“我是新闻部的丁叮，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罗盘笑得几乎面瘫，“我有什么好采访的？”
“可是同学们对你都很好奇呢！像你为什么这么低调地入学，为什么加入外联部，还有你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动物，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大家都很好奇呢！”
罗盘的眼角抽了抽，此刻他是多么想念江凌统治的世界啊，在那里没人会把他当珍稀动物，他其实不过是家里有钱了点，好吧，是超级有钱了点。
黎舞笑着离开，似乎有什么话要和宇浩说，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
罗盘心中一慌，他也有好多话想对黎舞说，使力推开挡在面前的小女孩，罗盘欲往外面跑去，那女孩子拉住他的衣裳，“哎，我说要采访你呢！”
罗盘扯着自己的衣裳，面露急色，“下次吧！下次让你采访个够。”
“一言为定。”
“定定定。”罗盘挣脱开，然后向外跑去。
走道上樱花开得正盛，如胭脂一般，染红了半边世界，罗盘叫了一声：“小舞——”
黎舞和宇浩一起转身，罗盘跑过来，咧开嘴对黎舞微笑，“那天你为什么要跑？”
黎舞脸色微变，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当时我身体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罗盘固执地问，总觉得事情没有她说的那样简单。
黎舞笑了笑，“肚子痛。”
一旁的宇浩不由得脸一红。
罗盘却还要问：“你怎么会肚子痛？有没有看医生？医生怎么说？”
黎舞就真的笑开了，似樱花淡开，“你知道女孩子每个月都有几天身体会不舒服，肚子会痛，然后情绪会不稳定，就像我那天一样。”
她已经说得如此通透了，罗盘会过意来，脸上满是血色，他有些尴尬，有些手足无措，“啊，啊，这样啊，那，那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黎舞点点头，“那天我太过失礼了，你的朋友没有见怪吧！”
罗盘忙摇头，“你不用管那些家伙，他们强悍着呢！”
黎舞点点头，然后对宇浩说：“就这样吧！我还有课，先走了。”
宇浩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
罗盘看着黎舞的影，怔怔的不知还该不该追上去。
宇浩拍了拍罗盘的肩膀，“小舞不会喜欢你的。”
罗盘心里“喀嚓”一响，瞪着宇浩说：“你说什么？”
宇浩看着这单纯的男孩子摇摇头走开了。
是否是他的错觉？黎舞在刻意地疏远他。罗盘闷闷地想，她见了自己仍然会打招呼，仍然会微笑，仍然会问候，但是就是让人不能亲近。
“这是什么？”罗盘问。
黎舞笑着说：“上次舞会你借我的礼服，很贵重吧！”
罗盘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袋子，忽然觉得胸口闷得慌。
黎舞看了看时间，“我还有课，先走啦！”
“嗯。”罗盘闷闷地应着，看着黎舞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之后的两节课罗盘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只趴在桌上睡觉，中午的时候连饭也不想吃，只是觉得在学校呆着闷得慌，就直接逃课了。
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罗盘有一股将手中的衣服丢进去的冲动，又硬生生地压了下来，罗盘忍不住咒骂出声，然后叫了车直接到市中心的公寓。
罗盘很少这样没精神，林墨阳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罗盘转过头，继续趴在沙发里装死，林墨阳凑过来，“哎，失恋了？”
罗盘瞪他一眼，“在烦，不要理我。”可是到底在烦什么？罗盘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做什么都不来劲，总之就是一个字，“烦”。
林墨阳问江凌：“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
江凌眼尖地看了看罗盘带过来的袋子，“打开看看。”
林墨阳丝毫不客气，他啧啧叹出声：“好漂亮的礼裙。”
江凌眸中闪过一道光芒，得出结论：“应该是失恋了。”
罗盘“哗——”地坐起身来，瞪着这两个八婆的男人，“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吵死人了。”
江凌和林墨阳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危险的气息开始泛漫，这孩子现在敢嫌他们吵了？活得不耐烦了吧！
罗盘心里正不痛快，巴不得找人打一架才解恨，挑衅地看着这两人，这是多么可嘉的勇气啊！如果一对一罗盘也许还能险胜，但是一对二，罗盘一定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他平时虽然冲动，但一般的厉害关系却分得清楚，现在居然主动讨打，可见是心里难受到极点了。
江凌忽然弯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罗盘反射性地打了个冷颤，忽视忽视，还没开始打呢！他怎么就在气势上输了？
“小盘，你知道为什么黎舞不喜欢你吗？”
罗盘傻傻地问：“为什么？”
江凌弯起眉眼，笑得十分明媚，他伸出手指勾了勾，罗盘不由自主地向他凑过去，江凌优雅地伸出手指在他额上响响地弹了一下。
罗盘痛得满眼含泪，“你、你、你——”
在罗盘要发火前，江凌忽然丢出一句：“金色港湾。”
“什么？”罗盘的拳头凝在半空中。
江凌将笔记本转向罗盘，上面是简便的地图，“黎舞在这里打工。”
罗盘怔怔地看了看屏幕上的地图，“你怎么知道？”
江凌忍不住叹了口气，“小盘，没有我你怎么办？”
酒吧里一阵嘈杂，黎舞穿着黑色迷你短裙穿梭于人群之中。角落里的罗盘已经呆了近两个小时了，呆得越久，他感觉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心中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一口喝尽杯中的酒，他敲击着桌子，嘴里咕哝着：“再一杯。”
黎舞看了看手表，已经近十二点。
“那是你朋友？”
黎舞一愣，才发现说话的是酒保，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他“阿志”。
“不是。”
阿志笑了笑，“他喝醉了。”
“是。”
“如果就这样让他醉在这里总会出点问题。”
黎舞向角落里看去，谁说不是呢？已经醉倒在桌上的罗盘一身名牌，即使已经烂醉，身上仍透着一股子干净的气息，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是很危险的，黎舞注意到周围已经有人露出看到猎物的眼神。
她最近流年不利，为什么总有烦心的事情要找上她？
黎舞赶在其他人前面走近罗盘，将他搀扶起来，旁边马上有人开绐起哄。
“原来是小舞的男人啊！”然后是一阵阵暧昧的荡笑声。
罗盘靠在黎舞身上，双眼朦胧，“小舞。”
黎舞凑到他的耳边，“乖，不要说话。”
罗盘表示了解地紧闭着唇，眼睛里闪着动人的光芒，这人，醉起来也实在是好看。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大家都低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眼神却没一刻放松。
黎舞心中懊恼，若是可以，她真想将罗盘这只羊扔过去，最终一定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今晚大家的一切消费都算在小妹账上，还望大家卖小妹一个面子玩得开心。”
众人一愣，忽然有人大笑两声，“好，爽快。”说完带头离开，周边的人才一一散去。
黎舞呼出一口气，她自认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让酒吧里所有的人都可以得到好处，即使动起手来也应该会有人出来“打抱不平”。
黎舞将罗盘身上的钱包摸出来，将一叠钞票尽数递给阿志，然后和罗盘一起从后门离开。
感觉自己的肩膀要塌了，黎舞咬咬牙，一定是神在惩罚她许久没做祷告。黎舞一个脚下不稳，她心里本来就堵着一口气在，索性恨恨地松开双手，眼见罗盘就要重重地摔在水泥路面上。黎舞脸色一变，手腕已被罗盘抓住，身体顺势一起倒下。
罗盘痛得倒抽一口气，黎舞却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及时扑在他的胸口上，顺势将他压在地上，否则她这样重重地摔一跤不死也半条命。
罗盘就惨了，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此时正哀怨地控诉着把他当肉垫的黎舞。
他的眼睛怎么能那样明亮呢？像是从未见过黑暗一样。
黎舞一阵失神，手掌已不自觉地覆上那双诱人犯罪的眼睛。
仰起头看向寂静夜幕，黎舞心神一动，似乎有什么正触及着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使劲地摇摇头，嘴角落寞地弯起。忽然觉得脸颊上有着软软的触感，黎舞神色一变，反射性地将罗盘一把推开，罗盘脚下不稳向后退后数步，黎舞这才想起面前的是一个神志不清的醉鬼，又急忙伸出手将他扶稳，罗盘顺势将洛小京抱在怀里，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黎舞心中无限哀鸣，怒也不是恼也不是。
手指触到罗盘口袋中的手机，黎舞迟疑了一下，然后拿了出来，看了看电话本，很自然就找到了龙泉的电话号码，拇指轻轻按上，一秒两秒三秒……
那边忽然响起雷鸣般的怒吼：“妈的，你最好快要死了，否则本少爷很乐意送你上西天。”
黎舞被吓得不敢出声。
“嘟——”电话里一阵盲音。
黎舞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再次按下通话键，这回她学乖了，在对方咆哮之间就抢着说：“罗盘醉了，麻烦你来接一下。”
“妈的，他醉了关老子什么事？找江凌去。”
然后电话又被狠狠地挂上了，黎舞气得浑身发抖，使劲地踢了罗盘一脚，不知世事的罗盘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黎舞犹不解气，又恨恨地揪着他的鼻子，罗盘呼吸不畅，大张着嘴巴，黎舞忽然“扑哧——”苦笑出声来。
查找电话本的时候果然看到江凌这个名字，黎舞迟疑了一会儿，下定决心如果江凌像龙泉那样恶劣的话她就把罗盘扔在马路上任他自生自灭，好在江凌素来温文，说话十分客气，黎舞心里才平衡了些。
黎舞坐在路边的长凳上，让罗盘躺着将脑袋放在她的大腿上，此时已入秋，空气中有些凉意，黎舞刚为了搬动罗盘出了一身的汗，风一吹，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低头看着因酒意已经入眠的罗盘，他白皙的脸上此时布满了红晕，如夜色中悠然盛开的粉莲。
黎舞不由地轻抚上他的脸颊，她指间的凉意使得他不安地动了动，但过了一会儿仿佛适应了这外来的温度，十分认命地贡献自己的热量。
远处的车灯照过来，黎舞一时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微眯着眼睛。
江凌推开车门走过来，见黎舞和罗盘的姿势暧昧，挑了挑眉，“看来他醉得不轻。”
黎舞只见过江凌一面，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累了，你带他走吧。”
江凌却站着不动，笑着说：“我看小盘很喜欢这样呆着。”
黎舞皱了皱眉头，将罗盘的头轻轻放在长凳上，立起身来准备离开，却不想罗盘忽然抓住她的手，双眼紧闭的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黎舞神色微变，将罗盘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准备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江凌。
江凌将视线放在一旁已无神志可言的罗盘身上，罗盘啊，你真的要喜欢这样一个冰心玉骨的女孩子吗？
“等等——”江凌浅笑，“现在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说完他径自搀起罗盘，一点拒绝的余地也没留下。
黎舞觉得头很痛，为什么那可爱的“孩子”今天又跑来了？昨天难道还没有给他一点教训吗？啊，不，昨天他醉得一塌糊涂，根本不知道她英“雌”救美的义举，可是即使他不知道江凌也应该告诉他了吧！那么他现在又为什么还要出现?
黎舞重重地放下一杯清水。
罗盘咧开嘴对她笑，“我要的是威士忌。”
“对不起，未成年人不许喝酒。”
“哎？谁规定的？”
“国家。”
“我怎么不知道？”
“你可以回去翻翻《法律基础》。”
罗盘满脸狐疑，“国家也管得太多了吧！”
黎舞懒得跟他扯，“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保护你啊！”罗盘说得理直气壮。
那样明亮清澈的眼睛，仿佛融进了一个小小的太阳，仿佛喉际被什么东西哽住，黎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黎舞心中升起一种无力感，“我只是帮朋友代几天班而已，这里的老板会照顾我，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罗盘的眉头有些纠结，“虽然你这样说，可是总觉得很担心呐，与其我在家里坐立不安，不如我在这里看着你，我不会打搅你工作的，虽然如果你的裙子更长一点就好了。”
裸露在外的大腿忽然感觉到阵阵凉意，黎舞忍不住用手拉了拉裙子，她红着脸说：“随便你。”
因为交涉无果，罗盘一直守在酒吧的角落里，黎舞给他上和威士忌一样价钱的清水，他也毫无异议。
十二点的钟声一过，黎舞便换了衣服下班，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罗盘笑着说：“我感觉像灰姑娘的魔法，一旦过了十二点，魔法就消失了。”
“所以我是灰姑娘？”
罗盘无辜地眨眨眼，“小舞，你说如果灰姑娘没有穿上漂亮的衣服鞋子，王子会邀请她跳舞吗？”
黎舞垂下头，淡淡地说：“不会吧！”
王子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牵起衣衫褴褛的灰姑娘的手？
她说：“如果灰姑娘没有漂亮的马车，没有华丽的衣服，她甚至都不能参加舞会。”
罗盘眼中的光芒微微暗淡，“可是，如果王子一开始就见过灰姑娘，那么他们参不参加舞会都不重要的吧！那场舞会唯一的作用是让王子与灰姑娘相见。”说到这里，他似乎十分高兴，“所以即使灰姑娘没有漂亮的衣服鞋子，只要她出现在舞会上，王子也一定会邀请她跳舞的。”
黎舞皱了皱眉，“就是因为灰姑娘有华丽的衣服，美丽的玻璃鞋，这些点缀了灰姑娘的美丽，如果灰姑娘没有这些，那么不再美丽的灰姑娘凭借什么让王子对他一见钟情？”
黎舞走了两步，发现罗盘没有跟上，她疑惑地回头，站在不远处的罗盘固执地说：“我相信即使灰姑娘没有漂亮的衣服鞋子她也一样美丽。”
黎舞就那样看着他，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没有快一拍也没有慢一拍，“扑通——扑通——”均匀而有节奏地跳动着，那般清晰，清晰到她以为听到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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