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什么才算有意义
行业里有聚会。
佳宁并没有等太久时间,机会出现了,关其深也没有食言,邀了她一同出席。
四月的夜晚,夜风袭人,尤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
出门之前,傅欢做佳宁的造型参谋,将衣柜里的衣服翻得满床都是,也没有翻出一件令她满意的。
末了就贡献了自己的米色小礼服,那还是她参加同学婚礼的时候特地买的。价格太贵,所以平时她也不见穿,都挂在衣橱里当摆设。
偏偏佳宁还不待见那件衣服,嫌裙子太短,料子太薄,这么冷的晚上穿着出一趟门,回来不感冒才怪。
傅欢瞪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现在是四月了,没见大街上都是穿着裙子到处走的人吗?也只有你,居然还在穿棉袄。”
平时公司工地两处跑,穿得邋遢也就算了。难得出席一次重要场合,不稍微打扮一下如何能衬得起那样的场合?
见佳宁还在犹豫,她干脆道:“你不是为了公司的事才去的吗?这段日子以来,为了公司你什么事没做过?还在乎穿件裙子会冻着?”
一句话堵得佳宁乖乖闭了嘴。
也是因为关其深的电话已经打来了,说他已经到了楼下。
佳宁赶忙换了衣服,在外面罩了件呢子大衣,接过傅欢递来的手袋,匆匆下楼去。
外面的气温很低,坐进车里,冰冷的皮质坐垫更是咯得佳宁打了个哆嗦。
关其深借着路灯的光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穿成这样不冷吗?”
看到她在打哆嗦,随手将暖气打开了,犹豫道:“晚上会更冷,你确定穿成这样没问题?”
佳宁搓了搓手道:“没事,到了室内应该有暖气吧。”
时间已经不早,左右一耽误,多半会迟到。她有心想借着今天晚上的机会去结识一些人,自然不能给人迟到的印象。
关其深见她坚持,也不再多说,发动了车子离开。
佳宁原以为是那种举办在酒店里的商业聚会,到了才发现是一处私人住宅。
关其深说,主人是政府的要员,今日借着生日之名,邀请一些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来家中吃个便饭。
地点离市区有些远,且是个名副其实的宅院。青瓦白墙,乌漆刷就的木门,门前是石板铺成的台阶,很像是三十年代的那种老房子,充满了古韵与怀旧的气息。
宁江市虽然不比上海那样的大都市繁华时尚,却也是个沿江发达城市,这样的古旧建筑如今已是很难看到了。
宅子占地颇大,车子一路沿着围墙开过来,路灯掩映下可以看到墙头有树木的枝桠伸了出来。
路沿边已经停了几辆车,他们的车放慢了速度,正要靠边停过去,突然从后门超出了一辆车来。
对方的车速很快,车技显然也不错,一个紧急刹车,插队占去了他们看到的空地。
还好佳宁他们这边的车速不快,而且关其深开车一向沉稳,所以才没有一头撞上对方的车尾。
佳宁回神之后,本能地去看关其深的表情。
他也只是微微拧了一下眉,依旧维持着从容的动作,熄火停车,走到副驾驶这边来,绅士地帮佳宁开车门。
前面那辆嚣张车子的主人也下了车,锁好之后却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单手扶着车顶,嘴角噙笑看向他们这边,目光却谈不上不友好。
佳宁并不认识他,看样子对方是针对关其深的。
关其深锁好了车,才抬头朝对方看了一眼,脸上并未见诧异或恼怒之色。
“走吧。”他招呼佳宁一声。
佳宁点头,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不过也知道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事。
随在关其深旁边往台阶上去,路过那人面前的时候,对方开口了:“关总来这边也没几天,怎么就变得大牌起来,见到朋友也不肯打声招呼吗?”
关其深停下了脚步,调转目光看向他,给了他一个微笑,“早前的确听说何经理来了宁江市,那时还当自己消息有误,不想竟然是真的。看来何经理真是很喜欢跟随我的脚步做事。”
对方遭了讽刺也不以为意,嗤笑了一声道:“有人天生劳碌命,比如你。有人天生可以坐享其成,比如我。在我看来,与其费心思去琢磨着怎么做生意,不如把精力放在研究你上面。只要你有兴趣做的事,多半都是能够得来可观的回馈,所以谈投资,当然也是你投哪个,我也投那个就对了。”
佳宁在一旁听得有些犯糊涂。
看两个人之间的气场与架势,绝对不会是朋友或合作伙伴。可是如果眼前这个人如果真如他自己所说那样,那他都没有自尊心吗?
关其深脸上仍然带着微笑,回道:“承蒙惠风国际的太子爷如此信任,是我的荣幸。”
惠风国际?那个与邝达集团实力并驾齐驱的投资集团?
佳宁还在失神当中,忽然意识到那位何经理的目光停在了她的身上,眼中是一抹思量之色。
“关总,不替我跟这位美丽的小姐介绍一下吗?”
关其深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给面子地回道:“没有必要。”
何经理的手却已经朝着佳宁伸了过来,“你好,我是何瑞鑫。”
佳宁虽然心里抵触他看她的眼神太过肆无忌惮,还是礼貌地回握了一下。
“周佳宁。”
何瑞鑫的眸光闪了一下,心中了然过来。
表面上,他仍然佯装不知内情,笑问:“周小姐是关总的朋友?”
关其深打断他:“这似乎与你无关。”
何瑞鑫对他比了个“NO”的手势,挑起眉道:“错,只要是漂亮小姐的事,都与我有关。”
顿了一下,他看向关其深,微笑提醒:“倒是关总你,有家有室的人了,身边出现异性难免让人产生好奇,不是吗?”
关其深却不将他的提醒放在眼里,随手就牵起了佳宁。
“好奇心有些时候容易遭到别人误会,别人会误会何经理是个好管闲事的人。而好管闲事的人,通常都不一定有好下场。”
他是微笑着说这句话的,彬彬有礼,语气平和。
只是脸色凌厉得不似寻常。
佳宁在一旁看了,心里本能地怵了一下。认识关其深也有好些年,却是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带走了原本熟悉的东西,也可以将人性里的阴暗一面历练出来。
关其深已经牵着她的手,迈上台阶去。
进门之前,佳宁忍不住看了身后的何瑞鑫一眼。
何瑞鑫原本还脸色阴沉,见她回头看,嘴角立刻一弯,变脸变得十分快。
这个人,今日也算认识了,只是不知道与她来说,将来会是敌还是友。
且借着今天的机会,观察一下好了。
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宴,也并没有请太多的人,刚好坐满一桌子而已。
可是这一桌子坐的都是佳宁之前根本无法得见的人。
席间互相敬酒,她先前得了关其深的嘱咐,所以并没有表现得太出风头,而是不动声色地坐在旁边,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悄悄观察分析着中间的利害关系。
在场有一半是政府部门的人,佳宁听到他们谈的,正是关于滨江新区动工建设的事情。
原来惠风国际也有参与其中。何瑞鑫虽然晚关其深一步出现在这个计划里,但他既然选择跟风,自然是踩准了关其深的经验和相关数据再出手,在此基础上投以双倍的资金,理所当然受到了政府的欢迎。
酒敬到佳宁这边,关其深神色从容地作着介绍:“这位是中礼承建的负责人周小姐,是我们公司这次滨江工程的合作伙伴。”
在场的另一半都是同行,同行之间向来是风言风语传得快。之前许多人都想从邝达手底下分一杯羹,却是无一成功。不曾想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承建公司,得走了让多少人眼红的大便宜。
好奇之余,自然有好事之徒稍作打听,便得知了个中的情由。据说这位周小姐跟关其深是旧识,可是一男一女的关系,很难不让人往歪处去想。
不过这种事,见得多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当然不会鄙视不屑,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计不如人。可见美人计这东西虽然老套,却显然是个百试百灵的戏码。
酒过几巡,一桌子人都喝开了,也放开了拘束,不再谈正事,闲聊几句,偶尔开几句玩笑。
又有人端起杯子朝佳宁敬酒,是整晚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打转的何瑞鑫。
佳宁看得出来,他似乎对自己存着某种心思或兴趣。
她偶尔回他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不过是在用试探的态度,去探究他这份兴趣的真诚。
因为对她来说,他是什么目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目的能否达到。
对她来说,关其深或许可靠,却显然不是一个长久的依靠。之前何瑞鑫说的那句话再次提醒了她,关其深已经有了感情稳定的未婚妻,指上的戒指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既然如此,她当然要借着有限的机会,寻找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别的暂且不论,单就何瑞鑫堂堂惠风国际太子爷的身份,就足以让所有揣着生意目的的人,对他趋之若鹜。
所以没道理她要故作清高,选择做那个例外。
何瑞鑫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微笑着举起杯子示意。
佳宁大方地回了他一个微笑,伸手去端手边的高脚杯,却没料到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杯子移走了。
她侧目看过去,看到关其深嘴角噙笑,表情温和,眼底却分明有一抹凝肃的警告之色。
“晚上你喝了不少,我忽然想起来,你之前才刚刚因为胃炎住过院吧?”
旁边有人打趣:“关总也太怜香惜玉了,如此绵柔醇香的葡萄酒,哪里会伤胃?”
关其深没有对前面的那句话进行辩驳,没有听到似的直接忽视掉,微笑着说:“医生有吩咐,还是注意些的好。”
主人出来打圆场,玩笑道:“也是,这红酒虽然是人家送的,但也不能当水喝吧,很贵啊!”
众人哄笑,另一边,何瑞鑫端着酒杯,收回目光,径自啜了一口,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了一丝冷笑。
与关其深交手至今,见惯了他老谋深算的面目,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为了一个人几乎失态的表现。
其实以关其深的心机,根本不该犯这种错误,太过保护的姿态,却分明是暴露了自己的弱点给别人看。
或者当真是太在乎了?才会失了水准,乱了分寸。
此时在另一边的佳宁,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弯弯绕的内情。关其深有些霸道的举动,让她不满之余也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碍于场合,也不便发作,只有随着他去了,一边还得勉强自己继续摆出一副温和的姿态。
即使有话,也不妨等到离开之后再谈。因为看关其深的脸色,就算她不谈,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吧。
宴席持续到很晚才散,主人起身送客。
客人陆续出了门离开,佳宁他们走在后面,因为主人似乎还有些私话在跟关其深说着。
佳宁先一步跨出了院门,台阶下面,她看到何瑞鑫姿态潇洒地斜靠在车子旁,对她点头微笑。
“周小姐,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送你回去?”
佳宁微微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的直接且迅速。
未等到她想好应答的话,关其深的声音已经从身后传来:“这种小事就不必麻烦何经理了。”
佳宁蹙了一下眉,他几时就成了她的代言人了?擅自替她做主倒是挺得心应手的。
何瑞鑫笑了笑,目光仍然停在佳宁的脸上,挑眉问:“周小姐,你的意思呢?”
“我……”
没等她回答,关其深已经扣住她的手腕,“走吧。”
语气平淡,眼神里却昭显着不容置噱的强硬。
佳宁看了他一眼,转向何瑞鑫那边道:“今天不太方便,改日如果何先生肯赏光的话,我请你吃饭。”
关其深已经打开了车门,用眼神示意她上车。
佳宁一言不发地坐了进去。
关其深跟着坐了进来,车子迅速启动,调转了方向离开。
车里的沉默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佳宁知道,旁边的那个人显然已经隐忍了很久。应该是在饭桌上何瑞鑫冲她敬酒的那个时候,他就压了一肚子火吧。
“那个何瑞鑫,风评并不好。”
佳宁原本以为会等来他的一番教训,谁知开口说的竟是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背后说人家坏话,不太好吧?”她笑。
关其深蹙眉瞥她,“我是说认真的。”
佳宁无所谓扬了扬眉,笑道:“那正好,接近起来应该比较容易。”
他眸光一沉,“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呢?当然就是,他猜到的那个意思了。
“实话实说吧,以前我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行业里的上层人士,如今好不容易认识了,自然是要抓住机会,以便争取合作的机会。”
他的声音已然转冷:“这就是你让我带你来的目的?”
佳宁觉得理所当然。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有必要露出那副生气的表情吗?他自己也在商场上混,这种事应当见得多了吧。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入行这么多年,那些业务都是怎么谈成的?逢场作戏而已,何必当真?”
关其深看她的目光里有一抹凌厉之色,相信了她的这番话,却似乎仍然不太接受,这句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我没想到,你所谓的寻找机会,是以这种方式。”
佳宁看着他笑,表情有些困惑,“哪种方式?出卖美色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颇为感叹地道:“毕竟年纪慢慢大了,单凭这张脸,估计也派不上几年用场了……”
话音刚落,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路边,尖锐的刹车声刺得人耳朵发疼。
“周佳宁,你何不痛快点,直接把这份羞辱砸到我身上?”声音里有着悲哀和浓浓的自嘲。
佳宁被安全带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抬头看了过去,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嗤了一声道:“听你这语气,很看不起我是吗?”
佳宁知道他在生气。可是在她看来,眼前是一个机会,难得能把气氛弄这么僵,如果真的就此与他断掉联系,也不失为一个理智的决定。
既然她在心里认定他只是一个过河桥的角色,那么现在她已经搭上了新的机会,就不必再与他过多纠缠。
“可是这就是我现在与人相处的方式。你拒绝和我用这种方式相处,却没有权利干涉我对别人这样。”
关其深的脸色已经寒至极点,呼吸急促,一双手死死捏在方向盘上,以防自己一个忍不住,会对她做出伤害的事情来。
佳宁在心里冷嗤一声。
会生气吗?他又怎会知道,当年他选择弃婚而去,再难堪的场面她都面对过,现在这样能算得了什么?
关其深怒极反笑,笑容里几分嘲然。
有一度他真的已经相信了她的话,以为她早将当年的事全放开了。事实上,之前她一直维持着好脾气的假象,原来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单用一句话就能刺得他方寸尽失、愧疚至极的机会。
“我说过,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
佳宁回了他一个冷笑,“但前提是要我听你的话,依照你的意思去做什么,不去做什么,是吗?”
他不语,脸色阴沉。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冷淡,语气里尽是嘲弄之意:“看吧,你对我不是一样有目的?”
他并不辩驳,转过目光不再看她。
“不管你抱着什么心思,有什么打算,我都绝对不会允许你胡来!”
佳宁借着那天晚上的口角,与关其深把关系闹僵了,也就不必再日日摆着虚伪的笑脸去应承他。
傅欢不赞同她这样做。
“那个何瑞鑫,你都不知道人家究竟什么来路,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凭什么就认定他是可靠的?”
佳宁坐在办公桌后面吃着盒饭,眼睛还盯在电脑上面,心不在焉地应道:“我也没说他是可靠的。”
傅欢爬到她的桌子上,蹙眉道:“退一步说,就算何瑞鑫那边是一个新的机会,你也没必要得罪关其深吧?”
佳宁装作没听见,不说话。
傅欢干脆压住她吃饭的动作,怀疑地看着她道:“如果你真是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只把一切看成是工作,那么完全没必要跟关其深闹翻不是吗?除非你心里对他仍然有想法。”
佳宁冷冷扯了下嘴角,“我没那么傻。”
傅欢失笑一声。人只有在心虚着想欲盖弥彰的时候,才会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吧。
“你别忘了,公司还有合同在他手上。你现在跟他闹得不愉快,不怕他故意找借口从中作梗吗?”
佳宁听她一提醒,才忽然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只可惜之前她光想着摆脱,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应该不至于那么幼稚吧?”语气里有着不确定。
傅欢见她已经被吓得心意动摇,忍不住无声一笑,没好气道:“你以为你说翻脸就翻脸的行为,不幼稚?”
佳宁不满地瞥她,“你是不是收了人家好处,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好像是站在关其深那一边的?”
傅欢看了她一眼,正色回道:“我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看得比你这个当局者清楚,知道什么才真正是对你好的。”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佳宁打开来开,愣了一下,竟然是何瑞鑫打来的。
她看了傅欢一眼,伸手接了起来。
聊了几句挂断,抬头就看到傅欢用审问的眼神看着她。
“你不会私底下已经跟这位何先生在接触了吧?”
佳宁挑眉,“他约我周末一起去滨江区那边考察一下环境。”
傅欢嗤了一声,感叹道:“看来这位何先生进攻性很强啊,这么快就大方邀约了。”看向佳宁,不太赞同地问:“你确定要去吗?”
佳宁把吃了一半的盒饭收拾掉,扔进垃圾桶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擦手,神色平淡地笑了笑,说:“当然要去,以我们如今的现状来看,任何一个机会都是重要的。”
周五的晚上,佳宁在家里收拾东西。
滨江区距离市区五公里远,明眼人都知道,考察不过是一个幌子。那里临江而居,在尚未被商业开发之前,其实是处不错的旅游地点。
傅欢窝在沙发上,看着她往旅行包里装衣服,对于她的这个决定还是持否定态度。
“佳宁,我能不能提一句逆耳的忠言?”
佳宁笑,“我不准你说,你就不说了吗?不过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她对傅欢摇摇头,“我好不容易下的决心,所以别劝我。”
傅欢蹙眉,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看,“可是你以前从没有这样过,怎么看都像是赌气的幼稚行为,像是故意做给谁看。”
佳宁否认,“我是站在公司的角度上,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跟私事无关。”
“是吗?我提关其深的名字你会生气,一有机会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他,如果是真的看开了,你大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他,跟他做生意,继续用那种虚伪的商场应对法则来对待他。”
佳宁扔掉了手上的衣服,烦躁地坐到了床上。
傅欢看着她,认真地说:“被我说中了对不对?”
“我承认,我没办法拿陌生人的态度去对待他。如果他没有再出现,我那么忙,不会有闲心去想当年的事。再如果他先摆出陌生人的态度来对我,也就不会纵容了我心里的那份委屈跟任性。跟他之间有牵连都是迫于无奈,所以我才更应该趁早脱离掉这一切,不是吗?”
“即使不惜以现在这种方式吗?如果何瑞鑫真的对你有什么企图,你打算怎么办?拒绝还是接受?佳宁,你根本不是可以玩这种游戏的人,别玩火。”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一定做不到?当年关其深可以做到的事,我逮到了机会,一样可以做到!”
傅欢叹气,觉得她这根本还是在赌气,跟某人赌气,拿自己开玩笑。
“既然又提到了关其深,那我不得不说,你心里其实还是认定了关其深在乎你,才故意要做给他看吧。”
“就算是吧。我过我的新生活,如果能顺便刺激到他一下,也算赚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一直忍让容忍你的挑衅?”
佳宁语气里不无嘲弄,嗤道:“谁知道,也许是良心不安,想赎罪?又或是他自己已经家室美满,看到我还是落魄一个人,可怜我也不一定。”
管它什么理由,她只管心安理得地利用着这一切,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何况那个何瑞鑫也算是个响当当的青年才俊,我又刚好单身。如果真走运钓到了这个金龟婿,那我不就赚到了?”
傅欢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佳宁心里也清楚,事情当然不会是何瑞鑫看上她这么简单。如他那种身份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可是她只管抱定了无所谓的态度,就不必去害怕什么了。
坐了何瑞鑫的车去了滨江区。
途中都是些闲聊的话题,何瑞鑫是个开朗的人,很健谈,一路的气氛都十分愉快。
车子顺着沿江路开,在一家酒店门前停下。酒店与江只隔了一条马路,二十多层的灰白楼宇,房间开在十楼以上的话,应当可以看到很美的江景。
门童过来为他们拿行李,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何总,您好!”热络地伸出手来。
何瑞鑫态度亲切地回握他,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
一路相处,佳宁也看出来了一些,他似乎只是在面对关其深的时候,态度才会显得嚣张无理。平常时候,包括那日在饭桌上,他都是绅士风度十足的一个人。
“你们张经理不在?不是说要亲自来迎接我吗?”何瑞鑫半是玩笑地问。
前来迎接的那人只是客服的主管,听到他这样问,立刻笑着解释道:“张总实在是有事走不开,不过她说了,回头一定在饭桌上多敬您一杯酒当赔罪。”
何瑞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过身来招呼佳宁:“走吧,房间定在二十楼,看风景不错。”
二十楼,还好她已经克服了恐高症,否则还真不敢跟他上去。
“哦,好。”
安顿好之后,何瑞鑫从房间里打来了电话,告诉她晚上有个饭局。
是跟行业里的人吃饭。
电话挂断,服务生来敲门,手里捧着一束花,微笑道:“何先生说我们酒店花园里的杜鹃花开得漂亮,就让我们剪一束送来给您。”
佳宁愣了一下,伸手接住,“谢谢。”
服务生离开了,她转身回房,取了茶几上的杯子盛了水,把花插了起来。
这个何瑞鑫,眼睛不是一般的厉。之前车子开过花园的时候,她爬在车窗上朝花坛里花多看了几眼,不想他竟然留意到了。
看来他跟这家酒店的上层的确很熟,居然连这种破坏景观的无理要求都能得到允许。
只是欣赏花未必就要剪断它的生命,她对这样的做法实在无法苟同。
收起心思,她转身去整理行李,从包里翻出衣服一一挂好。既然是行业里的饭局,应该可以认识一些新的业务关系。所以她应该稍微打扮一下,这也是傅欢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事。
下午的时候,佳宁跟在何瑞鑫后面出去转了转。
到了傍晚回来,在房间稍作整理之后,何瑞鑫就又来敲她的房门。
门打开之后,佳宁见他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自己,便笑着道:“我平时随性惯了,不太会打扮,穿成这样会不会像是在工作?”
其实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西服套装,里面是一件绞着荷叶领的黑色衬衫,看起来虽然白领味十足,却衬得整个人别有一番干练耀眼的气质。
何瑞鑫笑了起来,“周小姐,你真是太谦虚了。”
之前见她,绑着马尾穿着休闲服,的确随性得很,所以难得一次的利落打扮,才更是吸引人目光。
佳宁回了他一个微笑,带上门走出来。
拐个弯走向电梯口方向,刚好一趟电梯上来,电梯前站着的几个人陆续走了进去。
佳宁只是抬头一个瞥见,随即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领先进去的那个背影看起来有些眼熟。
很像是关其深。
可是此时此地,他不会刚好也出现在这里的吧?如果真是他,以何瑞鑫跟酒店方的熟稔程度,他应当知道才对,没道理不告诉她。
多半是她眼花了。
何瑞鑫不见她跟上来,回头询问:“怎么了?”
平静如常的表情,让佳宁愈发认定是自己多心了。
她匆匆一笑,应道:“没事,走吧。”
餐厅在十楼,妆点得古色古香。
入了大厅,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镂花木雕画,占去了墙体的大半面积,很是扎眼。
桌椅也都是深漆色的原木构造,服务生穿着素色的旗袍来回穿行,大厅里流淌着舒缓的古筝音乐。
服务生在前方领路,他们就餐的地点在大厅尽头的一处包厢里。
门推开,包厢中央的一张圆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
众人闻声看了过来,中间唯一的一名女子笑着起身迎接,“何总,欢迎欢迎!”
佳宁却是在看清桌子旁坐的那些人之后,蓦然怔住。
因为她刚才还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的那个人,分明赫然在座。
他原本正与旁边的人低声交谈着,听到声音也只是随意抬眼看了看,神情平静得像个陌生人。
佳宁却在那个平静的眼波下,心本能地怵了一下。
她看了何瑞鑫一眼,何瑞鑫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对她微笑,绅士地为她让路,“进来吧。”
那个迎上前来的女子也对她微笑。
佳宁也从容地露出微笑。
在心里警示自己应该冷静应对。眼前的阵仗不是没见过,不过是席间多了一个人而已,对她来说没什么分别。
坐定之后,服务生奉上茶水,佳宁的位子离关其深只有一席之隔。
何瑞鑫忙着跟在场的人寒暄,等介绍到佳宁这边的时候,没等何瑞鑫开口,旁边那个一直脸色平静的人忽然笑了笑,抢去了话头:“佳宁,你私底下跟何总过来玩吗?我说怎么都找不到人。”
其他人自然好奇询问:“原来关总也认识?”
关其深不疾不徐地微笑,回道:“周佳宁小姐,是我们邝达建设的合作伙伴。”
他加重了“合作伙伴”那几个字,显然是在提醒也是在警告。他们有合约在先,她这样跟着另一家对手公司的人出现,未免失了分寸。
佳宁装作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根本也是在无视,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一一去跟在座的人打招呼。
人到齐之后,佳宁看到在场的女性只有两个人,除了她自己,就是那位看起来很精明能干的张经理,这家酒店的负责人。
张经理做酒店行业,平日里习惯了应酬,一个人轻轻松松将整桌的气氛炒热起来。
她见佳宁一个人安静地坐着,话也不多,便笑着对何瑞鑫道:“何总你也太粗心了,周小姐是你带来的女伴,怎么连杯酒也不知道敬?”她端起酒杯,冲佳宁比了一下,“来来来,就让我尽个地主之谊,替他敬你!”
佳宁见她喝得豪爽,转眼半杯的酒已经见了底,心里实在有些发怵。她可绝对没有这样的海量,遇上这种四十多度的白酒,充其量也就是二两的水平。
光那半杯下去就不止二两了吧?
可是人家敬得有诚意,她如果不喝未免显得太失礼了。
何瑞鑫留意到了她眼底的为难之色,勾唇一笑,打算来个英雄救美。
不料旁边却有另一支手比他还快,已经将佳宁手边的酒杯端走了。
关其深端着那杯酒,对张经理笑道:“佳宁前两天才出院,身体不好,所以这一杯我替她吧。”
直呼名字,不避亲近之意,照顾的姿态毫不掩饰。
张经理眼睛转了转,已然了解个中的暧昧,故意不依不饶,闹他:“替可以,这话可要先说清楚了,你是以什么身份替她啊,别又拿合作伙伴这种话来糊弄人,你跟我还是老朋友呢,怎么没见来替我一下?”
酒喝过一半,满桌子的人都放松了心思,席间也不乏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谁也不会把这种玩笑当真。
关其深也清楚这一点,半真半假地笑道:“我跟佳宁高中就认识了,随便挑一个身份出来,应该都说得过去吧?”仰头一口喝干了杯子。
张经理自然逮住机会道:“就冲你们是老关系的份上,喝一杯哪说得过去,至少也要喝两杯!”
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
关其深扬眉笑,随她把杯子倒了个大半满。
佳宁只记得他原本是个烟酒不沾的人,当然这么些年的历练,也许练出了他的酒量。
可是当看到他在喝酒的时候,眉头微蹙的样子,她还是不争气地心软了一下。
迅速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心里那一丝无预警的酸楚之意汹涌而来,她努力压抑,警告自己不能在这种场合里失态。
好在佳宁毕竟只是一个配角的身份,那位张经理大概也看出了她脸色低沉,之后都放任她安静坐着,没有再将众人的注意力绕到她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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