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暗恋大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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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暗恋大作战(叙言)

楔子 五年前和五年后的冬天

许嘉文毅然决定去参加那个注定毫无营养的小学同学会。

出门前她再度揽镜自照,觉得自己果然是憔悴了点。真是恨不得拿妈妈的化妆品来补一补气色!

此次组织同学会的是当时在班上比许嘉文还聒噪的林云美,不过许嘉文一直觉得自己高中之前都特别文静,但是林云美却是一鼓作气从小学一路疯癫到了高中。许嘉文很不幸,这一路都和聒噪的林云美同班或者同校,只是交情始终没有随着这尴尬的缘分变得亲近一些。

但许嘉文没想明白的是,这个冬天以后的夏天就是高考,林云美为什么要组织小学同学会?她想了半天,只能得出“林云美在高中班级里人缘一定特别不好所以只得吃回头草”这一结论。这么一想,她顿时有些同情起林云美来,于是觉得自己或者也应该捧捧人场。

同学聚会的地点定在红宝石大酒店。许嘉文到的时候,人大概已经到了一半,一帮人坐在那里嗑着瓜子瞎聊,进来一个,就眯着眼猜谜似的猜这是谁谁那又是谁谁。许嘉文长了一张五十年不变的脸,一下子就被叫出了名字,那些人一个个唉声叹气说:“太没挑战性了!”

“这是同学会!你们还以为是元宵灯谜啊!”许嘉文拈了一颗瓜子当刑具一个个戳过去,顺便也把这些灯谜一个个给破了,完了瓜子一嗑,长叹一声:“哎,太没挑战性了!”

男生们也自行围成一团,虽然没有女生这边热闹,却也时不时响起一些交谈的声音,而究竟在谈论些什么,谁都听不真切。但从他们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的情况来看,八成和女生们的美丑进化脱离不了关系。

“不过,那个穿黑色羽绒服围红黑格子围巾的是谁?”许嘉文火眼金睛一一扫过,发现竟然还有在她的法眼底下现不出原形的主。

“哪个?”林云美伸长了脖子向她指的方向看去,忽然发出了一声娇羞的笑声,她扭捏造作地推了一把许嘉文,也不知是嗔是嗲,说:“那是罗奕啦!你连他也认不出来?”

罗奕?许嘉文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这个名字,顿时瞪大了眼,罗奕?

周围的人顿时都转过头来看她,林云美暗暗推了她一把,低声说:“许嘉文你干吗?”

原来许嘉文太过吃惊,竟然不自觉把“罗奕”这个名字叫出了声,以致招惹了众人的关注。她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连忙笑着打哈哈希望能化解这尴尬。她的视线一一转过去,然后,就遇上了他的目光。

那个林云美提起他的名字会很造作地娇羞的,罗奕。

许嘉文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僵硬,她五指并拢抵在额侧前向他一致意:“罗奕,幸会,幸会。”

他望着她,也渐渐露出笑容来,说:“许嘉文,好久不见。”

是很久,都五年没见啦!五年呀……许嘉文在心中默默掰着手指,五年就可以把一个人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么?

许嘉文和罗奕当过一年的初中同学,初二的时候,他转学走了。最重要的是,许嘉文还暗恋过他。不过那时的罗奕个子不高,长得也特别普通,是掉到地上就是尘土丢到江河就是水滴的那种普通。而许嘉文当时会暗恋他,好像就是因为他成绩特别好,还在某个阳光闪耀的午后为她解析过一道英语阅读。

许嘉文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冬天的午后,温度十三摄氏。阳光暖暖地从窗外洒入,在男生的身上镀了一层光芒。一刹那,绕是普通如他,也让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他的手指出奇的洁净修长,握着最普通的蓝白圆珠笔,在卷面上划出了解题的关键句子。那清浅的一条蓝线,就那样划进了少女的心,拴住了犹然青涩的心跳。

那时的喜欢,是最笨拙的,最简单的,也,最不需要道理的。

所以许嘉文喜欢罗奕,在那个冬天,是她最伟大的秘密。

五年啊,只是五年而已啊!许嘉文在心底唏嘘不已,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青蛙变王子。经过时光的洗礼,男生的身型已见挺拔之姿,戴了眼镜,别有一番斯文滋味。

许嘉文听过很多女生朋友抱怨自己初时暗恋过的那个多么多么帅的男生在时间的扭曲下或者发福或者长痘——总之就是,变丑了。她们抱怨完了之后又很欣慰,幸好幸好,当初没有一时冲动跑去玩告白的游戏。

而那种幸好,虽然没有在许嘉文的心里变成遗憾,但她却是真的感慨的。为什么,时间没有让她变成人见人爱的美女呢?不明白,真遗憾。哎!

等人到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大伙儿就入席开吃了。许嘉文心底琢磨着,这些个男生要么就是考得太差要么就是考得太好了,再不然就是家里爹妈的臭钱都挺多的,不然一个个为什么都拿酒当水来喝啊?成年了不起啊?

中间还发生了个小插曲。那个变身为斯文败类的罗奕说他不会喝酒,这边一直竖着耳朵听那厢动静的林云美顿时就冲了过去粘在他身边娇滴滴地叫着说“罗奕罗奕,我帮你喝呀”,由于事出突然,男生们还没反应过来,林云美已经抓起一旁的酒瓶豪迈异常地吹起瓶来。

许嘉文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这个哆嗦其实在林云美娇滴滴地说“那是罗奕”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酝酿,一直忍到现在。这林云美前一秒矫揉的嗓音和后一秒豪爽的饮酒姿态交错后还真……咳,喜感。

看到林云美二话不说就为罗奕干下了一瓶啤酒,男生女生们顿时不怀好意地开始起哄。而林云美的色胆在酒意的催壮下,朝罗奕挨得更近了。许嘉文分明看见,罗奕虽然面上一直维持礼貌的笑意,脚步却暗自在向后不断挪移。许嘉文不道德啊,她想笑啊。可嘴角才幸灾乐祸到一半,却被刚好转过头来的罗奕看见了。他忽然眼睛一亮,大步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许嘉文,你刚才不是说胃痛,让我陪你去买点药回来?”

“哈?”许嘉文呆了一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是啊,哎哟我的胃呀,真痛!”说着还用手去捂住肚子。

众人狐疑地看了看许嘉文,再看了看她桌前堆成小山似的虾皮蟹壳,不解。

那边林云美的脸早已经黑了,许嘉文权当自己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她只看见自己中了罗奕的美人计,没救啦!

走出红宝石大酒店,许嘉文率先哈哈大笑了起来。虽然和林云美无冤无仇,但捉弄了她,就是让她觉得心里一阵莫名的痛快。

罗奕慢她两步,此刻正微笑着看她笑得前俯后仰。

笑够了,许嘉文直起腰,装模作样地抹了下眼角,转过身来看着他,“喂,那现在我们要干吗?”

罗奕抬头看了眼夜色,“晒月光?”

许嘉文“切”了一声,“我觉得还是去吃夜宵比较好。”

“吃……夜宵?”罗奕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他也看到了许嘉文桌前的那一堆小山。

“喂喂喂!”许嘉文板起脸,“好歹我救你脱了林云美的困,请顿夜宵没为难你吧?我是那么会吃的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说完他想想又补了一句:“不过你确实挺能吃的。”

“罗——奕!”许嘉文看起来像是要抓狂了。

罗奕应声抬手轻敲了她一记,“说吧,想吃什么?”

她白了他一眼,“本来我是准备随便吃碗面条就算了的,但我现在决定,要好、好、想、想。”不敲他一笔不足以泄恨!

两个人就这么沿街慢慢走着,夜凉如水,连风都像是被冷水浸湿过,吹上皮肤的时候就像被刺入一枚枚冰针。许嘉文咬着牙根嘶了口气,开始后悔太意气用事跑出来挨冻了。就在这时,一阵绒绒的暖意忽然缠上她的脖颈。她一愣,下意识伸手一摸——啊,是围巾。再低头一看——啊,是那条红黑格子的围巾。

然后她听到男生在问:“想好了吗?”

许嘉文撇了撇嘴,“嗯”了一声,“吃——面吧。”看在围巾的面子上。

那天许嘉文和罗奕回到酒店后,那伙人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正在准备前往下一摊。许嘉文分明看见了,林云美看她时那恨不得拿刀剁碎她骨头的忿恨眼神。

“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许嘉文在心底默念了一百遍,然后,释然了。

后来许嘉文才知道,林云美之所以那么积极地组织同学会其实就是冲着罗奕去的,那天罗奕本来是不去的,但林云美毅力惊人,动用了所有关系好不容易才把他搞定,结果许嘉文一句胃痛,就把林云美所有的盘算化为了泡影。善哉,善哉。

不过许嘉文自己还是满意的。对她来说,那是一场从天而降的邂逅或者,艳遇。那就够了,不需要更多。

只是从此,她多了一条红黑格子围巾。

第一章

不管怎么样,这一场磨难,总算是过去了。许嘉文拿着分数卡,悠悠地吐出一口气。

不算好的成绩,但混个中庸的大学应该没问题。

志愿填的是A大,和她所在的这个城市之间隔了两座城市,连距离都很中庸。然后,她狠狠地宅了两个月。

收拾行李准备向新学校进发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了那条红黑格子围巾,不知为什么,动作慢了一个瞬间。很不需要费力地就想起了那个叫罗奕的男生。他从小成绩就特别好,这次一定也考到理想的学校了吧?那林云美呢?是不是也以他为目标地跟着考过去了呢?

许嘉文忽然很八卦地想,要是有一天,林云美和罗奕真的在一起了,她会不会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呢?

那如果罗奕和她许嘉文在一起了呢?她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那这个世界就是直接毁灭了。”

其实初中的时候罗奕就出现过在许嘉文的缘分假象曲里,那是一个暖洋洋的冬日午后,虽然是冬天,但是却到处开满了鲜花。男生好看的手牵住了她的,一起漫步在鸟语花香的阳光下。他们一直走啊走,走啊走,偶尔回头对彼此微笑,然后继续走啊走,走啊走……

那个时候,只要牵手微笑,就足够足够了。

许嘉文最终还是带上了那条围巾。

行李托运以后,爸爸妈妈把她送上了火车,然后再三向她确认:“真的不要我们送你去?”

她重重叹了口气,“老爸,老妈,我已经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打发了父母,许嘉文往耳朵里塞了mp3,坐在位子上摇头晃脑地听了起来。

十分钟后,火车即将开动。结果她听的歌太催眠了,车子还没开动,许嘉文却先睡了过去。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火车已经欢乐地行驶在希望的田野上了。

可是,许嘉文欢乐不起来。因为,有一个人生的窘境正在等她去面临。

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她为什么会靠在一个陌生人的肩上睡得这么香啊?是女人也就算了,万一是男的呢?是帅哥也就算了,万一是个恶男呢?长不好看也就算了,万一人品很差呢?总之,她很想撞豆腐装失忆就是了。

但人生的励志面就在于,无论多么悲惨的境遇,你都必须正面去迎接它。许嘉文挣扎啊,痛苦啊,眉心早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死结。

就在这时,她的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许嘉文假装自己还在睡,睡着睡着,脑袋就往另一边歪了,这样——她就脱离陌生人的肩膀了,到时候再自然而然地醒来——哈哈,什么尴尬什么窘境,都见鬼去吧!

许嘉文乐啊,只是她才刚乐成花骨朵,还没来得及开花呢。忽然不知哪里伸来了一只手,把她的脑袋揽回了那个陌生的肩膀。

看来撞豆腐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鲁迅先生说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许嘉文决心破釜沉舟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了——眼。不是睡醒后惺忪的睁眼,而是中邪般地猛然瞪开双眼,一眨不眨。

坐在她对面的那女的,被她吓得惊叫了一声。

“你醒啦?”

声音从她头顶灌下,直直钻入她的耳膜,漾起一层涟漪。

耶?

许嘉文眨了眨眼。

“睡得好吗?”

这个声音不仅挺好听的,还挺似曾相识的耶!

许嘉文再眨了眨眼。

“许嘉文,你怎么了?”

啊!她猛然坐直了身体,脑袋里已经蹦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罗奕?

罗奕?罗奕!罗奕?罗奕……罗奕!

原来原来,她靠的是罗奕的肩膀啊?哈哈哈……许嘉文明明只在心里偷着乐,却不知为什么冷不丁就笑出了声。她想想,笑笑,然后侧过头来看他,笑笑,看看,继续笑。

“罗奕,幸会幸会。”她眯着眼睛,乐不可支。早知道是他,她就不用这么纠结了啊,真是!

男生困惑地看着她,似乎不能把她的反应融会贯通,“你没事吧?”

她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不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许嘉文在心里把此班列车的目的地及所经站点回忆了一遍……啊,难道他是去Z市?他居然靠上了Z大?乖乖,真厉害!

“听说Z大的美女特别多,你是冲艳遇去的吧?”啊啊,她只是放在心里猜而已,怎么给问出来了?许嘉文苦了脸,觉得自己好像太冒失了。

“Z大?”

“难道你不是去大学报到吗?”

他点头,“是。”

“你成绩这么好,一定是考上了Z大吧?”口气还挺羡慕的,真是不好意思跟他说她上的是A大。

没想到罗奕却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上的是A大。”

“耶?”她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她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考的是A大……”呜,她明明不想让他知道的。

他微笑了,“你也是A大啊。”

他居然用了“也”字?也?“也”表示什么?表示去A大的不止她一个人!所以她刚才没听错?所以他考上的也是A大?所以以后他们将是……校友?所以,所以……

世事,无常啊……许嘉文叹了口气。想当年他成绩多好啊,没想到到最后还是沦落到和她这个中庸之辈一起去读那个中庸的大学。

叹完气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同学的时候感情并不熟络,中间又隔了五年的空白,顶多再加上那个同学会的晚上,他们现在的关系大概只是比陌生人高一个层次而已。聊天气太生硬,却也没有到像朋友一样闲话的地步,只好沉默着。

真是尴尬的沉默啊。许嘉文尴尬地想着。饶是她,也想不出应该怎么去改变当下的气氛。

于是她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她决定——

吃泡面!

她开始在脚边那一大袋零食里翻啊翻,总算翻出了一盒碗装康师傅。想了想,一撇头,问他:“吃泡面不?”

罗奕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饿,谢谢。”

意料中的答案。许嘉文认真地拆包装,不知道是不是认真过了头,撕蔬菜包的时候竟然用力过度,里面的脱水蔬菜全都洒了出来。她呆了呆,犹然不能相信自己居然这么人品。接着,她放轻动作,慢慢地撕了调味包。

她坐靠窗的位子,罗奕坐外侧,所以去倒水必须经过他。这边还没开口说“请让让”,男生却已经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纸碗,笑着说:“我来吧。”

她愣了愣,想说谢谢的时候他已经起身离开了位子。

罗奕很快就回来了,他用叉子把锡纸固定在纸碗的边边上,放到她面前的小桌上。

“谢谢。”

“不客气。”

许嘉文开始“哧溜哧溜”的吸泡面,她挑的是香辣口味,一边狂吃一边抽空哈气,辣得眼泪鼻涕一并出来,这时,一张面纸适时递到了她面前,她头也不抬地接过,“谢谢。”把那些液体一并抹去,继续吃。

“谢谢。”

“不客气。”

之后的程序好像一直就是这样。

到站下车的时候,他扶了一把被人流推撞的她——

“谢谢。”

“不客气。”

打的去学校的时候,他帮她开车门——

“谢谢。”

“不客气。”

到了学校他帮她把行李搬去宿舍——

“谢谢。”

“不客气。”

说了太多遍,两个人都有些麻木。许嘉文也有些若有所失,为什么反而不能像同学会的那个晚上那样呢?那样的画面看起来不是更和谐吗?

于是罗奕走的时候,她叫住了他。

“为了表示我是真的谢谢你,晚上请你吃饭。”用那种许嘉文式的豪迈语气。

他笑了笑,“下次吧。”

也就是说,他拒绝。

许嘉文鼓起脸颊,眉头皱下,“喂!你这样我很没面子耶!”

“这样?”他想了想,“那,我请你?”

她脑袋一偏,哼了一声,“我拒绝。”

她的模样有些孩子气,他失笑,伸手敲了她一记。

“喂喂!”许嘉文摸着被敲痛的脑瓜,“敲笨了你负责吗?”

“恐怕不行,”他依然笑着,“已经有个人在等我去负责了。”

她“切”了一声,“你肯我还不敢呢。”不过为什么明知道是玩笑话也要这么认真地拒绝啊?不给面子就是了,她开始记恨。

罗奕走后,许嘉文开始整理东西。理着理着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罗奕和她同校,那就是说还是不排除随时遇上的可能性,那就是说——

冬天的时候,就不能围那条红黑格子围巾了。

可是,他要负责的人究竟是谁呢?她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可是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关心这些呢?

切!

*****************

许嘉文只是没想到,罗奕会去而复返。

那时已近暮色,许嘉文铺好了床铺,正准备洗澡,门忽然被敲响了。

开门,见是罗奕,吃了一惊,“你……”

一个“你”字没说完,他已经笑着说:“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是……”可是他不是已经拒绝了?

话头又被他抢过,“那我们走吧。”

走?“可是……”她还要洗澡耶。

他原本已经转身,听到了这句“可是”,又转过头来,笑着说:“我饿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样是笑,许嘉文却觉得此刻的他笑得有些勉强,有些惨淡,连那句“我饿了”,听起来都有些虚假。

许嘉文想着自己忙了半天出了半身的汗,难道就这么粘糊糊地出去?不不不,这太恐怖了!万一吃着吃着她身上的汗味蒸腾到他鼻子里去,那不是尴尬翻了?

“我……”她有些为难地,想说能不能让她先洗个澡,五分钟就好!可是,和他说这个听起来又好像有点怪……万一万一,他误会她是为了和他吃饭特地跑去洗澡那不是很囧?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许嘉文心一横,说:“我——也饿了。”

于是,他们去吃饭了。由于对环境还不熟悉,他们随便进了家叫做“林记”的小炒店。

许嘉文记得,罗奕号称自己不会喝酒。

但他坐下后第一个点的就是酒。当她看到他把啤酒在面前摆成一排,不禁露出惊异的神色来,“你不是不喝酒?”

罗奕笑得淡然,“总不能一辈子不喝,现在开始适应总没错。”

也是,人和人之间哪能没有交际应酬。许嘉文理解了,也给自己斟上一杯,“原来是未雨绸缪想练酒量,我陪你!不过,不能醉,醉了就回不去了。”

他举杯与她轻碰,说:“放心。”

他说放心,她就真的放心了。她还告诉他,酒要慢慢喝,不然容易醉。他却嫌那样喝太苦,脖子一仰就灌了整杯下去,接着再给自己满上。

一杯又一杯,他喝得好不干脆,看得许嘉文目瞪口呆。

“我说,你以前真的没喝过酒?”难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正往杯里倒酒,闻言扬唇一笑,“也不是没喝过,但是三杯不到就会醉倒,今天是个意外。”他顿了一下,又补充:“是个很大的意外。”说完又是一笑。

说不上为什么,但她就是觉得他的笑让人心里不舒服。她伸手去夺他的酒杯,“算了,你还是别喝了。”

罗奕轻易就避开,“难得喝一次,当然要尽兴,还是……”他看着她,只笑不说话。

她以为他是暗指她舍不得花这个酒钱,登时就脑充血了,“服务员,上酒!”她要灌死这个只会拿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的家伙!

对于罗奕来说,无疑正中下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脸上的笑意越发深刻。

许嘉文总算察觉出了不对劲。他这样哪里是练习酒量?根本就像个伤心人存心买醉……伤心人三个字,在她的心上咯噔了一下。伤心?他伤什么心?难道是他哪个相隔两地的女友……距离产生美是个天大的谎话,他不会不知道吧?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静静陪着他努力消灭桌上的酒,要是喝光了,她就再叫过来,总之,要让他喝得尽兴。

他想醉,就让他醉。

罗奕,终于醉了。

最后一杯酒,他没有喝完,头就垂到了桌面上。杯子滚倒,里面的酒液流了出来,蜿蜒过桌面,沿着桌脚滑落,像眼泪滑过面颊。

从头到尾,他只是笑,只是喝酒,一句原因结果都没有说过。

“喂,喂,喂。”许嘉文连着叫了三声,他都没有反应。那时她的头也已经晕乎,却不忘挤个鬼脸,“有本事你喝醉了酒还能自己回宿舍去啊!”

许嘉文后悔纵容他喝酒是在她发现男生和女生重量的差距之后,当她头昏脑胀地扶着快要像山一样把她压倒的罗奕走出林记,真恨不得用杠杆原理把他翘到地球的那一端去!

到底她为什么要做这个冤大头啊?惹他伤心让他心情不好一心求醉的人又不是她!为什么要她来收这个烂摊子啊?她的头也很痛很晕啊!越这么想,就越是怨念,越是怨念,这路就变得越长,路越长,走得就越慢、越跌撞,她就这么拖着个与其说醉酒不如说是昏迷的罗奕,以连蜗牛也要鄙视的速度磨蹭在往学校的路上。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磨到了校门口,她忽然又想起——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宿舍在哪里!

她泪了,“罗同学,难道你是在报复我火车上不给你吃泡面吗?”那现在是怎样?她要怎么做?

校门口往里走了一段路后,路旁有一条小径,略微能缩短一些距离。许嘉文扶着罗奕走上小径,吃力地往前挪去。而究竟应该把他带到哪里去,也是一个问题。她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走路时膝盖都开始弯曲。

那一步一步累积下来的悔意,此时何止压青了肠子,她甚至连自我解决的心都有了。

这时,一直倚在她身上的身体,忽然滑了下去,倒入草坪。

“啊……”她惊叫了一声,跟着他摔了下去,身体——就压在他的身上。

她瞪着他,想要抱怨、想要抓狂,想要在爬起后一脚把他踢进湖里,却忽然——静止了。

她看见了,他的眉毛——那么浓密。

她看见了,他的睫毛——那么长。

她看见了,他的鼻梁——那么笔挺。

她看见了,他的嘴唇——那么……诱惑。

这么近地看他,竟然这么好看。

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吗?

一阵接一阵的晕眩感袭来,她用力地闭眼摇头,然后再睁开眼,继续盯着他看。

他,真……好看。

只是为什么脑袋越来越沉重,只是为什么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只是为什么他的面目会越来越模糊。

可是、可是他这么好看,让她忍不住想……想……

她双眼迷蒙,渐渐地低下头,俯向他的唇……

是酒精的作用吗?是就是吧,现在……她只想这么做……

就在她的唇离他的只剩下一公分的刹那——许嘉文忽然脑袋一歪,失去了意识。

夏日清晨的风,微凉。那时阳光还很温柔,隐隐仿佛还能听见鸟叫的声音,花开的声音。

梦境还来不及结束,她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哪里?她迟钝地转了转眼珠,揉着眼坐起身来。定了神再看,看见了依然酣睡的男生。大概做了不好的梦吧,他的眉心微微皱着。她看着,下意识伸出手想抚平,又顿住,收回手把碎发别到耳后,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喂,罗奕。”她推了推他,再推了推,“罗奕!”

男生没有反应。

“喂——”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

“喂!”怎么连喉咙也干涩了起来?

一些初醒时未被察觉的感觉开始被放大。

“喂……”她不是刚醒吗?为什么又想睡了?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仍然推着他,“醒醒……”待会人一多,被看到会很丢脸啦!

“醒醒啦……”还不醒?那她要不要也再睡一会?反正她也很困嘛。而且,眼不见为净,多好。

“罗……”好吧,再睡一会好了……许嘉文身子一歪,又倒了回去。

再醒来的时候,触目所及是一片迷茫的白色。她的头有些痛,想伸手揉太阳穴的时候,手却被人按住了,“别动,小心针头。”

咦?

许嘉文眨了下眼,循声望去——

按住她的手对她说话的,是罗奕。他躺在她右边的躺椅上,左手按着她的手,右手……

她再眨了下眼,看见了白色的墙壁。墙壁?不是在草坪上睡丢人的觉吗?为什么现在又变成了室内?还有刚才他说什么,针头?她讷讷地沿着手臂望去,看见了露在肌肤之外的针尾,输液管微晃,里面的液体滴答,滴答。和他右手的景况一样。

“我们怎么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罗奕微笑地看着她,“病了。”

“病了?”

“嗯。”他点头,“你三十九度,我三十八度六。”

果然还是着凉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慢慢地……她开始感觉眼睛有点酸,喉咙有点痛,鼻子有点堵,头有点晕,而且浑身都有点无力和酸痛……好吧,也许不只是一点。

“那……是谁送我们过来的?”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她又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做好事不留名啊……”这可是很古老的美德呢。

“许嘉文。”

“嗯?”那她要不要也去做一件好事呢?

“昨天,我喝了很多酒吗?”

“是啊。”做好事,然后也不留名!嘿嘿。

“那……我昨天,是不是很失态?”

“失态?”决定要去做好事的许嘉文这时回过神来,“什么失态?”

罗奕微笑的表情里夹入了一丝丝尴尬,“比如说,有没有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说到这个,许嘉文顿时苦下了脸,“你连住哪都没说,还能说什么?就更别说做什么了,你昨晚是连一步路都没走过啊!”苦的都是她啊,都是她啊!

“抱歉。”他说,却又悄悄松了口气。

她瞪了瞪眼,“说句抱歉以为就没事了吗?”

他微微一愣,接着笑了,说:“为了表示我是真的抱歉,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他笑得依然很淡,眼神却很诚恳。那眼神是一把温柔的刀,剜住了许嘉文的神志,她怔住。

照顾……吗?是什么样的照顾,又是……什么样的以后?

她不准备信以为真,却又隐隐,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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