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越看到那颗子弹了,准确的说,他直接用视线“抓住”了它。
这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分明那满身是伤的少年什么都没有做,但随着他低头摘下美瞳将金色的瞳孔暴露在空气之中的那一瞬间,似乎连整个世界都随着这一双瞳孔的凝视而变得固定了,阿尔戈感觉得到天地之间传来的轻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害怕。
这个世界居然在畏惧这个男孩的注视。
“我跟了你说了,我不是敌人”。上杉越冷冷的说,极为随意的将停滞的子弹从空中取下来。
”我记得你没说“。阿尔戈说“你是我们要找的人?”
“涯应该对你详细描述过我的外貌”。上杉越看了他一眼,“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你从树上弄下来”。
他突然出手,速度快到让人猝不及防,阿尔戈只感到眼前一花,一道模糊的青蓝色光芒闪过,接着他头顶紧绷的垂降带就极为诡异的断裂了,失重感陡然传来,阿尔戈像一枚流星一般极速坠落,轰然。停滞在半空中。
上杉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这个男人从空掉落,金色的瞳孔中眼神时强时弱。
“我多少能明白你为什么会被如此重视的原因了“。阿尔戈坐在被凝固的虚空之中,试探着触摸已经变成固体的空气“这不科学”他皱着眉头“你身上有不符合科学定论的东西,这是极为珍贵的能力”。
“我身上不符合科学定论的东西远远不知这么多”。上杉越说“但既然你已经下来了,就开始干正事”。
“我看到了三道身影从天空中降落,你剩下的两个同伴还等着我们的救援”。他转身看天。
“等等。”阿尔戈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黑色的对讲机“我们可以通过这个直接定位他们的地点”。
“看来恙神涯这次派来的人多少有点作用”。上杉越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你这样样说话让人很火大”。阿尔戈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对讲机中开始冒出嘈杂的电流乱码。“呼叫贝优妮塔,呼叫贝优妮塔,呼叫康夫,呼叫康夫,听到请回话”。
“我这么说话是因为想杀我的人我一般很容易都能杀了他”。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抱着双臂靠在树上,看着他操纵这台黑色的家伙。
似乎只要是山里面就一定会没有信号外加磁场扭曲,阿尔戈手中的这家伙很不幸的失灵了,他焦躁的拍打着机器,却始终只能听到那嘈杂的电流。
“看来我们有麻烦了”。阿尔戈苦笑着转过身“这山里的磁场貌似过于强大了,定位功能出了一些错误”。
“也就是说,我们得靠运气和力气手动找了对么?”上杉越眯起眼睛。
丛林中划过一丝尴尬的沉默。
”看来是得这样了“。阿尔戈苦笑了一声。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
东西伯利亚,寒冬。
远处,郁郁葱葱的西伯利亚红松和白桦树在落日下显得肃杀。鸟鸣声在原始森林的深处回响,春天即将到来,成群的太平鸟又开始准备往南部迁移了。老人靠在巨大的橡木办公桌上,双手抱在胸前,一动不动地眺望着林海。他的顶楼办公室离地将近一百五十英尺,正好凌驾在西伯利亚松群的顶端。
谢廖沙常常在傍晚的时候看林海,这习惯从他搬进这间办公室已经持续了多年。
轻微的门响。进来的女秘书修长纤丽,淡金色的长发贴着头皮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头顶束成髻。她举止轻盈,雍容得像是罗曼诺夫王朝的公主。这是个地道的俄罗斯姑娘,她把木盘放在了老人身后的办公桌上,博士,你要的红酒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谢谢你,卡特琳娜,老人没有回头,请我们的小伙子进来吧。
是。卡特琳娜退了出去。
又是一声轻微的门响,老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眺望着林海,脸上却已经有了笑容。
来,尝尝这红酒!老人回身,捞起墨绿色的酒瓶,在两只水晶玻璃的郁金香杯中斟上了玫瑰红色的酒液。
年轻人接下了酒杯,坐在老人对面的椅子里。他身高六英尺,一身简练的黑色制服和军帽,有一张线条清晰的亚洲人的脸,像是用硬质铅笔快速勾勒出来的人物头像。
波尔多的红酒,始终是葡萄酒的王后。老人笑笑,喝这种酒,令人想起保罗萨特来。
听说今年春天有霜冻,波尔多的葡萄减产,上市的葡萄酒数量锐减。这酒很贵吧?
是啊,市面上卖得很贵。不过这是我藏在柜子里的老酒了,2049年份。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一直没有舍得开。用来庆祝我的学生顺利回家,老人举杯,很高兴看见你回来,涯,我的孩子。
恙神涯也举杯,谢谢,博士。
想起我年轻的时候,博士转着酒杯,凝视着杯中旋转的酒液,是三十年前了,我乘长滩号代表美国海军访问波尔多。那时候一瓶诺威特克的上等红葡萄酒只要三百法郎,还有很多漂亮的法国姑娘,西班牙的斗牛舞,我隔着水眺望圣米歇尔教堂,有个美术学院的姑娘就在那里写生,她悄悄画了一幅我的肖像,卖给我只要一个法郎的画布钱。
现在那里是一片废墟。恙神涯抿着酒液,葡萄的香味带着丹宁酸的涩感在他的舌尖上打滚。
博士点头,战争真是人类历史里最糟糕的群体活动。十年前我乘坦克从里斯本去波尔多,一路上看见的都是燃烧的葡萄园,觉得很悲伤。
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他们隔着一张办公桌各自饮酒,偶尔闭上眼睛感觉一下酒香,恙神涯的视线一直落在光滑的橡木办公桌上,博士倚着转椅看向郁郁葱葱的红松林。夕阳渐渐落下,颜色温暖苍老。
恙神涯终于把葡萄酒喝干了,博士,谢谢你的酒,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离开了,这次的报告书已经交给卡特琳娜了。
不,涯,稍等一下,我有不好的消息。博士挥手阻止了他。
什么?恙神涯怔了一下。
他从博士的脸上看见了某种阴影。
博士把酒杯放在桌面上,双手轻轻地按住杯口,有些人我们已永远地失去了。你在高加索执行任务的三个月里,第9号特工和第21号特工分别被暗杀,9号死在土库曼斯坦,21号死在中国兰州。
是么?朱斯特和海因斯有线索么?恙神涯低声说。
第9号朱斯特和第21号海因斯并不能算作他的朋友,他说不上为此感到悲伤。不过现在博士脸上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他的心上了,在帝国的历史上,从未有这么短的时间内失去两位特工的记录,除了若干年前那个让人不愿回想的黑夜。
博士摇头,没有。我们已经尝试派出最精干的人员组成特别调查组,去弄清楚这件事。不过你应该明白,朱斯特和海因斯就是最精干的人员。他们就像你一样,都是我的孩子。如果他们无法逃过来自暗处的子弹,特别调查组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我能够帮你做什么么?
现在还没有必要,我还能够应付。博士无声地笑笑,总之很高兴听见你回来的消息,一直很担心你。
谢谢。但是,这不像你。恙神涯看着他灰色的眼睛。
一切小心,我的学生,我们一路上已经失去太多的人了。
我会记住。
最高层很关心你。
最高层?恙神涯有些诧异。
在学院,最高层很少被人提起,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他始终对谢廖沙汇报,而这位被称为院长的资深军人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势力林从不过问,最高层不是他可以接触和理解的范围。
朱斯特和海因斯的事情对他们的震动很大,他们非常满意于你在高加索的表现,请我代为问候你。
谢谢。恙神涯起身退后一步,微微低头。
去看看她吧。博士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就像是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