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杨家势力做大,李亨心中不是滋味。充满危机感的张良娣提议,想办法将梅妃接回宫中,牵制玉环的势力,彼此也好有个保障。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梅妃和杨妃之外,李隆基偶尔会去去刘昭仪的奇华殿,便不再亲近别的女子。
如今刘昭仪已死,能与杨妃分庭抗礼的唯有梅妃了。
何况陛下甚念旧情。
某天,张良娣入宫探望皇子李珮,牵着他在园中玩耍,碰到了李隆基。
自然没有这么巧的事,是她事先买通了高力士,引皇帝过来的。
李隆基见到三岁的李珮孤苦无依,双眼不能视物,很是心疼。不由想起了采萍,不知她在上阳宫过得可好?当即吩咐身边的常顺公公将外国使臣送来的珍珠包了一斛,给她送去。
见到珍珠,采萍只是凄冷地笑了笑。
她将珍珠倒在桌子上,并不领受。这么多年来,流的眼泪也可以串成珠了。
“常顺公公,替我转交皇上。”她写了一首诗交给常顺。
上面写道: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李隆基看了闷闷不乐,叫梨园谱了一首新曲子,取名《一斛珠》。传唱着这首宫词。
采萍命苦,性格温顺贤良。能诗善赋。她初为妃的时候,他视宫中粉黛如俗世尘土。为她种了满园的梅花——
她说:“梅花清丽,满月皎洁,但时期一过,也是冷落凄凉。”
他誓语道:“即使梅花谢了,满月亏损,朕的心始终如一。”
李隆基轻轻叹了口气,将诗稿覆在桌上。一旁的高力士道:“皇上,奴才听说梅妃娘娘在东宫过得不是很好。”
他迟疑地抬起眉,“为何?”
“皇上有所不知,宫中人情冷暖啊,失宠的妃子下场只有‘凄惨’二字。”说完,他慌忙捂住嘴,“奴才没有冒犯皇上吧?”
“朕恕你无罪。”李隆基思量了一会儿,“派人去东宫,悄悄将采萍接过来,朕有许久没见她了。朕,想她了。”
采萍入见。
高力士将她引往翠华西阁。“娘娘,怕是您在冷宫的日子也待不长了,陛下仍然没有忘记您呢!”
她苦涩地一笑,没有回答。心里明白,既然被人费尽苦心地陷害到如今这一步,恐怕他们不会容她再有翻身的机会。
“皇上,梅妃到了。”
进了大殿,负手而立的李隆基转过身来,恍如隔世。如今的采萍更瘦了。
面庞憔悴,腰围减损。
她缓缓下拜,李隆基连忙伸手扶住,早已心下恻然。
他想要软语安慰几句,偏偏一时相对无言。
还是采萍先开口说道:“贱妾负罪,承蒙皇上挂念,感激不尽。”
他捧住她的脸,仔细看,“你清瘦了不少。”
她垂眸,语含幽怨:“珮儿尚在幼年,贱妾身为母亲不能探视,而陛下日理万机,只怕疏忽了他。贱妾挂念儿子,所以伤怀消瘦。”
“过来坐吧,让朕好好看看你。”李隆基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吩咐宫女准备膳食。
“你虽然瘦了,但清雅的气度没有半分消减。”
“多谢陛下宽慰,贱妾自知不如贵妃体态丰盈,玲珑多姿。”
“各有各的好。”
他握住她的手,她微微瑟缩了一下。他的手依旧暖暖的,让她感觉到踏实。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采萍抬起眼,李隆基的眼神却复杂。他对玉环的感情,已经形成了一种深刻的爱,如果他再接受别的女人,他会觉得这是对这份爱意的侮辱,他无法和采萍回到从前,但他想着,他可以照顾好这个女人,把她当亲人一样。
采萍读懂了他眼中的一些隐义,抽出了手。经历过浮沉,她成熟了许多,不会去幻想她还能做回梅妃,她仅仅希望李隆基念及旧情,让李珮以后的生活一直安逸。
她起身为李隆基倒了一杯酒,两人断断续续聊了一些过去的事,饮至半夜,采萍倦了,李隆基扶她到榻上躺着。自己靠着床桌,眠了一宿。那夜,李隆基和采萍各自睡了,却睡过了时间。
天边已有微微的鱼肚白。殿外传来内监惊惶的禀报声:“陛、陛下!贵妃娘娘突然来了,人到了阁前,该、该怎么办?”
李隆基担心又生出什么事端,赶忙披上外衣,来到榻边抱起采萍,将她藏在卷起的落地窗帘里。
“先委屈你一下。”
采萍才刚刚醒来,不清楚状况。此时,殿门拉开,玉环跨进来,问道:“天都亮了,陛下,您今天不早朝吗?怎么朝服还没换上呢?”
李隆基支支吾吾:“朕昨夜批改奏章,睡得晚,有些疲惫,所以未能临朝,在此闭目养神。”
玉环笑道:“臣妾听说梅妃进宫了,昨夜睡得晚,想必是与佳人促膝长谈吧。她在哪儿呢?臣妾特地来看她的。”
说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梅妃在洛阳东宫,怎么会在这里?是谁胡说八道,朕要砍他的脑袋!”李隆基愠道。
“藕断丝连,乃人之常情。皇上,你不用隐瞒,不妨叫她出来,咱们一块儿到温泉沐浴。”
李隆基看出她是在试探自己,答道:“梅妃已经废置东宫,怎么能复召呢?玉环,你别疑神疑鬼的乱吃醋。”
她冷冷一笑,看到榻下的鞋子,又在枕头边捡到女人的珠钗一朵,说道:“这里杯盘狼藉,还有女人的东西,皇上昨日召何人侍寝?竟睡到日出还不早朝!”
李隆基看着左右,无语可答。
玉环板起了脸色:“陛下去见群臣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李隆基的脸色随即沉下来,“一大早的你就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闹够了没有?你回宫去吧,朕散了朝,自然会去找你!”
玉环气极,转身提着裙边走了。
高力士慌忙送来朝服,迎着李隆基走出卧房。
待到人去楼空,小黄门才把采萍请出来,将她的首饰包好,还给她。
为她找辆马车,叫车夫将她送回东宫。
“皇上是坚决不要我了?”她问。
小黄门说:“皇上不是抛弃您,只是怕贵妃娘娘撒野。”
她苦笑道:“召见了我就怕惹她生气,不就等于抛弃我吗?”他们两人之间的情分原来断的如此干净,她握紧手里的钗环,欲要登上马车,听闻身后有人唤道:“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