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留在你身边
温情没有追上来，海鹰也未像他所说的那般将船开走。静静地停在海中。到了午夜，原本宁静的夜晚却突然下起了暴雨，狂风骤起。
海鹰脸色阴沉，命令大家守好自己的位置，并特别嘱咐周敏：“周姑娘，呆在船舱里不要出来，否则出了意外，我也救不了你。”
周敏只有扶着门框才能站稳，看海鹰的脸色，道：“你们也会害怕。”
海鹰道：“海盗也是人。”关门离开。
周敏沉默。
周敏缓缓地推开舱门，外面蓝天白云，蔚蓝色的大海平静无波。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周敏知道，他发生了，因为她亲眼所见。甲板上那些劫后余生的海盗们在大声谈论着一个海神，少爷的守护神，或许叫妖怪。
他们说在最危难的时候，在这般船即将被大海吞噬的时候，海神站在一只足有房子那般高大的海怪上面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只是轻轻那么一挥，海里成千上万只说不出名字的大鱼便都游了过来，它们围绕着船，保护着这条船上的人，偶有人被风暴吹掉海里，便会有鱼游过去将其托起。他们说，海神是少爷的守护神，因为每次少爷有难的时候，他都会出现。这次他不但把少爷平安带了回来了，还救了全船人的命。
大家热烈地讨论着，周敏默默地由他们身边走过。她昨晚并未听话地老实在呆在舱里，所以她也看到了，一只身披金色巨弓的海妖，对，就是海妖。岸上的人都在传，这支海盗之所以这般厉害，是因为得到了一只金发海妖的帮助。传说，那只海妖可以驱使海兽，可以控制云雨。
周敏亲眼看到那只海妖，金黄色飞扬的头发，与他身后的巨弓一样的耀眼，红色如血一般的双眼。在船即将倾倒的那一刻，他脚下的那只大鱼轻轻一甩尾巴，便将船扶正了，很恐怖的力量。周敏瞠目结舌。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看到传说中的海妖，而这只海妖在海盗们心中却是海神。
周敏不知道该称呼为海妖，还是海神，抑或是他还有其他的名字——温情。
周敏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呆在船舱里当作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跟那些海盗一起讨论昨夜里海神神奇的力量。
可是她忍不住，就像飞蛾明知是死也要扑火一般。或许一时的好奇，一时的探知会要了她的命。但，她要知道。
走到温情的门口前。周敏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他们说少爷在海里游了太久，很累，被海神带回来后，就一直在沉睡。
周敏走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正坐在桌前吃东西。
“敏敏，你来了。坐。”
周敏侧头看门后边那块水渍，水已经干了，但痕迹还在。她又转身看温情，若他的头发变成金色，若的眼睛变成红色，若他身后也背一只巨弓……
温情奇怪地问：“怎么了？看我做什么？我头上长角了？”
周敏点头。
温情吓了一跳，“真长了。”伸手就摸，“没有啊！敏敏，你吓我。”
周敏摇头，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是昨晚的海妖，不，是海神。”
温情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便咧开嘴巴，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嘻嘻地道：“对，我是。”
这次轮到周敏愣神了，她没想到温情会一口承认，“你……我……”
温情又笑着问道：“你怕吗？”
“我……”周敏看着温情笑嘻嘻的脸，温柔的眼神，很坦白地道，“我不是很怕。”起码面对面前的温情时并不害怕。至于在另外一个样子，不好说，“你真的是？”温情一坦白，周敏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温情点头。
“那你怎么会……”变成海妖呢？
“说来话长，短点说就是我死了，却唤醒了另一个我。结果我又活了。你明白没？”
周敏摇头。
温情道：“没明白就对了。我到现在还有些晕呢！”
周敏犹豫了一下，“这就是你没有去找我的原因吗？”
温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是，我死了，然后又活了，然而另一个我只能生活在海上。离了海就像鱼儿离了水，便活不下去。我不能自由自在，带着你，想去哪便去哪了。所以我便没去找你，我想，没有我，你依然会活得很好。看到你的身形后，我想我的预料不错。但是，老天又让我们相遇了，我想，我觉得……”
周敏突然道：“你会杀了我吗？”
“呃？”什么跟什么啊？“杀你干吗？”我可不舍得，好不容易遇见的。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我想外面那些海盗他们应该都不知道的。”
温情不以为然地说：“哦，这件事啊！知道的人是很少，我大哥，海鹰，现在又加上你。我娘都不知道。”
伯母？周敏微微皱眉，要张嘴却又忍住了。
温情又道：“你若是跟我一起，这件事自然没必要瞒着你。”
周敏立即追问道：“我若不跟你在一起呢！”
“呃！”那能怎么办？不跟就不跟呗，他抢钱，抢珠宝，可从来不抢女人，“你替我保密好了。”总不能真把丫头宰了，他可舍不得。
“你若不成为少爷最亲近人的，自然要被灭口。”海鹰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温情气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吓坏了他的小佳人怎么办？虽然佳人现在胖了点。
“少爷，我只是想跟周姑娘说明白。秘密就是秘密。少爷不同意我也要做，少爷总不能永远跟在周姑娘身边保护她吧。周姑娘只有死了，秘密才能保住。”
温情拍桌子，“你敢！”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啊？
“少爷即使怪罪我也会做，除非少爷现在就杀了我。”
温情气得，“你以为我不敢？”可是，不是不敢啊！从小到大，他就海鹰一个朋友啊！杀了这个同生共死的朋友好像不好吧！温情气得咬牙。
一旁沉默的周敏突然道：“我不想死。”
温情回头安慰她：“放心吧！别怕，你不会死。”
周敏道：“我想，留在你身边应该最安全。”
“啊！呃？咦！”温情眼睛瞪大，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转头用询问的眼睛看海鹰。
海鹰同样用眼神回道，你就是个笨蛋，大笨蛋。转身走了。
温情不确定地看着周敏，“敏敏，你同意了？”
周敏很大方地点点头。
温情大笑，突然抱住周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太好了，我要成亲了。”
周敏脸腾的一下便红了。
温情立即松开双手，“啊！你别介意，其实我没别的意思。”说完觉得不对，怎么能没意思，是有意思才对。
周敏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间笑了，“你还是快些吃饭吧！”
“饱了。”温情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她，人家刚一点头，他色心就起了，直想吃她，“你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
周敏笑了笑，“说了，我不想死啊！”
温情色色地抓住周敏的一只手，摸来摸去，“我想听真正的原因。”
周敏想抽，没抽回，便由着他了，“是昨夜那场风暴，当时我一个人呆在船舱里，我怕极了，我怕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样我到了阎王那里都会后悔。我想……”咬了咬唇，“我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是一天，哪怕你心里还装着个绣儿。”
绣儿？温情愣了一下，我装着她干吗啊？那女人看见他第一件事就是剥他衣服找银子珠宝。不过身段倒是挺妖娆的。
“我心里只有你。”温情保证道，嗯，其实我家敏敏的身段也不错啊！肉肉的，摸起来应该很销魂，他色心又起了。
周敏看看自己的手，“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啊！”
周敏突然站起，将他甩开，“吃你的饭吧！”转身走了。
“喂，敏敏，等一下啊！”温情喊，却没有追出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半开的舱门，微微地笑了。
“海鹰，还有酒吗？最烈的那种。”温情急不可待地说。
“你不是说这种办法不好吗？”
“今日不同往日，酒，拿酒来。”
“你的那份呢？”
“嗯，都被那些酒鬼偷喝光了。”
“那他们也太不把你这个少爷当回事儿了。”
“可不，回头打他们的屁股。酒呢？”
海鹰无奈地说：“在床底下。”
“渴酒吗？”温情问。
周敏道：“不想。”
“这酒是海鹰的私藏，你不想尝尝？”
“我怕喝下去，我会变成酒鬼。”
温情笑眯眯地说：“是酒仙，来，尝尝。”很殷勤地给周敏倒了一杯。
周敏推让不开地喝了一口，“很辣。”
温情道：“辣些才过瘾。我娘常自夸自己酒量在女人圈里无人能敌。这次你跟我回去，一定要喝倒她。”
周敏又皱了皱眉，“你曾说过，伯母已经过世了。”
“呃？说过？”
周敏叹气：“你又骗了我。”
温情想起来了，“没有，绝对没有骗你。八年前我跟你说的时候，我娘的确死了，可后来她又活着回来的。”
周敏瞠目看着他，“你的家人好像都能死去活来。”
温情道：“我就知道你不信，其实我娘……嗯，是被我爹抢来的，后来我爹死了，她就诈死逃走了。可是逃回去后发现物是人非，她又非常想念我们兄弟俩，所以她又回来了。就这么回事儿，你信吗？”
周敏想了想，“我信。”
温情松了口气，“来，喝酒，喝酒，其实我的事情我早想向你解释，可就怕你不信。”
周敏点头，“不错，若非亲眼所见，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你怎么会变成那样子？”
“你真的不怕我是不？即使我变成另外一个人。”
周敏摇头。
“那你让我抱一下，我就相信。”
“呃！”周敏结舌，这人怎么像孩子似的？笑……
“你同意了？”
笑……
温情色色地上前抱了一下，香香的，软软的。他的敏敏果然让人销魂啊！
周敏看着挂在身上的人，笑问：“你刚才自己偷喝了？”
温情道：“我只是先喝了一点，不然怎么知道这酒好喝啊！”
周敏一把推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温情恋恋不舍地坐到周敏对面，一双色眼仍然笑眯眯地盯着周敏看。
周敏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前些日子在自己面前，一直正人君子来着，她这点头，才半天的工夫，他就变成无赖了。
温情正襟危坐，道：“敏敏，你听没听说过一个传说，六百年前，景致帝得到仙女点化，他得到了仙女送与他的四件神器，终于统一了纷乱的诸国，得到了天下，建立了景巽王朝。”
周敏点头，“听说过。”
温情接着道：“景巽王朝只存在了三百年便分崩离析，内乱百年后，形成了现在的南国，北国与西边的夏国，三国鼎立。而这后半部分发生的事儿，其实在仙女当初给景致帝的神谕里早就提过，神谕里已经写出景巽王朝的气数只有三百年。神谕里还说，当天下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时，神器会再次出现。”
周敏疑惑地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传说其实是真的？”
温情表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以前认为是假的。”
周敏看着他，即使是真的，那跟你这海妖又有什么关系？周敏越来越佩服自己，她竟然一点都不怕他，海妖啊！人们谈之色变的海妖，她却越看越觉得他可爱。
“直到有一次，我被人砍伤掉进海里，其实那次伤得很重，有一把剑是穿胸而过的。我沉入海底，被一条怪鱼叼住，那个时候，我的身体动不了，可意识却非常的清醒。我不需要呼吸便能呆在海底。那条怪鱼把我叼到海底一处峡谷深处，在那里我看到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巨弓。接着巨弓与我融为一体，我也恢复了前世的一些记忆。”说到这，温情郁闷地蹙眉，其实，他宁愿什么也记不得。
“你的前世？”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鬼神。
温情道，“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只弓便是四大神器之一。而我便是这只弓的……”
“主人？”
温情撇嘴，“仆人。”
“呃！”
温情解释：“就是弓脏了，我去擦，弓锈了，我去磨磨。嗯，我就是干这活的。”
周敏突然间笑了，“看来当神弓的仆人你很不高兴。”
温情苦笑，“鬼才高兴。”
周敏道：“当海妖没什么不好啊！不对，是海神。”又笑。
温情却没周敏笑得那般高兴，他才不在乎当什么仆人，可是神器出现之时，便是天下大乱之始。得神器者，得天下。他已经被人盯上了，唉！这日子不好过啊！
周敏道：“要不，不当这个仆人了，把那个什么神弓丢了算了。”
温情沮丧地说：“丢不了。”丢了，他的命也就没了，他本就是为神弓而生的。
周敏道：“既然丢不了，那就渴酒吧！”
温情笑，“敏敏，还是你最理解我啊！”
这次，他们依然由中午喝到午夜，不同的是，温情没有半夜出来跳海。第二天早晨，他是由周敏被窝里爬出来的，不过，衣着整齐完好。
呃！那个酒喝多了，当然是睡觉了。
温情一手揽着周敏，一手指着前方的岛屿，很是惬意地说：“敏敏，一会儿你随我去岛上看看，那里面有处地方美极了。一年四季都能看到。”
“四季？能看到雪吗？”
温情笑，“能。”
周敏道：“我以为我们快到康都了。”
“呃！那个……昨天我们改航线了，你难道还想回去？”
周敏摇头，“我只是想去康都买些东西，见伯母总不能空手吧！”
“她？别管，别管。”温情很不孝地说，他那个老母，一想起来就让人头疼。
某岛屿上一位很有气势的夫人很不雅观地打个喷嚏，“儿子，我听说那只猴子挑了一个最丑最肥的女人带走了。”
“娘，马叔说，此女胖是胖了点，但是应该很能生养。”
“屁，要能生养的，我买只猪回来好不好？哼！你马叔老了，眼神不行了，他这次带回来的女人我看了，没两个能入眼的。那只猴子竟然选个最难看的，哼，气死我了。我让你准备了铁链子准备了没有？”
“娘，准备了，你要做什么？”
“等那只猴子回来，把他给我用链子锁上，我看他还往哪跑。”
“娘，你真把弟弟当猴子了。”
“呜！娘命苦啊！本想再给你生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出来的，没想到却是只大马猴。”
“……”无言了。
温情拉着周敏下了船，转身看周敏身上肥大的衣服，皱眉，“这衣服太不合身了，回头得给你做衣服了。”
周敏笑，“还好，能穿的。”
温情道：“你又瘦了。”
周敏道：“没有。”笑。
走到身后的海鹰道：“我牙倒了。”
温情回头，瞪眼，“谁让你跟来的？”
海鹰一指身后几个抬箱子的兄弟，“少爷，你真的不用我们？”
温情想想，妥协，总不能事事都亲自动手，那样哪有陪佳人的时间，“装哑巴，回去有赏。”
周敏大笑。
温情说的美极了，的确很美。在一个小小岛屿之上，竟然同时惊现四季的美景。刚刚还艳阳似火，可突然跨过这道岩石，便秋风飒爽，然而再走两步便白雪皑皑，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
温情早将准备好的皮貂披到周敏身上，可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这里真美。”周敏感叹着。
温情道：“快走两步吧！前面就是春天了。这里太冷，别冻坏了。”
周敏鼻头红红地道：“这个地方真奇特，竟可以同时呈现一年四季的景观。我记得小时候最怕冬天，很冷。现今，头一次觉得冬天也可以这么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厚的雪呢！”说着蹲下身，抓了一把，笑，“哇！真凉。”
温情笑眯眯地也蹲下抓了一把，“还有更好玩的。”接着转头便将手里的雪球扔了出去。
海鹰很机灵，一偏头躲过去了。可怜后面抬箱子的兄弟，那一团雪球全全捂到了脸上。少爷，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扔下箱子，捡个雪团，扔回去。
温情哈哈大笑地躲闪，回击。又有人被打中，然后加入混战当中。周敏含笑退在一边。可仍有不知哪来的雪球击中她的裙角，左右观望，最后周敏退到海鹰身侧。这里好像最安全。
海鹰道：“你别介意，少爷是玩惯的人。”
周敏笑，“怎么会，这样很好啊！”
海鹰挑眉，“你不觉得少爷这样很没尊严吗？”
周敏笑，同样一挑眉，“少爷有过尊严吗？我想你应该最清楚才是。”他好像是最不把温情放在眼里的人吧！不过，两人之间的情谊，周敏看得出，同样很深。
就像这些没大没小与温情混战在一起的海盗一样，她相信，他们同样情义深重。
海鹰突然坏坏地一笑，“那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了，只怕少爷活到八十岁时也会这般童心未泯。”
周敏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在我们村里，十八岁都可以当爹了。可那时他一样被我拿棍子追着跑。”
海鹰奇怪地看她一眼，原来她跟老夫人有同样嗜好，怪不得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猴子很难打到吧？”
“啊？”
温情玩了一会儿，便不玩了，跑到周敏跟前，突然抱住她，“真香。”
给周敏窘得，“喂，放开。”天啊！旁边还有人呢！周敏突然间有些明白海鹰的意思了，这位少爷果然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胡闹。
海鹰很有眼力地一挥手，兄弟们立即抬起箱子行礼走人。留下两人继续亲亲我我。
周敏挣扎了几下没挣开，也就由着他了。
温情笑眯眯地说：“敏敏，让我亲一下。”
周敏未动。温情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又一下，再一下。
周敏无奈，这是小狗，她被舔得满脸口水。
温情又一次紧紧地抱住周敏，真好，有个女人陪在身边的感觉真好。他的记忆，他恢复了百年前的记忆，可记忆里全是杀戮，很寂寞，很孤单。可抱她，好似把心里的空洞添满了，很充实，很愉悦。
这是大哥与海鹰做不到的，他们是兄弟，是朋友，是可以生死与共把后背露出来的人，但他们添不满他内心的荒凉。只有周敏能做到，与她一起，不用说话，便觉得宁静，幸福。这是其他女人做不到的。
“敏敏，我想要你，就是现在，很想，很想。”
周敏的身体一僵。
温情未觉一般，继续喃喃地说：“想要你，真的，想把你吞进肚子里，我想很久了……”同样说了很久，然后松开周敏，温柔地一笑，“走吧！前面春天的景色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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