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欢靠在车窗边,望着天空,就象迷失在妖兽都市里的一只小鸟,在异乡的霓虹中寻找家园。这张写满谜题的年轻面孔有着让人沉沦的气息,她能够同时把单纯和丰富、通达和迷惘,不事雕琢和灼华四射在这张脸上完美统一,尽管,现在那上面有一道可怕的伤痕,依然耀眼。
杨远想: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曾经,我是痛恨的,恨不得她去死!
是她,让我和杨蜜失去了母亲,让我们没有了家。
杨远家在早期移民的时候在国内还是户颇有家底的大户人家,其实家里的钱若是说来,真的在美国过陪同家庭的话,也是一辈子花不完了。可是杨远的父亲来到美国之后不但不工作还迷上了赌博,家里的钱财很快就被他挥霍尽了,杨远的童年是痛苦的。
可他从来没有怨天尤人,他积极上进,他学习刻苦。他觉得佛祖对待任何事物都是公平的,因为他有一个好母亲,勤劳善良,就变杨远的父亲那样的恶贯满盈,可她依然对他不离不弃。
直到,他因为一次饮酒过度引发了心肌梗死载到在马路上,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杨远从来都没有因为父亲的去世难过过,他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
杨远发誓,自己从哈佛毕业之后一定要加倍的孝敬自己的母亲,照顾她,敬爱她,感激她,永远的孝顺她,让她过好日子。可偏偏————
一场车祸无情的夺走了她的生命。
他和杨蜜成了孤儿。
杨蜜刚刚上了大学,她也是那样有才华,可是因为没钱,她只能以上哈佛的成绩去读那种不需要她出学费的三流学校。
他们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杨远出来了,一定要要母亲过上好日子。
还有一年的时间,就剩下一年的时间!
当杨远想起母亲满是鲜血的脸庞,当杨远想起杨蜜哭着喊妈妈的时候————
杨远恨!
他恨那个女人!
她一时享受超快感而夺走了他母亲的生命,夺走了他人生的梦想,夺走了他们幸福的生活!
杨远甚至想到了和那个女人同归于尽!
那时候,童满琰跪在了他的面前。
“我不想多做辩解,如果你真的只想一命还一命,那我现在就跪在你的面前,请便。只是我希望你在下手前为你的妹妹考虑一下,她才十八岁,这样年轻,她需要你的照顾,需要继续她的学业,需要一个灿烂的人生。我给你下跪,是有真心的忏悔,为我的妻子,只希望你真夺去了我的命,就不要再纠缠她,永远不要见她。”
是的,杨远放弃了,因为杨蜜。
杨蜜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亲人,再也没有了————
童满琰说,他会负责他和他妹妹的一生,谢谢他可以留下他一条命,继续陪着他的席欢。
后来,杨远才知道,席欢是一个严重的精神分裂患者。她是在吸毒过量,情绪极度失控下超速行驶。
杨远在读完哈佛之后直接去了童氏工作,童满琰没有食言,他给他的全是最好的,包括,无条件的信任。
是的,就是因为这份信任。
童满琰做什么决定都不会隐瞒他,所以高层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不会因为他是外姓人儿有所保留。
而且这个男人也在教导他,实战经验,人生哲学,为人处世还有那些他从来都不曾接触的事物,消遣,玩乐。他在丰富他的人生,诚心诚意的在担当一个家人应该担当的一切,包括对待杨蜜,也是如此。
可杨远一直没有放下他对席欢的恨意,他觉得童满琰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是不应该为了这么一个疯女人而这样受苦。
搬家的时候,杨远才开始整理自己母亲的遗物,一直以来,他都怕碰触这些东西,他悔恨,自己这个做儿子的没有那样一个善良的人享过一天清福。
可就是这次整理遗物,他发现了一封信,他母亲留给他的信。
原来她已经得了癌症,原来是她自己冲到公路上的。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好还能讹诈一笔不小的赔偿金额,她在信上说,她会找一辆最好的车撞上去,因为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负担得起赔偿,才能厌恶官司的纠缠,才不会在乎那些赔偿费。
她希望杨远能够好好念完哈佛,她希望杨蜜得到这笔钱之后再能进哈佛读书。
席欢开的车当然不会差,杨远的母亲很会撞,她一撞,换来了她两个孩子富贵的一生。
童满琰确实没有看错人,杨远是个心性清高且带着善良的人,他把这封信拿给了童满琰。
童满琰却对他说:“我很早就就知道了,唐肯调查过。”
“那你————”
“其实我也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你知道,我甚至感谢你的母亲,那场车祸她的死救了席欢————要不然,她一直这样开下去————”
这个男人,哭了。
看到杨蜜亲吻童满琰的这条新闻的时候,杨远是震怒的。
他把杂志扔到了杨蜜的脸上:“你在干什么!”
杨蜜哭了:“干什么!我要让那个疯子难受!我要让她彻底的失去童满琰,她凭什么!凭什么能霸占着那么好的男人!”
杨远这个做哥哥的第一次知道,他的妹妹————
“你喜欢他?”
“这样的男人,爱上很奇怪吗?不爱才奇怪。”杨蜜狠狠的抹去自己的眼泪:“我明白,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属于我,因为他的眼睛里,心里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席欢,那个疯子席欢!”
杨远一开始是把信瞒着杨蜜的,可是今天,他把信给杨蜜看了。
杨远说:“童满琰,他完全有能力,无论是在黑道还是白道上,他都能替席欢抹去他的罪行。首先席欢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唐肯除了是童家的私人医生还是个好律师,而且他手里也有证据证明我们母亲当时是故意撞上席欢的车的。童家根本就不需要对我们兄妹负丝毫的责任,可是童满琰,他该做的还是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杨蜜看着这封信,呆滞。
“知道童满琰为什么这么做吗?他在替席欢赎罪,他在感谢我们的母亲救了席欢一命。杨蜜,你说如果一个男人用这样的胸怀在爱一个女人的话,他们之间,能容下别人吗?”
杨蜜抱住了杨远:“哥!哥————”
杨远说:“回美国上学去吧,好好做回你自己,别在折腾了。杨蜜,等你自己都觉得你不是自己的时候,你的人生,就彻底的违背了自己意愿,那时候的你,才是最痛苦的。”
杨远忘不了这样的席欢,静静地站在门口,门缝间一束强烈的光投射在她的面前,里面,是激烈的争吵。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许迷惘,也许心伤。独自承受。
这时候,杨远觉得,席欢,就像是佛祖手心里最精致的玩具,不小心跌落人间,一个人的宠爱突然变成百万千万。她身上有少年人的放肆,点缀着优越感、冒险、狂妄、偏激、叛逆,可是,也保留了最单纯的质朴与热情。
看起来是让人羡慕的,甚至是有些嫉妒的。
可,这样的人生————杨远想,如果真的是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们在知道过程的时候,恐怕都是想拒绝的!
疯子有时候表现出来的,才是最真的自己。
杨远一直都相信这句话,童满琰说:“其实席欢是个很善良的人。”这点,杨远也相信。
她会把童满琰让人在巴黎给她买的昂贵服饰送给因为犯错误而受到责备的新进员工,她说:“对工作坚定不移的执着;从低级职位仰望高层;不找借口只重结果的态度;如果你拥有这些,你还会怕老板炒你鱿鱼吗?”
她去北京对童逝爱所做的一切,还有,尽管外面传的风言风语,她从未要求过童满琰如何杨蜜。
她跟着童满琰来公司的时候喜欢站地远远地听公司员工聊天,说话,很认真,但从不插嘴。
童满琰开会的时候,她会窝在自己的椅子里沉默,有时候,我看着这个女人,觉得她一定有很多朋友和————男人,可从我认识她到现在,她的生命力好像只有童满琰。
席欢终于推门走了进去。杨远的心里突然象被什么东西生生掐了一下:她会怎样?
其实,杨远可以单独和童逝爱谈谈,可是他没有,因为除了童满琰,他也不喜欢童氏高层的任何人。
可现在,看着这个女人反应出来的一切————杨远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