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八位革命女前辈的故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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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陈琮英的故事(2)

有时,任弼时要忙到天快亮时才回家,陈琮英就一直等着,只要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便马上高兴地去开门,并张罗着给任弼时做饭。但任弼时总是不让她做,自己倒一杯开水,咕噜咕噜喝下去,然后倒床就睡。还没睡上两三个小时,窗外放明,他又一弹而起,披衣出门。

每当看着任弼时披上旧棉袍,咬着大冷饼,口袋里揣着几张旧报纸,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去,消失在刺骨寒风中的街道拐弯处,陈琮英总是久久地倚在门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和感动。

在东方大学学习

1926年11月,青年共产国际第六次执委会在莫斯科召开。陈琮英随同任弼时,从上海乘“列宁号”油轮启程,来到了莫斯科。

树木凋零,寒风习习。此时陈琮英心中却升腾着幸福的火焰。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异国他乡。

这里的一切都使她感到新鲜、好奇。兄弟国代表的热情好客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青年共产国际第六次执委会是在1926年11月12日召开的。会议期间共产国际第七次执委会也在22日开幕。当时,欧洲的意大利、德国、波兰和保加利亚等国的革命运动,先后遭到资产阶级的镇压。但是,阶级斗争和民族解放斗争并没有停止。1925年5月,当中国轰轰烈烈的五卅运动蓬勃开展时,英国500万工人举行大罢工。这是举世瞩目的两件大事,它们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巩固发展,被称作“世界革命的三大主要支柱”。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国际地位大大提高了。在青年共产国际所属的40个支部中,共有团员220万人;在共产党还没有掌握政权的国家中,拥有5万多团员和15万童子团的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是数量最多的;特别是中国的青年革命者,在反帝反封建的国民革命运动中,前仆后继的英勇斗争精神,深为各国代表赞赏!团中央总书记任弼时因此在会上受到兄弟国代表的热烈欢迎。会议结束后,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团组织特地邀请他参加大会。

这样,任弼时在苏联停留的时间就延长了。在这期间,陈琮英被安排到东方大学学习。

东方大学是共产国际为东方各国的民族革命培养干部的学校。学员来自蒙古、朝鲜、日本、印度支那和中国,按国别分班。任弼时曾在这所学校就读。学校里的课程有《共产党宣言》、政治经济学、共产主义ABC、西方革命史和列宁的《青年团的任务》等。

东方大学是一座革命的熔炉。来自世界各地的热血青年汇集在一起,为了谋求人类的幸福,他们努力地学习,探讨。在这里,学员们不仅系统地学理论,而且很重视思想作风、组织纪律和生活方式的训练。它要求学员树立为革命奉献一切的人生观、价值观;提倡服务精神和自我牺牲精神;实行严格的批评和自我批评;要求生活集体化,群众化;努力培养刻苦耐劳,不表功、不诿过、不畏难,不苟安的作风。

东方大学这些优良传统和作风也感染着陈琮英。在这生机勃勃的校园里,她开阔了眼界,长了见识。尽管学习时间短,但她的收获却是很大的。

这期间,国内的政局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国共合作的北伐军不断向北推进,广州的国民政府迁到了武汉。逞凶一时的三大军阀中,吴佩孚和孙传芳已经崩溃,只有北方的奉系军阀张作霖还在负隅顽抗。在这重要的历史关头,身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的蒋介石背叛了革命。1927年3月23日,周恩来、罗亦农领导的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成功,市民代表会议选出的临时政府执行委员中,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超过半数。这时,蒋介石正从南昌东下,他在安庆得知上海工厂起义的消息后,感到坐立不安。他越来越觉得共产党领导的革命力量的发展,是他独占国民革命胜利果实的心腹之患,于是兼程东下,沿途摧残工农力量。到达上海后,于4月2日,蒋介石召集反共会议,决定了反共方针和叛变革命的步骤。面对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的企图,中国共产党内以总书记陈独秀为代表的右倾投降主义,却放弃无产阶级的革命领导权,不作任何应变准备,甚至于4月5日发表《汪精卫、陈独秀联合宣言》,为蒋介石的反革命阴谋活动进行辩护,使中国共产党和人民处于无戒备状态。4月12日,蒋利用上海流氓头子黄金荣、杜月笙等雇佣一批流氓,冒充工人,袭击工人纠察队队部。国民党第二十六军周凤岐部随即借口“工人内讧”,强迫纠察队缴械。各处纠察队奋起抵抗,牺牲120人,伤200人。13日,上海工人举行总罢工,并有10万余工人、学生和市民集会抗议。会后进行了游行示威,队伍走到宝山路三德星时,遭国民党军队屠杀,死百余人,伤无数。驻在上海的英、美侵略军也直接出动,帮助蒋介石捕杀革命群众。接着,蒋又下令禁止罢工游行,封闭上海特别市临时政府,上海总工会等组织,捕杀中国共产党人。到15日,被杀者有300余人,被捕500多人,失踪5000余人。着名共产党人汪寿华、陈延年、赵世炎等先后牺牲。这就是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国革命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由于国内形势的剧变,任弼时偕陈琮英离开莫斯科返回祖国。陈琮英结束了在东方大学的短暂学习,和任弼时一道,准备迎接国内斗争的考验。

营救丈夫

1927年8月7日,中共中央在武汉举行紧急会议,瞿秋白、毛泽东和任弼时等一起,严厉批评陈独秀的右倾投降主义路线,积极主张发动土地革命。会议确定了武装反对国民党的新方针。在历史转折关头,会议挽救了中国革命。在这次会议上,26岁的任弼时当选为临时中央政治局委员。1928年1月,任弼时调到党中央机关工作。此时,中国革命处于低潮,到处是严重的白色恐怖,任弼时冒着巨大危险,坚毅沉着地继续从事革命活动。

白色恐怖笼罩下的恶劣环境,革命者的生活随时伴有血雨腥风。正是在反动势力十分猖獗的形势下,任弼时投身到了恢复和整顿党组织的工作之中。任务的艰巨,环境的险恶使任弼时先后两次被捕,而每次都是在党组织和陈琮英的全力营救下,任弼时安然脱险了。

第一次是在1928年。这年6月,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党的“六大”总结了大革命的经验教训,明确了中国革命的性质和基本任务,选出了新的中央领导机构,任弼时被选为中央委员。9月初,党中央派任弼时到安徽巡视工作。

这时,陈琮英已做了母亲。孩子不满一岁,名叫苏明,长得非常可爱,白嫩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胖胖的小手。这是任弼时和陈琮英的第一个孩子,任弼时非常疼爱,尽管工作很忙,但一回家见到可爱的女儿,所有的疲劳全消失了。看到父女俩那快乐的样子,陈琮英感到无比幸福。

然而,任弼时要远离她们母女俩前往安徽了。临行前,任弼时亲了亲女儿的脸,叮咛陈琮英说:“要注意安全,我到芜湖后立即写信回来,有事找邓颖超同志。”陈琮英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任弼时起身奔赴安徽。

1928年10月的一天,从芜湖去往一个小镇的路上,小毛驴驮着两个年青人,其中一位就是任弼时。他头戴礼帽,身穿咖啡色长袍,化装成商人模样,改名为胡少甫。因剃掉了胡须,他显得更年轻了。当时安徽省党的工作较薄弱,中共安徽临时省委内部矛盾尖锐,工作陷入停顿。党中央派任弼时巡视安徽,传达“六大”精神,处理省委的问题。9月19日,他先到芜湖,处理省委的问题后,原来计划到皖南沿长江一带巡视工作,不料省委秘书处和团省委机关被破坏,形势突变,他决定先到南陵视察。

当时,从芜湖到南陵县不通汽车,他只好骑着毛驴到一个小镇,然后搭上漳河的夜航船由水路到南陵。10月14日黎明到达南陵县城。

第二天下午,任弼时出席城关地区党团骨干分子会议。会议地点选在城北的一个古庙香油寺。

香油寺在南陵公园附近,年久失修,香火已废。

寺庙前有一条小河,上有金桥、银桥;不远处有两座坟冢。相传是三国时孙策和周瑜的夫人大乔、小乔的坟墓。任弼时来得早,便在小乔墓旁徘徊,察看动静。突然,一群保安团丁从金桥、银桥边窜出来,把他抓起来。原来,由于叛徒告密,敌人早就有了埋伏。

南陵县法院会同国民党县党部审问任弼时,任弼时料定敌人不认识自己,更不知道他的身分,便镇定自若,沉着应对。

“你叫什么名字?”

“胡少甫”。

“那里人?”

“湖南人。”

“什么职业?”

“长沙伟伦纸庄的学徒。”

“到南陵来做什么?”

“来催收帐款,顺便到小乔墓玩玩。”任弼时胸有成竹,对答如流。

敌人并不罢休,对他施用酷刑:上夹棍,压杠子,任弼时始终没有暴露政治身分。敌人搜走了任弼时的80元现款,别的一无所获,只好把他作为“共党嫌疑分子”押解到安庆的特种刑事法庭。

在被押赴安庆的船上,任弼时遇到同乡彭佑亭。他是当年长郡中学的工友,与任弼时家是近邻,此时做贩丝线的买卖。真是天赐良机。他正焦虑着如何把自己被捕的消息告诉陈琮英,使组织上设法前来营救。任弼时急中生智,乘人不备,写了一张纸条,实际上是个准备好的口供,请这位同乡把信息传给堂叔任理卿再转给陈琮英。

这时,陈琮英在上海焦急地等待任弼时的来信。10月初,她曾收到任弼时从芜湖发出的一封平安家信,之后再也没有音讯。一天,她忽然收到一封电报,是长沙的堂叔任理卿发来的,要她速去长沙有要事商量。她预感到任弼时出事了,立即向党组织作了汇报。党组织根据陈琮英提供的情况,迅速做出了营救任弼时的安排,派人陪同陈琮英赴长沙营救。

陈琮英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准备乘车赶往长沙。

不料刚到车站,车就开走了。陈琮英心急如焚,咬咬牙爬上了一辆拉煤的货车。陈琮英此时只有一个信念,救人要紧。她要救的是一位党的领导人,是自己尊敬的丈夫和战友,是孩子慈爱的父亲。

初冬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何况又是夜间,又是在飞驰的火车上。四周一片漆黑,黑乎乎的树木村庄一擦而过,偶尔几声汽笛呼叫,格外凄惨。寒风吹来,不一会儿母女俩的手脚都冻僵了。陈琮英紧紧地抱着女儿,母女俩相互取暖。小苏明冻得直哭,后来连哭的气力也没有了,只在母亲怀里不停地抖动。车厢剧烈地摇动,晃起的煤块不时打在她们母女俩身上,陈琮英把女儿搂得更紧了。

长沙的伟伦纸庄是陈琮英的堂兄经营的。陈琮英便以纸庄东家的身分宴请任氏家族的姻亲、长沙四大律师之一的何维道奔走营救。何维道赶到安庆后,利用他的社会关系,把案子从特刑庭转到安徽省法院。开庭时,何维道出庭辩护。他谴责南陵县党部滥捕无辜,要求法庭查核胡少甫的身分,无罪开释。法庭便派人去长沙对质,将任弼时押回看守所。与此同时,党中央多方设法在国民党的上层开展营救活动。

组织上指示陈琮英坐镇长沙伟伦纸庄,等候敌人对质。当国民党安徽省法院派人到长沙调查胡少甫的身分时,陈琮英早已作了准备。敌人问她:“你们店有学徒外出吗?”陈琮英镇静地回答:“有个胡少甫,到安徽去了。”

“去安徽干什么?”

“给他姑妈送钱去。”敌人核对了口供,没有找到什么破绽,凶神恶煞地问陈琮英:“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的纸庄敢担保吗?”陈琮英坚定地回答:“这有什么假的,我们纸庄当然敢担保。”就这样,敌人被应付过去了。

1928年底,任弼时出狱回到上海。令人遗憾的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苏明,在陈琮英风尘仆仆的奔走营救的过程中,患肺炎夭折了!

任弼时得知这一消息后,心情十分悲痛。他握着陈琮英冰冷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陈琮英明白,革命是要付出代价的。此时对陈琮英来说,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她不需要安慰,她要更加坚强。道路还漫长,更艰难的磨练还在后面。

他们明白:他们是孩子的父母,但更是党和人民的儿女。他们需要更加坚强起来。

望着丈夫那遭受伤害的身躯,陈琮英无限怜惜。组织上决定让任弼时休息一段时间,陈琮英也劝他休息,他却坚毅地说:“我在牢里已经休息够了,现在要抓紧工作,把坐牢耽误的时间补回来。”不久,他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了。

任弼时第二次被捕是在1929年。这年11月17日,西北风夹着初冬的雨雪,铺天盖地,整个上海笼罩在严寒之中。任弼时早早起了床,一边穿衣一边告诉陈琮英,说要到一个地方开会。陈琮英说:“这样的天气,会恐怕开不成吧?”任弼时说:“雨雪再大也得去,今天的会很重要,风雨无阻的。我12点回来吃中饭,下午还要去开会。”

任弼时走后,陈琮英就为他的安全担忧,心里边在计算着时间,盼望他快点回来。中午饭做好了,没见他回来。12点过去了,任弼时还没回来。1点、2点、3点?陈琮英一直眼巴巴地等到第二天清早,还没有见到任弼时的身影。

原来,任弼时这天上午是去参加团省委扩大会议。江苏团省委在公共租界的华德路竞业里,靠近杨树浦的工厂区。一幢石库门的二层楼房,住着母子两人,母亲是郭亮烈士的遗孀李灿英,对外的身分是给人带孩子的保姆,4岁的小主人自然就是郭亮的遗孤郭志成。他们是党组织安排看守这个新近建立的共青团省委秘密机关的。

任弼时走进竞业里,没有发现周围有异常的迹象。他这才看准门牌走进石库门去。谁知刚进门,从后门闪出几个暗探,不容分说,将他推上警车,押到汇山路巡捕房拘留室。

汇山路巡捕房拘留室是一个大统间,三面墙壁,一面铁栏杆(栅栏),地下是阴冷的水泥地。

犯人们横七竖八躺倒在水泥地上。任弼时被押了进去。他冷静、沉着地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了原共青团上海浦东区委书记周朴农。

任弼时主持团中央工作时,曾和周朴农有过接触。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后,为了了解上海团组织的情况,周朴农曾向任弼时汇报情况。任弼时向他传达了团的“四大”精神,以后,周朴农任团江苏省委常委兼组织部长。被捕时,他是上海总工会的青工部长,化名周阿康。是日本人开设的内山书店的职员。这天上午,他也接到通知到竞业里参加团省委扩大会议。他的住处离竞业里不远,所以第一个到达团省委秘密机关。不一会,10几个巡捕冲进门来,拥上二楼,把周朴农和李灿英母子一起押到英帝国主义的汇山路巡捕房。把他们押走之后,敌人继续埋伏在团省委机关,逮捕了任弼时。

看到周朴农,任弼时装作不认识,直向他走去。周朴农刚要站起来打招呼,任弼时马上按住他的肩膀,暗示他不要说话,并在他身旁地上坐下。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他们不应该相认。

陈琮英在家里心急如焚,她一直眼巴巴地等到第二天清早,还没看到任弼时的身影。她着急了,跑到党的机关去打听。李维汉操着浓重的长沙口音,心情沉重地告诉陈琮英:任弼时又被捕了,组织上正在设法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