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的光头,其实不是她为了特立独行,体现画家的与众不同。是因为,一次次的化疗早已经让她掉光了头发……可是她却又不想戴着帽子或者头巾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她不想看见人们同情的目光。她说,就算掉光了头发,她依然想让所有人看见她美丽……”
“你知道凯瑟琳为什么喜欢穿深色的又肥又大的长裙么?因为她怕被人看出来她一次次经过化疗的憔悴,肥大的长裙能帮她掩藏了一切。”
“你知道,凯瑟琳为什么喜欢用颜色那么艳丽的大披肩么?因为那艳丽的颜色能弥补她面色的苍白。通常,人们的视线都会被那大披肩给夺去,多疑便不会有人更多地去注意她面色的苍白……”
“还有,那幅画,《睡莲》……”
子衡有点仓皇地看着车。自从当年失去清浣之后,十几年来他再没领略过这种仓皇的心情。不,这与爱情无关,他还是没有爱上凯瑟琳,他只是感觉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绝望地爱着,又绝望地放手,绝望地看着那人转身离去,还要绝望地努力露出微笑的表情。
凯瑟琳比他做得更好。她的人和她的生活,给人的感觉始终是活色生香,丝毫看不出一点压抑和痛楚来。
她始终在大笑,她始终让人感觉温暖而曼妙,饶是子衡这样在各色人际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却仍然没能看到她的真实。
如今知了,却已是晚了。
子衡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清浣哭着跟他说的那些话,却后来戛然而止在了那幅画上。他跟凯瑟琳是因为那幅画相识,凯瑟琳跟清浣也是因为那幅画而相识。仿佛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牵系在那幅画上。
子衡抬头,已经不知不觉地停在了画廊的门外。
子衡走进去,那幅画还挂在那里,却已经被有心的画廊主人在画框的一角结了一段玄黑的青纱。
画廊主人与子衡熟识,自然也知道子衡与凯瑟琳的关系,所以打了个招呼径自将子衡引到那画的前面去,遣退了众人。低声说,“凯瑟琳这幅画还留在这里没来得及带走。我想,她定然并不期待这幅画被卖出去,而是只想留给有缘的人。陆先生,如果您愿意,我待会儿派人将这幅画送您府上去吧。”
子衡点头致谢,眼眶里已经含了泪。
在无人的静静画廊里,子衡再度细细地去看那幅画。
那时,他在看着这幅画,而凯瑟琳就是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
子衡那次看画,是将全部的心思就凝集在了画里,是在透过画去看清浣……此时,他稍微远地站着,站在差不多是当时凯瑟琳所站的位置。距离拉远了些,心情视乎便也从画面中被抽调出来,能够稍微客观地再去看那幅画。
忽地,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涌起……子衡忽地便明白了清浣的心情,明白了清浣那句想说而没有说明的话。
原来清浣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情,同时也猜到了凯瑟琳的心情。
他为何不肯接受凯瑟琳的感情,不仅仅是他自己不爱;其实凯瑟琳呢,却也未必真的就想跟他发生一点什么。
凯瑟琳只是在用热情的表象来掩盖羞涩的内心,她总在说着什么SEX呀、上.床啊,其实凯瑟琳的内心反倒可能比他来得更是完美主义……
《睡莲》是印象派大师莫奈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所完成的最后的画作。在画家的笔下,睡莲宁谧地绽放在水中,与天光水色融为一体,是那样的宁谧而又自由。从画家的视角来看,他仿佛只是静静的观看者与守候着,他只是想隔着一段距离将那份美丽记录下来,而从来没有想过走近一步,去采撷那花朵的美丽或者是踏破水波的宁静……距离感,是《睡莲》在潜移默化之中给予观者的感受。
宁静,无论是画面之中的水色天光与静静睡莲,还是画面之外的画家和观者的内心,在这幅画面前都会秉持的一种心境。
虽然那画面本身自有其张力,有能够唤起人心底热望的炽烈,但是——它却用一种美妙的距离感,维系了所有人内心的宁静。
子衡的心狠狠一颤——所有的心情,都已经在这幅画里了。
正如凯瑟琳之于他。其实凯瑟琳只是想找到他,想宛如小时候那样再远远地看着他。只要他能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只要他肯对她微笑,只要他答应让她能这样安静地守在他的身畔,就够了……
其实也正如他对于清浣的心情啊。
清瑾能够在“经典二十年”那样重大的场合公然向全世界宣布,清浣是他“心上的莲”;那么他呢,他却其实只愿意去做那遥遥地观看着睡莲的人啊。
还是在爱,甚至是全然不输给那拥有者的深爱,但是他知道他该站在的位置、他该保持的距离。因为只有维系着这个距离,他才能看见他的“睡莲”幸福而宁静。如果走近一步,如果破坏了这份距离,便只会如同少年时,带给清浣太多的困扰和痛楚……
子衡忽地笑了,静静地坐下来,遥遥地望着光影之间的那幅画。就仿佛,凯瑟琳就站在那里,穿着大大的深色长裙,拢住艳丽的大披肩,活色生香地对他笑着。
子衡不知道自己跟凯瑟琳算不算是知音,但是这一幅画的心情确实沟通了两颗心。面对爱情,面对那一份从小便一直坚持的爱情,他们一起选择了向后退开一步、静静地守候,遥遥地欣赏……
子衡望着虚无之中的凯瑟琳微微扬眸,“KK,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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