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午夜,李亨还未睡去,穿着一袭睡袍在案头看书。勤勉于他来说是自小养成的习惯,但沉郁的性格里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忐忑。
自他被推上政治前台的那一刻开始,就被显而易见的政治威胁所包围,何况在盛世之中,充当一个富有巨大成就感和自信心的君主的继承人,也很难说是什么好事。
张良娣拿来锦袍,轻轻替他披上。
“殿下,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嗯。”李亨淡淡应了一声,放下书。“我也就觉得在骊山这几日轻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您是太子,谁敢左右您呢?妾身多嘴说一句,在政事上,殿下未免太过被动了。”
李亨敛眉叹了口气,有些许的悲哀。
二哥李瑛做太子时,他还是一个毫无威胁信可言的少年。如今三王被废,李林甫想独揽朝政,自然把矛头对向自己,虽然他有“长子”的优势,可相对寿王府的力量而言,这优势根本不足为道。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我能怎样?”他颇为沮丧地起身,走过去,仰面躺在床榻上。
“殿下,”张良娣带着娇嗔,伏在他身边,“在朝堂上,你只需慢慢与宰相斡旋,保留自己的势力即可。他又不是皇子皇孙,即便要除掉你,必须选个合适的皇子。如今对你有威胁可言的,只有寿王。”
“是,父皇当初就想过要立他为太子呢。可那会儿因为武惠妃干政,闹得不是很愉快。”
“不过,你父皇还是很喜欢寿王。不然就不会把九龙玉杯赐给他了。”
“十八弟心思单纯,他压根就不想做太子。”
李亨在张良娣脸上捏了一把。
她靠在他胸膛上,说:“殿下,不要太大意了。正因为如此,李林甫当初才接近武惠妃,想护寿王为万岁计,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把持朝政了。现在,如果皇上也这么想……”
李亨忽然担心地颦眉,坐起来,“依你之见,父皇难道真想改立太子?”
“殿下,此事不得不防。如果哪天你真被废了,李林甫一定不会错过机会,将咱们逼到死路的。唯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
李亨眸色深沉,没有任何情绪,他压低声音问:“你有何良策?”
“自然是要扳倒寿王的势力。”张良娣唇间沁出一丝冷笑。
“三位亲王被贬为庶人,却先后遇害,这事情一定跟寿王府脱不了干系。既然武惠妃已经死了,倘若查明真相,便可让寿王来背这个包袱。”
“此事就连父皇也没有追查,我们……会不会?”
“殿下无需担心,只要造大声势,制造舆-论,让全天下的百姓都为三王叫屈,那么皇上也就不能在坐视不理。”
她是何其聪明的一个女人,李亨感到万幸,将她揽进怀里,“那么这事,我就安排韦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