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采萍牵牵嘴角,抬起眼来。
男子的目光透着几分木然,又肆无忌惮。在那一刻,采萍与他对视,居然不自主地别过头去。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冒失的人。
“抱歉。”褐衣男子轻轻低眉,随手拿起摊上另一个琉璃瓶子道:“这个赔你。”
九十九颗红豆,满腹的长相思,他赔给她,她如何消受得起。“公子,你知道这是何物吗?”
“何物?”男子茫然问道,语音有些别扭。
“长相思。”
“长、相、思?”他嘴唇起合,咬着字读了一遍,就像嘤嘤学语的小孩子。采萍兀地望向他,“公子不是长安人吗?”
“不是。”男子清描淡写,“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很远的地方……
“公子你是胡人……”采萍正要问出,又觉得不像。据说胡人的眼睛是宝蓝色的,而且他的穿着、头发的式样没有一点胡风。
男子没有在意采萍的困惑,而是举目四望,好像在寻找亲朋,忽然他举起手,朝远处挥了挥。付了瓶子的钱,他道:“再会。”匆匆离去。
“这人真有意思。”采萍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由笑笑。
小陆子不解:“有什么意思?冒冒失失的。”
采萍俯首,拿起瓶子玩味道:“长相思是一生一世的牵挂,刚才摊主也说了,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之物,他将这个送给我,是要和我牵扯一生一世吗?”
小陆子急忙道:“小姐,不可当真啊!”
“我开玩笑呢!”采萍眉眼弯弯,“还有,别叫我小姐,你不知道我是公子吗?”说完,抖开一柄折扇。
华灯初上。
过了黄昏,天边的阴云越积越厚,压着低低一片灯海。采萍与小陆子挤进看戏的人群里,随着人流不断左右波动。台上,三个风情万种的胡姬扭动身形,踏着鼓点跳起了胡旋舞。一时间采萍看得投入,忘了旁边还有小陆子,只管找缝隙钻到前头去。一场舞看下来,把人给弄丢了。
她倒是不急。散场后,沿着东市的街道继续闲逛。
“歌乐坊……”
中午除了在路口吃了碗馄饨就再没吃过东西,采萍不由饿了,正巧走到这里,就看到一家气派的酒楼。于是她收起折扇,大步迈了进去。
“京城里的饭馆子果然大气。”采萍感叹着,四处顾盼。大堂里的装修虽说不上豪华,但分类有序。以一张张硕大的方桌为单位,分成了几个格子,格子之间用麻纺的帷幔相隔,围而不合。于是,既可以相邀几桌一起饮酒,又有私聊的余地。
甚妙哉!
采萍缓步步上二楼。
才走到楼口,就听有人朗声诵读: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诵罢,又有一人接着应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哈哈,好!好!好!”众人抚掌,举杯相庆。
整个二楼西厢,似乎已被这群人包下了。他们饮酒谈诗,好不快活。各个言语超脱,仪表潇洒,可是,“今大唐盛世,为何要诵读建安年间的旧诗?”采萍掂掂手中折扇,朝那桌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