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零一十四年秋末,在老家的凤凰山下,秋叶被夕阳的光辉润成金色,秋之中的凉明人心智。
从天空上坠落的蓝烟,带着燎燎的烟尾,像是失去所有力量随风飘落的燃纸。无辜而无助。淡若薄云的间或落下来,曾经绕着他的浓厚的耶摩咖蓝随风而逝,散在空中。
他落在地上,那般凄惨。
他断续地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穷袭回来了……涛受了重伤,美琛也很……艰难……
我问,在哪?
他周身的淡蓝聚在一起,却又散了,再聚,再散,流逝的咖蓝消失在天地间,他终于重新凝聚了自己,他变小了,变淡了。
他说,好像要说再见了
然后,他抓起了我。
原来,这世界的同一条路上,其实有千万条路。
一径万道,一叶千法,师傅曾经说的,鬼王们一点一点教会我。
我所看到的眼前,有无限的天地和空间。
间或带着我,从风的声音里飞过,从此间往彼地,眨眼之间。
间或凝成了极小的蓝人,蓝得那般清澈。
他说,救他们。
穷袭的棒下,涛双掌向上,苦苦支撑,面目痛苦到狰狞。
美琛落在涛的身后,已经没了人形。
巨大的身形,连长长的尾巴上都满富咖蓝。
鬼四,是那只猴子么?
黑色的冥波涌起,遮住猴子头上的天。
阳光,被阻在冥波之上。
眼前的天地昏暗下来。
猴子嗤嗤一笑,棒上的蓝光盛放时,涛的七窍流血,不甘地倒在血泊中。
猴子的尾巴抽在冥上,咖蓝瞬间被冥淹没。
他怪叫一声后狂笑不止。
他大吼,冥呀,你终于来了。
他的棒子挥来,冥波下的黑暗天地蓝光一片。
将黑色的冥波绕在手上,双掌重击而出。
黑波蓝光撞在一起,黑波吞噬着那些咖蓝。
原来,冥波并不是不能抵挡物理的攻击,只是那时,我还没有强大。
猴子一棒收回,他说,你是幽苍!
我说,我也不知道,有人说我是阿难。
猴子将棒子重插入地底,哈哈大笑,突然却抱着脑袋痛苦地嗤嗤乱叫。他狂喊,啊,哈哈,又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哈哈,啊啊……
他狂笑与痛苦间夹,他一直说,又一个不知道自己的,哈哈哈……
狰狞的面目上无常的喜怒间,唯一换不掉的是那一脸的落寞,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他自己,要去找东西,可他却忘记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我对着他说,你去冥吧。
他捂着脑袋,不知什么痛楚让他那般苦苦挣扎。他从双臂间露出半张脸,突然阴险地叫,我去冥,哈哈,是你去吧。你们所有的鬼都得死。你就是幽苍,还要来眶我入冥?吃俺一棒!
那一棒如是倒下的山,而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充满力量。
双手迎上。
黑蓝碰撞时,蓝光尽没。
莹蓝尽去时,金色的光辉耀伤眼眸。
原来,有一个鬼王,他并没有拿走他心爱武器的魄,他一直带着它。
原来,有一个鬼王,他能拿起生前的武器,并使唤它的力量。
啊~
猴子的嘶吼响彻天地,那是力量在毁灭,他很想毁灭他眼前的一切吧。
那时,不知道为何,我这样想。
甚至忘记了,那棒下,就是自己。
我的身体陷入大地时,他一跃而起,又是一棒。
可那棒子并没有落在我的头上。
他跃起的头竟然冲破了冥波,他在那里停了。
弹指刹那的停顿,又不知勾起了谁恋恋不忘的曾经。
他的棒子消失,他落在地上。
极力摇晃着头脑,他语句癫狂,他说,我不是他,我是我……
可是,他又接着说,他们是鬼王,为祸苍生的鬼王,我要杀光他们……啊……老子才是……不是……啊……
他蓝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冥波下苦苦支持,对抗着没人能懂的痛楚。
也许,他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也许,他执著的便是自我,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回忆。
闪着金光的棒子没了
只剩下一个孤单的痛苦挣扎的影子。
冥绕在身周,从地底飘起,站在空中,冥波成刃,锋指那个苦楚的影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能听到冥的声音,它说,带他走吧。
我看着那个影子,说,也许,他还有许多眷念的。
冥没了声音。
像是潮水,退来。全没入我的心间。
我扶起涛。
他呼吸细微,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仍然笑着说,我又没死,那三十万真是值。
我说,你受伤了,别乱说话。
他说,要说的。有话不说,我会憋死。唉呀。这些鬼们,这下我算是知道了。这次完了,我就回去修完那路。再也不惹他们了。
我说,好。我和你一起修。
他说,那可不行。那是我的愿。只能我来努力。从村子到山外之外,那是我童年的梦想,一百年了,我要把我的梦写圆。
我说,行。我去看看。
他说,成。他左右看了下。美琛重伤不愈再受重创,几乎灰飞烟灭。
涛看了看那团落在他身后的蓝,说,美琛,对不起了。第一次跟你开玩笑,说,嗨,美女,又见面了。你问,我们见过吗?我说是呀,上辈子。你笑。其实,那是真的觉得在哪里见过你的。只是,这么长时间,就是没想起来。
那团蓝色的烟绕成一缕一缕地,绕在涛的身周。
涛说,谢谢你救我,可是,对不起。可是我救不了你。
涛说着,口齿颤抖起来。
他说,你放心,我修完路,在路边,立上你的名字,那路就叫美琛,让我们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你。让所有路过的人都知道你。
然后,清澈的泪耀着天上的阳光,从涛的眼睛晕开,流下。
谁说,涛只会笑来的。
涛哭了。无声有泪。
那缕蓝烟绕在他身体上,轻若柔纱,如泣如诉,似着还恋!
直到很多很多年,人们都记得,有人个女孩叫美琛。
涛的泪落在嘴里。蓝烟绕着,好像在抚着他的嘴角。
我突然想起涛那夜的醉话。原来,从那时起,涛喜欢的已经不再是那个美女,而是那个痴情了七世的魅。
其实,那是感情的世界,这是感情的时空。
鬼人神怪,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唯情成人。
好想救她,却不知道如何。
冥波涌动,有一些淡淡的感觉在心间,冥说,可以的,可是你成长的好慢,你才刚刚能够听见我。
我心说,我会努力的,有一天,我会重新听见你。
冥说,我睡着了。会很久的。
我说,睡毕竟比死好。
冥笑了。他说,好多年了,你还是那个你。
我说,我是谁呀?
他说,你是阿难呀!
黑波从心口绕出,慢慢开始泛起蓝光,那些蓝光有很熟悉的感觉,有贞子的,有朱子的,还有那吾的……
我终于知道那些鬼王去到了哪里,他们去了冥,一直在我心里。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猴子已经离开,冥会不会真的因为吐息鬼王们的咖蓝重新睡去。
可是,时间一直向前,从来不给如果。
蓝光集营的时候,背后的金光开成了花。
涛猛地推开我。
金色的棒子从我眼前划过,带着毁天灭起的力量。
棒前,是涛一脸淡然的笑。
救他。我心里对冥说。
冥动了,只是动作竟然那般慢。
也许,其实是那棒子太快。
在冥波之前,棒子重击在涛的脑门上。
我的心一阵惊痛。原来,除了师傅,我还有在意的人啊。
金色的光芒下,蓝烟如幕。那稀薄的轻纱,在它已然燃烛之末之时,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辉,世界在那一刻,只有蓝色。
那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梦幻一般,却又那般坚实。
它以柔弱的身姿,抗着那根沉重的棒子,在它几乎击碎爱人那张她寻了千百年的脸之前,将它挡在那里。
静静地。
流动的只剩下亘石未变的时间,和那极尽纯一蓝色的莹光。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啊
冥波终于触在棒子上,那些蓝色的光辉,散成漫天星点,流溢消逝,好像陨落夜空的星光,落在冥波上。
涛看着那些流光,笑了。
他笑的那样凄惨。
像是疯了。又像是丢了心。也许是终于想起了。
他说,是你呀,凤。
涛用手去捧那些蓝光,但那蓝色的光点穿过了他的手掌。他捧不住,也握不着。
点点星星的光辉落在冥上,消逝不见。
我的心里,有些堵。
也许,只因为那些光。也许是因为那些情。
时光是那般安静,无声无息。
却带走,逝去的全部,还掏空,孤留者的心。
涛的身体开始闪出红光,他的眼眸里,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火苗。
他慢慢地起身,对我说,我知道了,可是,没想到已经晚了。
他面色凄绝。声音再也没了以前的戏闹,只剩下沧桑。
他对着猴子说,猴子,来战。
猴子抽回棒子,奇怪地看着涛说,猴子?谁是猴子?
涛不再多言。手印过后,火龙自他的掌心飞出,直冲猴子。
火龙去后,庄严的佛吟,响彻天地。八个金光卐字,环绕在涛周身。涛的七窍重新溢出鲜血,也许他在强行施展,他眼中,再也没有眼眸,只剩下两团熊熊火焰。
卐字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些佛吟也起来越急促。
猴子的棒子击散火龙,漫天火雨燃烧了秋。
卐字诀至。
金蓝相织。
猴子通体的蓝光抵撞着金光,他的棒子的挥舞成圆,将卐字击飞。
可有一个卐映在他的胸口。
他怪叫一声,竟然一棒子半自己斩成两节。
那些金光燃烧了咖蓝,猴子痛苦乱叫。
他双手拿十,将那个胸口的卐字合十掌中。
似笑非笑,似痛苦又非痛苦。
突然,他从胸口的咖蓝里撕扯出那个卐,抬头望向太阳的方向,恨恨嘶吼,如来……
那吼声撕心裂肺一般,仿佛有不尽的怨仇
涛苦苦支撑八诀卐字,猴子击飞那七字,将最后一字扔出,提起棒子,眨眼之间,消失……
涛像是失去所有的力气,倒在地上。他的眼眸回复清澈,他的泪却没有流完。
我说,你还好吗。
他说,让我躺一会吧。有些回忆,忘了太久……
我去看间或。他像美琛一样,成为消散的萤光。
我说,我可以救你。
他说,晚了。
我说,不晚。
他说,不用了。梦生的界,是真实,也是虚幻。我以为我就算打不过他,也不比他弱,现在看来,我输他好远的。
我说,冥会吞噬鬼王们的心蓝,你一直就知道吧。
他说,不必在意,我知道,你真正当我是朋友的。
我沉默了。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说,也不知道鬼死了,还会成什么,毕竟朋友一场,你能听听我的故事么?
我点点头。
他说:
我一直以为我很喜欢美琛,我却发现我错了。
我生前就活得可笑,没想到我做了鬼,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可笑。也许,这天下,最怕死的鬼就是我了吧。
我曾经为了一个女人,去偷盗,皇宫暗陵,关山奇墓,她想要的,我全力给她。可后来,她说,我只能给她金银奇物的满足,却不懂她的心,后来官兵困我于万箭之中。
我死前,才发现,她做了王妃。那时,我觉得,这世间的爱都算不得什么。还是盗有些趣味。不知为何,成了鬼。
可是活的越久,越觉得孤单。
后来遇到逃避轮回的鬼七,从那以后就和她一起。她一直说,她在找一个人,我曾经笑她,找得了一百年,找不到一千年。可是几是年过去,她一直在找。直到遇到涛,她说她找到了。
才发现,我可笑至极。自己坚持不了的事情,却以为别人也坚持不了。
美琛为涛挡在那猴子棒子前时,我凝聚了这么多年最后的心蓝,可是,在棒子毁灭性的力量最后落下去前,我没有顶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美琛灰飞烟灭,不留一言片语。
我实在太没用,生前守不住爱的人。
死后,却又不能守护相伴几百年的朋友。
其实,我一直都是自私的。
如果那时候,挡住猴子棒子的是我,美琛就能和涛在一起了吧。
没胆的我,我有时候都恨自己的。
我说,没什么可自责的。也许,那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
间或说,是呀,有一种爱,穿越时空,我遇到过那样的女子,却没有守候到最后。
我说,你有什么未完的心愿么?
间或一笑,说,没有吧。如果有,算是梦生了。从我做鬼的那天,就听闻他的大名,我曾经试图去盗他的器,却走进了雪山上的花海,迷失在那里。其实,真的好想,见一见他的。
我说,好,我会代你去见他一面的。
间或说,你真的是阿难么?
我说,也许是真的吧。
他说,哦。
他说,你说冥是不是真的是另外一个地方,里面住着很多鬼。
我说,是!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