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棋局,还是说战争?
将军没有回答,这次他举着一只卒子,还是长考。
恙神涯的嘴角带着一丝笑容,他看着将军,话音缓慢而清晰:将军,其实很久前我就一无所有了。
将军沉默了一会儿,涯,你是政治家,为什么要做危险的事情呢?政治家不是应该坐在坚实的掩体里等待前方的捷报么?
恙神涯耸了耸肩,笑得很轻松,我没有见过你说的那种政治家,何况我也不认为我是个政治家。
那你觉得自己是什么?将军看着对方的眼睛。
我是个儿子,可是我的父亲死了;我是个丈夫,可是我的妻子死了;我是个父亲,可是我的儿子也死了。将军,你说我是什么呢?恙神涯以对视回应了年轻人。
要复仇么?
不,但是我不要这些事情在我的人民身上重演。
想当英雄么?
谁不想当英雄呢?只是有人不敢支付当英雄的高昂代价。但是我无所谓,我一无所有。恙神涯说。
两个人继续下棋,黑白双方的兵力在棋盘上融合到了一起,快速的对杀之后,盘面渐渐疏朗起来。
我有把握取得这场胜利。恙神涯看起来很开心。
涯,一点都不担心么?现在是十一点半,也就是还有大约半个小时,学院对你的保护就会结束,那个时候你将是孤军奋战。将军说。
正是因为你就要离开,所以我决定最后一盘杀得你片甲不留。恙神涯微笑,说得很认真。
不担心?将军再次重复。
不担心,我从未期待过阿比努斯的庇护。我已经离开了阿比努斯。,我现在是颂唱者帝国的恙神涯,不是阿比努斯的教官。我不是孤军奋战,我的战士们现在就在外面保护着我们。我们手里握着步枪,用自己的力量捍卫我们的国家。恙神涯依旧微笑。
涯,你是最了解帝国力量的人之一。我们的网络遍及世界,我们的力量无处不在。只要国家还在保护你,你绝对不会有事。为什么不试着向总统请求一下呢?没有人有你这样的说服力,你是牧师。
恙神涯摇了摇头,将军你错了。总统不是神,也没有人能做到无处不在。
一个黑影从三米高的地方跳了下来,用他粗壮有力的手臂勒住了巡逻卫兵的脖子,他手里的短刀横扫,立刻感觉到温热的血从喉管里喷涌到他的手套上。他臂弯里的战士挣扎了几下,身体渐渐失去了活力。
值守的战士是两人一组,互相之间距离不超过五米,始终可以互为援手。这一切也落在对面的战士眼里,但是并没有人发出警报,因为就在同一时刻,另一个黑影切断了对面战士的喉咙,时间的相差不超过半秒。
3、4号就位,顺利。各人报告。黑影对着头罩里的麦克风低语。
1、2号就位,顺利。
7、8号就位,顺利。
5、6号就位,顺利。
9号顺利。火控系统确认完毕,那几枝枪都安装好了。
来的都是好消息,编号为3的指挥官微微舒了一口气,好的,希望它们这次不要卡壳。
他把红外夜视镜拉下,暗绿色的视野里,巨大的国会大厦清晰可辨。荧光绿的准星自动出现在视野里,随着他瞳孔的移动一点一点被校正。屏幕上显示了这座建筑物的三维剖面图,目标隐藏在建筑物中心的位置,距最近的外墙还有8米的距离。那间屋子整个被标红。
墙壁厚度25厘米,双层是50厘米,动能子弹初速度3倍音速,正面攻击,可以确保穿透。这个角度没问题。9号的声音传来,他也在远处监测着瞄准的过程。
好的,锁定!指挥官低声说。
准星锁定,不再移动。
要说对不起了,将军。算是为了新的高加索吧。指挥官压低了声音,把启动擎给我
屋内,棋局仍在继续。
涯,我有一个问题。将军说。
如果是关于葬仪社,就不要再问了。恙神涯垂眼看着棋盘,就当我已经忘记很久了吧。
我的任务之一是问你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是我必须问。
那好。恙神涯笑笑。
总统希望知道,你是否愿意为费尔南斯事件做一份证言。
恙神涯从容淡定的脸忽然僵住了,隔了许久,微微地扭曲了一下。年轻人也被那一瞬间看到的神情所震骇,就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霎时苏醒过来。将军微微牵动嘴角,脸剧烈地扭动了几下,最后恢复了平静。
关于费尔南斯事件,你都知道些什么?将军问。
只知道那起事件造成阿比努斯历史上最惨重的牺牲,这个正式的名称大家都避免使用,而称为水晶与火焰之夜。据说迄今为止,费尔南斯事件的卷宗只是封藏,并未得出完整的结论。总统因为这件事必须经受最高委员会的判定,但是他没有证言,判定就无从进行,至今仍是悬案。他说你是最后一个可能为他出具证言的人。
恙神涯笑了笑,没有证言人是因为所有相关的人都死了。而曼急着让你问我要证言,是否因为他感觉到我也要死了呢?
我不知道。
帮我告诉内森,很遗憾,我不能为他出具证言书,我已经离开,不想再和阿比努斯。发生任何关联。而且就算我做出了证言,对他也未必会有帮助。恙神涯注视着棋盘,一个离开了天国的人,就决不能再回去,这就像路西法永远住在地狱里。
你自比为路西法?将军犹疑着问。
无论我是谁,这就是规则,阿比努斯不允许背叛。恙神涯笑笑。
你认为你离开国家是背叛么?
是的,虽然阿比努斯默许了我的离开,但是我知道我其实是背叛了它。恙神涯轻声说。
大厦外,指挥官闭上眼睛,沉默了瞬间,忽地睁开,开火!
耀眼的火光像是火龙在吞吐气息,枪管像是钟表的飞舵那样旋转着,子弹从四个位置四个角度飞泻出去,枪声仿佛雷鸣般震耳。金属风暴系统被遥控启动了,这是人类操纵金属弹丸武器的最高成就,每分钟最高可以达到24000发子弹的高射速,子弹出膛之后随机散布成面积大约两个平方米的圆形阵,暴雨般向着国会大厦冲去。
开枪前就已经设置好了程序,子弹组成的圆形阵在呈螺旋形移动,从中间分散开去,这座巨大建筑的右翼完全被覆盖,理论计算结果是每平方米将有3600发子弹命中,没有防弹设备可以挡住这种袭击。
子弹曳光的痕迹使得瞬间像有四个太阳在周围亮起,把无数光线向着同一目标投射。
坚实的墙壁被弹幕强行撕裂开来,混凝土瞬间就变成了碎片,子弹打在里面的钢筋上,闪亮的火花跳跃着。执行攻击的小组预先戴好了噪音耳塞,可是仍然不得不用力捂住耳朵,这样雷霆般的枪声让人觉得是身处在雷雨云里,两片耳膜薄得可怜。
攻击仅仅持续了不到五分钟,枪管就因为红热而不得不停止,5分钟内480000发子弹被消耗,重量整整2?4吨。雷霆般的声音停息,可是众人耳鸣的感觉犹在,短瞬间像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面积大约100平方米的建筑物表面被金属洗礼过了,没有漏过哪怕一寸地方,那里呈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
回撤!回撤!指挥官对着麦克风咆哮,攻击完成!
确实是一场成功的突袭,四部设置在800米外的金属风暴系统对准国会大厦进行了掏心一样的攻击,这座坚实的建筑也不能保护彭鲍尔吉。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撤离,因为他们不曾暴露位置,即便巡逻卫兵及时找到那四部金属风暴,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事。
黑影闪电般向四个方向撤离。背后,强劲的风把金属风暴发射产生的强烈硝烟气息挟裹而来,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警报声响彻天空。
突然,传来连续两声短促的枪响。
指挥官和他同组的队友用尽全力向着不远处的巷子奔去。
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
指挥官没有感觉到有子弹射来,但是却忽然意识到了危险,他抛掉了手里的突击步枪,迈开大步全速狂奔。
再是两声枪响。
报告位置!报告位置!他的心跳加速到了极点,对着麦克风大吼起来。
没有回答。
又是一声枪响,紧跟在他身后的队友像是绊到了什么,斜斜地摔倒在地。
指挥官距离那条小巷只剩下最后5米,小巷的对面停着他们的吉普,只要闪进那条巷子
他鱼跃出去!
最后一刻,指挥官官感觉到小腿上传来了被火焰洞穿的剧痛,他意识到整个行动已经全然失败。他摔倒在地,拼命扭过头,看见国会大厦的最高处,高加索民主共和国的国旗下站着一个漆黑的影子。那人手持一柄超长的狙击步枪,猎猎狂风吹起他的衣角。
突击队的九名队员全部被捕。
国会大厦前的广场上,巨大的探照灯被压低了照在他们的脸上。他们被捆绑起来,周围满是手持突击步枪的游击队战士。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是负责火控系统的工程师,那个年轻人在听到八声枪响而通讯频道里没有人回答他之后,直接选择了投降。
将军穿过战士们组成的人墙来到指挥官的面前,蹲下去和他对视了一眼。
原来是你。他说。
您认得我?鲍尔西将军。指挥官有些诧异。
三年前我检阅保密局特种部队时,你是和我握手的人之一。
是的,没想到再次相逢是用这种方式。指挥官摇头。
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来到将军的背后,手持超长的狙击步枪,这就是全部的人了,没有遗漏。
将军点了点头。
是猎犬狐么?指挥官抬头,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知道我在这里就不该来尝试。年轻人说。
军人要相信自己的命运,既然已上了战场。指挥官咧了咧嘴。
帮一个忙可以么?他转向了将军。
什么?将军问。
我知道您今夜就要撤离姆茨赫塔,带着我拷问没有什么意义,谁要杀死您我想您自己也明白。我的任务已经失败,请您给我和我的战友们一个干净的结束。
失败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死。将军看着他。
不用犹豫,您知道高加索特务局的行事风格。我们都有亲人被扣押在那边,任务失败,我们没有机会回去。我们的亲人,比我们自己更为重要。指挥官说。
将军沉默,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借我用一下。他从一个部下的手里接过手枪,拉栓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