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金色的祭奠
不要凝望
她的猛烈足以灼伤你身上每一道阴霾
也不要俯思
她的冷漠足以冰冻世界万物
她的歹毒足以揭开你的每一寸皮下组织
但是
请追随她
她的一个柔情之吻
让你不枉此生
面对我的提问,华子不吭声。而胖三那家伙则拿着杨美人送给他的那个特别扭的手机,整天就蹲在沙发上盯着里面看球赛。我说它能看球赛就因为它长得难看,他却说我觉得它长得难看是因为它能看球赛。这家伙知道我最讨厌看球赛,不管是什么球赛,我都讨厌得要命。哼,这家伙。
爱看球赛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我又要说了,我总觉得一个好人就不该去喜欢看球赛,或者说一个爱看球赛的人一定相当龌龊。要不然,他本人就像是那个傻瓜球一样,傻乎乎的滚来滚去。
总之,他和他的狗屁宝贝都是一路货色。世界就是这样,赋予了你这样就不可能再给你那样,人,应该是平等的,所有的人对社会的贡献储备都一样,只能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个人的价值没有体现出来。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一直将我和那个世界首富都是摆在同一地位的,那个世界首富之所以是世界首富,那是因为他也许有脚气,还狐臭得要命,很可能就是这个样子。而那家伙和他的狗屁手机之所以让人讨厌,是因为他还能为它花血本,它还能为他献媚和买弄破嗓子,这就是他们那一对活宝的价值。还有……哦,该死,说起那破玩艺儿我就没完没了。我发誓以后都不提它,不过现在我是该发点儿脾气了,不然,没有人将我的话当一回事。
“你们难道就打算这样过一生吗?你们难道没想过是时候摆脱现在的生活了吗?”我发怒又假带点儿压抑,让他们以为我忍了他们很久。不过,事实上也确是这样。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人对自己的人生价值毫无所知,看到别人打工,他也去打工,用他那些过剩的劳动力赚取微薄的酬劳,所得要么花天酒地,三两天挥霍一空;要么提紧腰带,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守财奴;或者还有一些居中的,他们认为自己很有时代的气质和消费观念,在一直节约的空当适当追逐一下时髦,展露腰肢。总之,他们或许是一个已向命运屈服的忧郁者,或许是一个自满自足的无魄之士,难道我们甘心变成这样吗?
他们又纷纷附和起来。
他们说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只是没敢提出来,怕误了我这个副部长。
但——做什么呢?
华子说想开个火锅店,阿修说这也是他的想法,胖三说他也正要这么说,没想到被华子抢先提了出来。其实我正想和他们说在重庆最普遍的莫过于开火锅店,也最容易,但没想到他们这么入题,居然全与我不谋而合。
我惊诧了好一番,但很快就从自己身上明白过来。大家都是有理想的人,大家的理想谁也不知道,而大家说出的理想却都是一样,这只是大家为了真正的理想而“牺牲出来”的一个肤浅的假理想罢了,大家真正的理想也不外乎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但决不仅仅是开火锅店。
我们必须一步一步慢慢来,说开火锅店明显不实际,我们没有谁会做出好吃的火锅,这是命脉;我们根本没有资金,这是基础;而且开店我们就必须要辞掉工作,失去唯一的经济来源,这怎么可能?最后一致决定:摆烧烤摊!
说做就做,我们利用礼拜天到废钢材市场买了些廉价的钢筋,请个焊工帮我们焊成个架子,架子上用钢皮焊个盒子,盒子上用细钢条一根一根焊成一排盖面。我们买了几斤上等的木炭,晚上生起火就开始了。
我们不敢请同事朋友来同乐,怕他们笑话。我们都是这样的人,什么都可以丢失,就是品位不能失去。一个人连品位都没有,那他相对也失去尊严,是不值得人去尊重的。我们买了一些瘦猪肉和一些素菜,烤来自己试着吃,没想到味道还挺好的,他们说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我也这样认为,但理智告诉我,这是我们的劳动结晶,我们当然会这样认为。
不过至少这并不难吃,因为我们始终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好之处。总之,若是投放出去,一定会大卖,说不定我们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小企业家。我们都充满信心——然而,它却带给我们生命的痛。
这一天,我们下班后,又照例学习起了烧烤,我们觉得烧得一天比一天好吃了,我们都很高兴,即使在墙角边有个乞丐缩在那儿,我们都好心地拿些过去给他尝,搞些木炭过去给他烤火,这么冷的天,那个乞丐一直望着我们的烧烤架,眼睛放着光,似乎在说,这丑陋的铁东西居然能做出这美味的东西来。
我们结束了谈论乞丐的话题,又谈论起厂里的漂亮姑娘小A、小B还有小C,她们三个是我们精心挑选的之中还没有男朋友的女孩儿。我们挑选她们的首要条件就是素质问题、文化问题。因此可以说,她们无论是在修养还是长相,都比其余的好。她们是我们仨光棍的追求对象。自杨美人离厂后,我们都一直托她去笼络仨美女,因此,杨美人和她们的关系好得很,杨美人每次来除了看胖三外,就是去找她们三人替我们说媒。
由于我们住的这个地方有点偏僻,厂里鲜少有人知道,我们经常给杨美人提议,让她把三美人带到这里来玩。那时候,凭我们的本领,可能就会天下初定了。
关键时刻,杨美人居然打电话过来,说她和三美人正在来的途中,这还得了,我们马上灭火处理,对于我们的事,杨美人都不知道呢。有两次杨美人要过来胖三都主动前去拦截,胖三不想让杨美人知道她未来的老公除了卖苦力就只会搞这破烂的铁玩意儿,更不想让未来岳父知道女婿是烧炭的。那老岳父本来就不喜欢胖三,他们见过一次面的,那老岳父花了很大心思设宴款待胖三,胖三被气得回家后哇哇直哭。我们不解,问他为何,他说那老头向人介绍说他是美人的一个在国外留学归来的同学,还问他是不是想回国投资办厂光宗耀祖,这严重打击了他的自尊心。据说美人父亲是个什么样的社长,胖三压力巨大。
我们也不想让三美人知道,特别是我,堂堂副部长,不好好学管理,搞什么烧烤,传到厂里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搞不好还说我丢了公司的脸。
我们把炭藏好,烧烤架太烫,不好搬到房间,我们就将它推到墙角,打扫好卫生,整理好床铺,她们也就刚好到了。
杨美人说本来不准备打电话通知我们,想给我们一个惊喜的,只因街上堵车一时没耐住,好不容易才挤出车堆.据说是堵车从磁器口一直堵到朝阳桥.
在进磁器口那一段有一条窄窄的双行道,来往的车都走这里,几乎每天这个地方都会堵,只是时间的早晚和车流的多寡不同而已。不久后将要把此双行道加宽并隔开改成两条单行道,那时就好了。
我们说重庆就是这个样子,哪天不堵车就奇怪了;我们的心里却在说幸亏堵车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谈天谈地,拉屎放屁吹了一大堆,时间吹逝了,转眼十点半钟,因为心里有事没放下,我们都没有心思在泡妞上,她们也要走了。
出门,杨美人看见了那个“丑陋”的东西,上去望了望,多事地问道:“咦,这里怎么有个烧烤架子?你们的啊?”
“不是”大家争先恐后的回答。
“谁晓得是个什么烂东西!”我还补充了一句。
阿修、华子、胖三没有谁侧眼看我一下的,他们都低着头,像被人剥去了文明显现出赤身羞惭,陈列于大众面前。
旁边的乞丐忽然一骨碌从墙角爬起来,把四美女吓得尖叫,然后在大家的视线中,乞丐便急急忙忙想扛起那烧烤架,奈何那铁架子也不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乞丐所能扛动的。我虽惊诧,好歹还是松了一口气,哪知是我的迟钝,更胆大的还在后头。那乞丐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帮一下力,这东西是我捡来的,我要扛下去卖。”
我们一直以为他是哑巴,因为我们施舍给他东西吃时,他都不说谢谢;我们一直以为他是弱智,因为我们夹着燃烧的炭给他烤火时,他却向后躲;我们一直以为他是个精神病人,因为我们晚上厨房经常都不关,他不跑到厨房去睡觉,却每晚都缩在墙角吹着冷飕的夜风。现在看来,他比谁都聪明,却就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懒骨头,不上进,就做乞丐。
这次,他是豁出去了,可能在我们这里寄居了好几天,又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所以让我又一次向人们诠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算准了我会亲手把我们的事业送上他的肩膀,可见,一个乞丐必定有做乞丐的原因,纵然他是个聪明人,但毫无良知,终成了一个目光短浅的乞讨者,我们对他的关心换回了他对我们的嘲笑。
四美女走了,估计乞丐也早消失在山脚下,已到街道了,我们四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胖三首先打破沉默:“那是我们的劳动成果,我们还指望它让我们转世,不能让那家伙白白给卖掉……”
胖三飞一般向山下冲,从不见他跑这么快,我们都被他甩在了后面,他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当初为杨美人奋不顾身时的速度,这是生命的极限。
我们远远看到街道上的车辆静展如星棋分布,胖三奔跑在人行的窄泥巴道上与乞丐拉近距离,我们也与胖三拉近了,而四美人站在一旁莫名其妙看着我们。这时,街道的的车辆开始恢复次序。
乞丐逃不掉了,胖三已经抓住了铁架的腿,停下来踹粗气。我心里默默闪过无数次乞丐因不义而被折磨的时刻,一种暴力的快感在我胸口敲打。
胖三是一座山,在如此消瘦的乞丐面前。乞丐怎么拉也拉不动,却顶着那粗糙的铁架子向胖三撞去,胖三紧抓住的架子腿突然断裂,一下没立住,向车行道上斜倒过去,此时,一辆刚恢复自由正追赶时间的庞然大物开足马力向他撞去……
货车停下来,我们奔上去。这一切,我们都清楚的看在眼里,令我们多年过去,都不敢忘记。胖三紧握住的烧烤架的那条腿和他给大家留下的那个无奈的眼神,涵义包罗万象,常常在抉择一些重要事情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个眼神,那是多么深奥的人生哲学。乞丐已不知去向,只有那个嘲讽人的铁架子,用三只脚停在风中颤抖着直笑我们愚昧。
胖三说他是活佛转世,我想多年以前那个和尚没能带走他,如今,和尚已成得道高僧,于是用这种方式将胖三带到西方极乐世界,他此刻,正在那里学习佛法,等待有朝一日,向世人宣扬呢!
出殡那天,杨美人没哭一声,不像在事发现场时发疯一般,有时,我还能发现她嘴角轻扬的笑。
杨美人从此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有人说她疯掉了,有人说她出国念书去了,有人说她又回到了以前昏乱无章的生活,更有人说曾看到一个中年胖子在酒店门口搂着她亲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