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西方烛龙(天地传说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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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左右为难

眼前面对的,除了范重夏,还有谁?

范喜贝惊呼一声,双手护胸,舌头打结:“你你你——林姐姐她……”

她四下张望,不见林流颖踪影。

范重夏捧着他的脸,不准她再东张西望,凝视她的眼眸呈深沉之色,“喜贝,你的比喻,倒也讨巧。”

她听出他的调笑,有些不甘,推了推他的胸膛,气恼道:“让我先穿衣服。”

谁知范重夏的手失了焦准,沿着她的面颊,一路滑到柔软的腰肢。

范喜贝花容失色地按住那双蠢蠢欲动的手,心口怦怦作跳。

范重夏的手轻轻一带,她便依偎入胸膛,柔软的胸线贴上他的身子。

范喜贝僵硬如石化,水汽被他衣衫吸尽,周身开始冷起来,她不由打了寒战。

范重夏终是放开她。

范喜贝赶紧蹲下去拾地上的衣裙,才要抓到抹胸,眼睁睁地看着被范重夏拿去。

她瞪他一眼,捧着衣裙遮掩自己。

范重夏不以为然,竟为她穿系起来。

范喜贝不敢动弹,范重夏以慢得折磨人的龟速进行着,有些粗糙的指腹在穿戴之间间或触到光裸的肌肤,引得她一阵战栗。

她忍耐着,用眼角余光瞥他,怀疑他根本就是故意。

一时间,不免有了涕泪交流的感念——还是以前的范重夏好,不像此刻,呃,这么邪恶。

“喏,好了。”

听他这么说,范喜贝迅速将衣裙胡乱套上,虽是衣裳不整,到底也挡住无限春光,这才站起身来,却见范重夏遗憾神色。

遗憾,不会吧?

她必定看错。

“以前的那个小丫头,这下子成了大姑娘。喜贝,你真的长大了。”

言已尽意未止,她在他绵延无尽的尾音中,听出了别样深意。

她羞红了脸,大着胆子问他:“那你,喜欢现在的喜贝吗?”

他不答,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凝视彼此交握的手,抬眼看他,一个温暖的吻已印在她的额头上。

“喜欢啊。”范重夏笑意满满,黑眸灿亮,这一次,吻落到她的鼻梁之上,“以前乖顺的喜贝,我晓得怜惜;现在懂得争取的喜贝,我知道疼爱。喜贝,你道为何是疼爱?”他的视线落到她半敞胸襟处露出些许的龙鳞之色,“因为当你化身为我的一部分,若谁人伤你,我会疼,因为疼得厉害,所以我明白这块地方——”他抓起她的手,平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是伤不得的,所以会好好守护,好好去爱。”

范喜贝的泪被他惹得落下来,“那么,那么——”

“那么——”范重夏擦去她的泪,托起她的下巴,终于吻上她的唇,喃喃的话语在彼此的唇齿间交错,“喜贝,你可愿意,做我范重夏的妻?”

“愿意。”她含泪带笑,心下一横,踮起脚尖,用力按住他的后脑,狠狠吻他,任交流的涕泪将他的脸弄得惨不忍睹。

范重夏佯装皱眉,眼中却是有笑意的。

热烈绵长的一吻结束,范喜贝猛地记起一事来,紧张问道:“你的身子——”

范重夏自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妖冥玄域虽无轮回台至阴,但也属玄阴之地,这两****调息得法,已无大碍。倒是你——”他看她裸露在外肌肤上密密麻麻的啃噬之伤,着实心疼,“怕还需时日将养。”

范喜贝先是点头,见他似乎不准备与她言说其他事,忍不住问道:“那莫魂殇——”

范重夏沉默不语。

见状,她的心凉了下去。

潭水开始汩汩作响,她回头望去,但见潭水中有气泡冒出,热力更胜数分,不多时,小小的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到最后,若沸水般翻腾起来。

自遇到范重夏,她已遇太多此类奇景,心知不妙,转头去看范重夏,他也凝眉深锁。

片刻后,他低低冒出一句话来,她听不真切,正要问他,上空霹雳巨响,烈烈闪电划过,撕裂笼罩的阴霾之色,直射进来,照得这阴暗之地恍若白昼。

哗啦啦的巨响自身后传来,她再回头去,但见一波潭水急涌而下,没入地底,眨眼已干涸见底。

范重夏神色如常,似乎早有笃定什么。

面前光影一现,面前出现两人身影。

范喜贝睁大眼睛看右方之人,“师父!”

融月的模样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走上前来意欲像往常一般摸摸喜贝的脑袋,范重夏及时挡住他的手,未让他得逞。

他无趣地耸耸肩,指着范重夏,偏头对范喜贝说道:“乖乖徒儿,十年未见,怎成了范重夏的禁脔?”

范重夏哼了一声,盯着后面的言澄。

出乎意料之外,言澄居然回避他的视线。

范重夏想起昨夜问及生死簿上无喜贝姓名时,言澄匆忙而去的模样,心下起疑。

融月望那枯竭的潭水,“来得这么快?”

“莫魂殇妄用烛龙之息,而今不过略试。”范重夏寥寥言道,目光锁定言澄,“言先生,与其说教我,还不如先去保你的天帝为妙。”

言澄终是对上他的目光,“范重夏,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什么真不真心?”范重夏冷冷道,“他为仙,我为魔,仙魔势不两立,莫非我还同情他不成?”

他握着范喜贝的手更收紧了些,以至范喜贝能感受到他当下心情的起伏之盛。

她不免心疼,用另一只手来回抚摸他的手背,盼能缓和他的心绪,忍不住插话:“莫魂殇为难天界,与范重夏有何干系?再说天帝过往对范重夏重重,范重夏即便恨他,也在情理当中。”

她此话站在范重夏立场而言,倒也不觉不妥,谁知言澄的音量陡然拔高:“喜贝,你不知,莫要乱说话!”

他失了平和,周身气息有些散乱,范重夏自然能感觉得到,他不多言,只是拉了喜贝,转身准备离去。

有些事,他不想多言,也无须多言。

言澄先是跟前一步,而后生生止住。

“范重夏——”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徐徐道,“你可想知晓琢玉下落?”

范重夏身子一震,回过头来。

上空又是一阵炸雷。

远远的,可见长阳携林流颖而来。

“天帝的预言没有错。”言澄眼底异色变幻,他闭眼,复又睁开,“琢玉她,的确与你有父女之缘。”

长阳听得真切,赶紧回身,但见林流颖一脸震惊。

父女之缘……

这四字在范重夏脑中盘旋,他下意识地去看喜贝,心思一时纷乱芜杂——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在喜贝答应作他的妻的时候?

若喜贝成了他的妻,她不在生死簿之列,跳出轮回,就算不得人,当能承受他的阴幽之气,如果它日当真为他诞下子嗣,如果由她所出的正是女儿……

他心一缩,不敢再想下去。

“范重夏……”范喜贝见他神色复杂,心下一慌,直觉想要去拉住他的臂膀。

他的手,却先行松开。

范喜贝怔怔地看从他掌心垂落的自己的手,冰冷的寒意席卷心头。

一时间,在场众人心思各异。

融月见喜贝神色凄惶,忍不住出言:“此话不可乱讲。”

言澄转向他,“你何时见我妄言过?”

融月一愣,的确,六界皆知天外仙从不昧心而语。

如此说来——他的视线在范重夏与范喜贝之间打转,于心不忍。

半晌后,才有人说话:“她在哪儿?”

开口的,是林流颖。她本想问得更详尽些,但见长阳对她摇了摇头,瞥了一眼范重夏,心知他挂念主子感受,于是忍下不提。

言澄与范重夏的视线在半空交会。

片刻,他才微微一笑,回到那个云淡风轻的言澄,“范重夏,你想知晓吗?”

范重夏最恨他这种表情,千百年来不变,让他见一次就有杀一次的念头。

“我与你做个交易。”言澄也不在乎他喷火的眼神,径直说下去,“事出有因,因必有果,天魔界盘根错节纷扰太多,源由无数,再加上你身为烛龙之息之主,岂容魔尊得而滥用之下致苍生毁灭?范重夏,你若随我上天庭见天帝,将一切化了,我便告知你与琢玉是否还有前缘相系,你介意的,不是吗——”说到此,他的视线稍微偏离,落在喜贝身上,见她狠咬自己的下唇,努力克制内心的惶恐,他别开眼去,看那烈光闪闪的苍空,静静言道,“至少此事,还关系到你与喜贝的将来。”

他本善察言观色,如今更是一语中的。

范重夏默然片刻,终于开口:“好,我跟你去。”

不远的方向,长阳跨前一步,单膝跪下,“爷,长阳愿随同前往。”

范重夏扫他一眼,目光停驻在林流颖身上。

林流颖淡淡一笑,“他这人,对谁感恩戴德,就要全力以报。”她语音婉婉,看向长阳的眼神充满温柔,“范重夏,你看我如何,我能说什么?你不知当年你那放手一恩,他十年来铭记于心,每每想起,坐立难安。我若不让他随你去,他嘴上不说,心底必定懊悔不堪。”

长阳回首望她,略有迟疑,“流颖……”

林流颖跪坐下来,以食指轻轻点住他的唇,制止他未说出口的话:“你不怕,我会怕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与你一道去。长阳,你这人,就是口讷,明明有些话,你可以与我说的,总是闷在肚子里,当我不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当着一干人的面,伸手柔柔环了长阳的脖颈,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对我来说,能与你相守十年,上天待我已是不薄,多的不奢求,至少这十年,我明白你的真心,就够了。”

长阳定睛看她,忽然大力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似怀抱最为珍贵的东西。

望着眼前一幕,范喜贝动容,心底泛起温暖的触动。

若不是林流颖对长阳用情至深,若不是知他懂他,难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范重夏轻轻地笑,引得大家都在看他。

“言先生。”他不紧不慢说道,“你普度众生,莫非心中没有想法?”

“自然是有。”言澄知他用意,侧身面对林流颖与长阳,“我会向天帝求情,摘谪你的仙籍,让你能与他一生相守。”

林流颖摇摇头,面色从容恬淡,“能不能,我都看开,无所谓了。”她起了身来,略一福拜,“不过,还是谢你一番心意。”

言澄颔首,耳边传来范重夏的声音——

“喜贝随我同去,我不放心他。”他随没看喜贝,口气凿凿,不容置疑,“我答应过她,不再抛下她一人。”

范喜贝闻言,鼻子一酸,低下头去。

出乎意料的,言澄并未反对,只是转头对融月叮嘱:“莫魂殇心思缜密,如今明为率先与天界对抗,但妖冥玄域为鬼妖两界相连之地,须得提防他暗中有占据之意。”

融月点头,“你且放心。”

“如此就好。”言澄言道,察观他人各有不一的神色,终是低头,凝视自己洁白如雪的袖袍,拧起眉来,若有所思。

虚渺之河处,天界大军严阵以待。

崇光为首,身骑天马,面色阴沉地注视从虚渺之河而度的五人。

末了,待人近前,他才冷冷一笑,“魔尊起乱,六界自危,真人好兴致,坐看风生水起,去一趟人间,还带不相关人等来天庭闲晃。”

他眸中厉色投向范重夏,记起当年兵败之辱,不由握紧手中长戟,恨不能将他刺穿以泄当年的羞愤。

“将军说笑。”言澄好修养,当似没听到他言语下的嘲讽一般,只是负手,徐徐而言,“言澄行事,奉天帝所托,步步自有道理。”

到底道高一丈,他一句话,抬出天帝来,便堵死崇光,逼得崇光无法再言语相激。

范重夏气定神闲地看崇光憋得难看的脸色,轻嗤一声。

崇光看得火气,勒马上前,举戟向范重夏,怒喝道:“范重夏,凭你身份,也敢嘲笑本将军?”

长阳身形极快地挡在范重夏身前,拔剑出鞘,神色自若,毫无惧色。

形势凶险,一触即发。

范喜贝才移步,就觉身侧的林流颖轻轻挽住了她的胳膊。

动作轻柔,力道却不见得少使半分。

范喜贝回头看林流颖,但见林流颖极快摆首,暗示不可肆意妄为。

她顿悟,敛目不动。

“崇光将军稍安!”

清朗之声远远传来,随即,是天帝座下尊使驾祥云现身。

“天帝传谕,言澄与范重夏速入紫薇殿。”

天帝圣谕,不得不从,崇光退至一旁,容言澄与范重夏走过,却挡住随后三人。

“天帝只传言澄与范重夏,这三人——”他硬声道,寸步不让,“一为下界魔物,二为上界叛仙,三为人间常人,非我族类,未得通传,岂能随意走动?”

他言辞凿凿,挑衅意味甚浓,直视范重夏背影,心中隐有快意,就待范重夏失控。

孰料,他失算了。

范重夏只是静静背对他站着,没有回头没有转身没有针锋相对。

全然的漠视,摆明与他不屑的姿态。

崇光心头怒火烧到喉头,就要爆发之际,言澄转过身子,开口道:“将军说得甚是。”

他颔首,唤来重名鸟,谆谆嘱道:“你且带他们去九重仙山,我与范重夏见过天帝即刻赶回——天界之内,规矩使然,就算非我族类,天帝未开口,旁人亦不可动之,否然,就是蔑视天帝权威。”他看向崇光,语气淡然,“相信将军也不会反对我的话吧?”

崇光的脸色已是难看之极。

重明鸟在他头顶盘旋一圈,缓缓栖落于范喜贝肩头。

范喜贝默默抬手抚摸重明鸟的鸟羽。

言澄招来祥云,环绕三人,眼看徐徐而升,范重夏终于回过头来,看向长阳,“身在九重仙山,尤记护主。”

长阳身子一震,而后疾声回答:“长阳明白。”

祥云之上,他迅速移步,换到范喜贝右方,与林流颖一左一右,将范喜贝牢牢护在中间。

——九重仙山,尤记护主。

短短一句,道破玄机。

他的尽忠,以前只对爷,可如今,还有范喜贝。

九重仙山天外天,仙风渺渺,一派奇景。

范喜贝立于崖顶,看足下悬浮的流溢浮云,近旁偶有仙鹤往来,停于仙山之上,衔摘仙果仙草,再款款飞去。

重明鸟栖于藤萝母树高枝之上,梳理尾翎。

“莫要担心。”

范喜贝偏头,发现恍惚中,林流颖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与她一道俯瞰山下。

“你为何笃定?”范喜贝问。

她怎会不担心?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天界之上,范重夏本事再大,若众仙合力,他岂能脱身?

更何况,他如今还失去了烛龙之息……

耳边传来林流颖的低声呢喃:“就凭我也在仙界待过,就凭我了解言澄其人。”

心知触到她的隐痛,范喜贝眼中有一丝愧疚之色,“林姐姐,我——”

林流颖宽容一笑,“你无须解释,关心则乱,我也明白。”她拍拍范喜贝的手,“既来之,则安之,言澄虽算不得挚友,但因他超然处事,不偏不倚,才有天外仙美誉。若无把握,断然不会让我们一径涉险。你放心,范重夏就算不能全身而退,至少,在言澄斡旋下,也能与天帝达成某种默契。”

听她如是说,范喜贝稍微安心,四下看了看,“长阳呢?”

“我说你我之间要说些体己话,要他回避片刻。”

“哦。”范喜贝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静默片刻后——

“喜贝,你其实,已知我要说什么吧?”林流颖轻叹。

范喜贝轻轻挣脱出手来,低眼看自己的指尖,“我知道。”

她隐忍的姿态令林流颖看得好生不忍,“琢玉——”

“林姐姐——”听到敏感的字眼,范喜贝飞快打断林流颖,几乎算是哀求了,“算我求你,不要提到她,至少此刻不要。”

林流颖终于明白言澄揭开的面纱一角让眼前的女子有多么的惶恐不安。

她从不怀疑喜贝对范重夏的感情,无论是十年前如父如女,还是十年后如夫如妻。

可命运就是这样,喜欢玩弄苍生于股掌之间,就像一张紧绕的网,你越挣扎,越是逃脱不能。

譬如范重夏与琢玉,有缘无分;再如范重夏与喜贝,或许有分无缘……

耳旁传来些微风声,林流颖抬头,但见重明鸟无声地从仙木上飞下,张开双羽,挡住范喜贝已有水雾的双眼。

范喜贝以双手环抱重明鸟,半跪在地,将整张脸深深埋入重明鸟柔软的羽柔之中,放肆痛哭。

见状,林流颖心中微涩。

她与琢玉有姐妹之情,但盼能借预言得以重逢;她与喜贝又有患难之谊,也不愿她心受煎熬苦痛一世……

左右为难,她抬眼望向重重仙山之外的紫薇殿方向——

苦亦苦,何人可解?苦亦苦,何人愿解?

彩光流华,磬钟长鸣。

天界至尊在众仙簇拥之下,端坐其上,望进入紫薇殿的两人。

言澄步至仙阶之下参拜,“天帝。”

天帝颔首,示意他免礼,自御座上起身,目光徐徐落在与他并肩而立的范重夏之上——

“你到底是来了。”

众仙齐齐转向首座,径直跪拜下去。

大殿之上,一时唯有范重夏与天帝遥相对望。

“别误会,我肯来,并不是心存悔过之念。”空旷的大殿中,范重夏的声音遥遥飘去,“乃是言先生应承我一事,我望得前因后果,才肯允诺前来。”他瞥了一眼身边的言澄,加重语气,“言先生,望你莫要毁约。”

天帝默然片刻,突然朗声大笑,随侍的仙童摸不准他的意思,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末了,天帝笑够,拂袖重新回座,望定范重夏,“范重夏,踩着本尊的地盘,还说这般狂妄自大的话,你何以断定,本尊就不会强行将你幽闭灵云山?”

最后一字落下,他猛拍御座扶手,座下众仙无人敢言。

偏范重夏语气淡淡:“凭你一念之外,允言澄下界渡我;凭言澄身为天外仙,却仍对你忠心不二;凭莫魂殇策魔界大军群力攻之,你尚能维系一方之主霸气……凭此种种,我当能断定。”

天帝沉默,良久后,复又叹息,隐含嘲弄之意:“天上地下,也竟只有你知本尊心思……”

范重夏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那是我的不幸——我也不屑与你争讨这些,莫魂殇呈围剿之势,却按兵不动,不似他的作风。”

“你没猜错。”天帝在笑,“他派了魔使前来,言明只要本尊降和在先,他便留本尊一个体面。”他食指和中指相并搁在下颌,饶有兴趣地看向范重夏,“你猜猜,本尊的回答?”

言澄抬起眼来。看笑得如此自在的天帝,若此刻群仙抬首,必定可发觉他们至高无上的君主,此刻竟如此肖似另一人。

他在心底微微叹息。

范重夏难得配合地随着天帝的意思,“你的回答?”

天帝笑得很欢畅,“本尊命崇光处以极火之刑,再将尸身丢给莫魂殇,让他好生掂量。”

听他以轻快的语气说出这等话来,范重夏不由一怔,眼角余光瞥到所跪群仙中,肩头瑟抖之众不在少数。

——极火之刑,受罚者元神永坠,万世不得超生。

天帝一向以平和渡世之姿面向苍生,如今竟以如此酷刑相对,虽说是捍天界之威,难免有损仁慈之仪貌。

抑或说——

“范重夏,你在想什么?”天帝见他兀自出神,笑得更加愉悦,“你是不是在想,原来纵使身为天帝,仁慈济世之下也有魔魅之念……”

“天帝!”言澄匆匆出口。

一片死寂。

范重夏万没料到他会当众将此话讲出来。

片刻后,众仙似回过神来,俯身群呼:“天帝息怒……”

天帝的笑意骤止。

那么一瞬间,范重夏似乎得见天帝一闪而过的悲凉之色。

他心底无端一扯,有些生疼,突然不想再看下去。

他匆匆转身。

言澄眼快,拉住他的衣袖。

范重夏回头看他。

“范重夏……”天帝缓缓的声音自远传来,透着迟疑与期盼的,“你可愿留下,与本尊说说话?”

言澄虽没说话,眼中也有拜托之意。

范重夏突然觉得好笑,厉声开口:“这算什么,穷途末路之下,终觉亏欠太多,才来展现脉脉温情了么?”

他挥开衣袖,倒退数步,转身奔出殿外,却被殿前神将拦住。

他悄然握拳,心想大不了拼死一战。

“住手!”天帝疲惫地开口,只是凝视范重夏的背影,“随他去吧。”

神将左右移开,范重夏身形一顿,随后飞身而去。

言澄目送范重夏消失身影,这才转身看御座上的天帝。

他神色疲累,须臾之间,容颜老去十数岁,乍然已如心力交瘁的暮暮老者。

言澄有那么一瞬心惊,乃因想起一词,大大不祥。

——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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