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时光的流逝都已经毫无痕迹。只是听见遥遥水岸对面的塔西提人的欢歌落了下去,只是感觉到整个世界全都安静下来。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并肩躺在清凉的地板上,说一会儿话,静默一会儿。
清浣的眼泪流干,她起身想要离去。却被青木扯住了手臂,“别害怕,我不强迫你。我只是喜欢,这样听你说话……能给我说说,你的孩子吗?”
清浣笑开,“好呀……”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每个母亲都很奇怪,无论她有多不想交谈,但是如果你问起的是她的孩子,她都会立即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会恨不得将自己心中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有关孩子的一切都说给你听。
“小家伙可有劲儿了。刚刚出生,医生将他用小被子裹住,还在被子上压了一卷手纸;结果小家伙不满意受束缚了,扬起小腿‘砰’地一声就把被子踹开,把手纸踹得老远……”
清浣静静微笑,回忆着分娩那天的情形;青木却已经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笑着,却是泪落凶狂。
清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悠然地笑着,“小家伙很霸道,小小的就喜欢霸住我。所有的一切,无论是洗澡、睡觉、喝果汁、出去散步,都要求必须得有我来。如果是奶奶、姥姥或者是保姆,他就使劲发脾气,不流眼泪地干哭……这小子长大了之后,一定是个牛脾气……”
青木忍着泪水笑着问,“那你,一定很累吧?”
清浣静静点头,“是啊……从怀孕的后几个月一直到现在,我没睡过一个晚上完整的觉。小家伙稍稍一动,我就会醒来。可是,生命中却从来没有一天如同现在一般地充实、完满过。看着他在我怀里,小嘴儿一努一努地吃着奶,我就觉得我这辈子已经知足了,再不要求别的,只要这一刻了……”
青木犹豫了一下,嗓音微微沙哑地问,“那么,他爸爸呢?他们父子的感情,好么?”
清浣的眼眶不由得一湿,“是,他们,很好……小东西睡觉是一大难题,如果他自己不想睡,任是谁哄他都没用,就连我也不行……但是却只有一个特例,那就是,他爸爸……无论下班回来有多晚,有多累,只要孩子还不肯睡觉,他就会抛下一切地去陪孩子,一直抱着孩子,满屋子的逛游,给他唱歌儿,静静地给他讲故事——最长的一次,那次是小家伙感冒了,我丈夫他抱着小家伙整整一个晚上……孩子终于睡着,他的双臂已经僵了,好几天都放不下……”
清浣抽了抽鼻子,“所以,青木,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在给我丈夫守身,问我是不是很爱他……我不知道该给你什么样的答案,但是我却知道要拒绝你,我知道我不能在戴着他给我的婚戒的时候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但是我却相信,他会是对我儿子最好的男人……就算不是为了我自己,就算是为了我的孩子,我也必须尊重给他的承诺……”
良久,青木都没出声。只感觉夜色宛如水墨,一笔一笔地漾开,填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缝隙。青木忽地静静地微笑,“孩子,叫什么?”
清浣的心柔如春水,“他叫,沐阳,林沐阳……”
青木显然重重一震!“沐,沐阳?林,沐阳?”
清浣微笑,“是啊,好听吧……就像一株翠绿的小树苗,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健康茁壮地成长……”
青木似乎微微哽咽了下,“那么,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呢?是他爸爸给取的名字吗?”
清浣摇头,轻轻地叹息,“说到这个名字,我就必须要提到另外一个人了——他叫清瑾,是我的弟弟……小时候,他就是个光芒凌厉的孩子;跟他相比,我简直太平庸、太胆小了。他很小就喜欢跟一群奇装异服的人出去,在街头涂鸦;有一次他带了我去看,结果我反倒被吓到了……那些图画太冲击视觉了,是我这样的乖乖女所没办法轻易理解和接受的,所以我很多年再没去过。直到——那片厂区将要拆迁,我才又去了那里……”
清浣说到这里忽然哽住,似乎怕青木窥探到她心底那个不能对人言的秘密,“呵,沐阳的名字,就是从清瑾的画里得来的……”
说说吧,真的无所谓吧……他说他是在美国长大的日本人,而她不过是偶然来到了大溪地,这么大的地球,这么复杂的人群,今日一别便是远隔关山的永生永世的不再谋面,所以就算提到了清瑾,就算提到了沐阳,也没关系的吧……
不知说了多久,不知还说了什么样的秘密。清浣却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敞开自己的胸臆,便像是放下了心上沉重的负担,甜甜地睡去……
梦里,有温暖的手臂一直环抱着她;梦里,有温柔的唇,缓缓吻着她的眼睑;梦里,有轻轻的叹息一直静静萦绕……
好像又回到了旧日的时光,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清瑾还在的日子里——那些她独自沉睡的夜里,那个坏小子也会偷偷打开她的房门,进来抱着她吃够了豆腐才再悄悄离去……
清瑾,我的梦,正是你从天堂降落而来带给我的吧,对吗?
大溪地,天堂的眼泪;因为身在这样靠近天堂的地方,我才会即便流泪,也是这样地欢畅,对吧?
---------
【下一更:11点前后。】
呼,一共就两个夜晚吧;过了一个,好在还剩一个,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