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浣让舅舅帮着弄来一大桶热水。山村里冬天洗一次澡不容易;村上虽然也有浴池,但是外婆身子不好,没办法去。
给外婆缓缓擦洗着身子,清浣心底万般柔情。虽然外婆不是母亲的生身母亲,但是却是她的亲亲外婆。小时候在外婆身边长大,外婆给予了无私的爱。
外婆叹息,“你妈年轻的时候就是不注意,心脏不好的毛病到上了年纪之后都找上来了吧?唉,她就是脾气太拗,又太要强。”
清浣点头,“我妈说了,等过了这个冬天,她身子好点了,就回来看您。”
外婆低低一声苦笑,“外婆就是担心活不过这个冬天去了呢。山里的冬天冷啊,我这肺子和气管的毛病一到冬天就跟要死了似的,上不来气啊……如果可能,我倒是想早死早放手,也省得再遭这份罪了。”
清浣哭出来,却不敢出声,“外婆,您得再等等我哦。我今年都20了,再过几年就给您生重孙子了,您还得像小时候带我一样,帮我带孩子呢……”
外婆慈祥地笑,“好啊,好啊……我的小清浣也长大了呢……就是门外少活的那个后生是不是?真是个好孩子,一看就没干过家务活,呛了一脸的炉灰,还是把大锅灶给点着了……清浣啊,外婆看得出来,他是个好家世的孩子,如果能跟他一辈子,你倒也不用遭你妈那份儿罪了……”
外婆胸口上有一颗痦子,清浣笑,“我妈好像也有一颗!”
外婆点头,“就是因为你妈也有一颗,所以当年在死人堆里,我才把她给扒了出来。人家都说这种痦子是会遗传的,我就觉得说不定这个浑身浮肿的女孩儿是我前生遗忘的女儿呢……虽然家里也没多少口粮,我还是坚持着把她养大……”
外婆说的是当年的往事,清浣却只觉得耳畔轰鸣——如果这种痦子真的会遗传的,那么她也应该有一颗,对不对?可是她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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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县医院,早已经破败不堪。还是建国前后的老楼,墙壁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纵然如此,可是这里却还是十里八村的村民们最重视的医院。但凡家里还有点家底的,只要有病都要往这来送。
清浣走进妇产科病房,泪就忍不住地一再落下。
这里是她生命的起点,母亲就是在这所医院里生下的她。她此时心中又多了另一重感受,一看到那些挺着大肚子等待分娩的云府和那些柔软的小生命,她的泪就忍不住地落下。
找到了门牌子上挂着“婴儿室”的大房间,透过硕大的玻璃墙她却没看到一个婴儿在。好奇地问一个护士,“护士小姐,为什么婴儿室里没有婴儿?”
护士小姐好脾气地笑,“现在都讲究‘母婴同室’了,就是让小宝宝从一出生开始就跟母亲在一个房间里,不再像当年一样,小宝宝一出生就跟母亲分开了……”
清浣微微惊讶,“当初为什么要把小宝宝跟母亲分开?”
护士小姐解释,“那时候产妇分娩之后都是极为虚弱的,为了保障产妇的休息,所以就将小宝宝们集中放在婴儿室里;需要喂奶的时候再给抱回去……”
清浣扒着大大的玻璃墙,凝眸望向婴儿室里。时光宛如倒转,她好像看得见当年刚刚出生的自己。小小的、皱皱的,独自躺在小小的床里,睁开好奇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身边这个陌生的世界……
泪,再度倾泻。
好多的记忆,仿佛都在这里一朝洞开。
好像隐隐还有片段的记忆,好像她小时候还同样地扒在这片玻璃墙上偷偷地寻找过清瑾……爸爸开心地告诉她,母亲给她生了个小弟弟;她便努力睁大眼睛,在数十个小床中间去寻找那个将与自己的生命一同长大的弟弟……
不,真的不知道这段记忆是真实的还是她自己此时附会出来的,可是她就是仿佛记得自己一岁多的时候有这样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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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浣一直扒着玻璃墙在流泪,吸引了一位路过的女医生的注意。女医生大约跟林母差不多的年纪,笑着望清浣,“姑娘,你是在这儿出生的吧?”
清浣擦掉眼泪,点头,“大夫,您怎么知道?”
医生一乐,“这个婴儿室其实早就不用了,就是留下来给曾经在这里出生过的孩子们回来纪念用的。看你既不是来探望产妇,也不是自己怀孕生孩子的,又扒着这窗子一直流泪,就知道你是这里出生的孩子了。”
医生慈祥地笑,“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清浣回答。医生一拍手,“那你很可能是我亲手接生的孩子!那个月我一直在值班,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我接生的!”
终于等到了医生下班的时间,清浣找了间干净的小饭馆请医生吃饭。这种感情是挺奇妙的,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医生和病患之间的感情,更像是母女之间一样。所以医生就也没拒绝,两个人特别的亲近。
医生姓牛,“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一出生就特别爱哭的小姑娘!但是又特别爱笑,明明哭着,只要有人逗逗你,你立马含着眼泪就能笑出来……”
清浣脸红。牛医生笑,“没啥不好意思。其实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哭得早、笑得早,都是聪明的表现呢。你这个孩子会有内秀,不像你外貌长得这么柔弱,我都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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