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天煞孤星:六爪女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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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红点说:“共党怎么可能不留暗桩子?上峰前日还下发了敌情通报,共党在赣闽都留有游击队,不然让我们驻扎在这里干球哩。”说了粗话,红点意识到六爪女的存在:“呵呵,六爪,当兵惯了,你别在意啊!”

这句话流露出了少时红点对六爪女的敬服,虽然仅仅是残存的,却也让六爪女心头热了一热,这一热又让她对自己跟大脸猫合谋蒙红点感到有些惭愧:“没事,你们谈公事,我出去转转。”

大脸猫连忙留她:“没事,我跟团座说的事情不背头家。”

红点也说:“军营里没啥弯的,我们的事情不背你,说完话我们到四堡去找你说的那个吴老板。”

大脸猫便接着说:“团座,你看我们对南洋商行该怎么处置?”

红点说得斩钉截铁:“这还用问?追查到底。”

六爪女及时插话:“要赶紧先封了他们的账户,不然他们把资金转移了就没办法追查了。”

红点点点头:“对,你们先去把他们的账户给封了,看看账上银钱的往来。”

大脸猫立刻来了精神,打了个立正,敬了个礼:“是,属下马上去办。”说完,转身就跑了。

六爪女心里窃喜,她知道,她的计划顺利执行,南洋商行这一回不说彻底垮掉,起码血本无归了。如果不是红点急着约她一起去四堡搜书,她肯定会跟着大脸猫去看南洋商行的热闹了。

龙管家却是一个极为机敏的人,看到大脸猫急匆匆地要去查封南洋商行的账户,连忙起身:“头家,我跟永昌银号熟,他们军人不了解情况,我去给王团长指点一下。”

六爪女点头:“应该的。”

龙管家又叫哑哥和胡子:“你们就别傻坐着了,赶紧跟我回去,头家跟团座要去四堡,人家有卫兵,用不着你们麻烦了。”

胡子是个明白人,连忙起身告辞。哑哥还有些不放心,迟疑着,龙管家过来拽着他就走了。

天上的明月将银白的光洒落在四堡青石铺就的街道上,街道活像一条静静流淌泛起片片碎银的小河。一阵微风拂过,阵阵兰花芬芳拌着油墨香气弥散在空气中。红点的卫兵牵着马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漫步而行的马儿用蹄子在青石板上敲出节律悠扬的脆响,像谁在奏响着韵律鲜明的木鱼。

六爪女跟红点并肩漫步在四堡的街道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谧、恬适让六爪女有些身处仙境的恍惚、漂浮感。

他们度过了一个充实的下午,六爪女带着红点找到了四堡印刷厂的舒老板,舒老板用来印书的纸张都是六爪女的六顺商行供应的,做了几年生意伙伴,关系处得非常好。六爪女领了红点过来搜书,舒老板非常热情,竟然打开了存放样本的书库让红点随便挑选。样本书库里有不少珍本、善本古籍,例如《御选唐宋文醇》、《四书辨疑》、《金陵三多斋刻本杜工部诗集》、《文苑英华》等,甚至还有孤本《扬子法言》。

六爪女不知道这些书籍的价值,看到红点爱不释手的样子,就都收了。红点连忙问舒老板:“这些书你也往外卖?”舒老板说:“我们又不是做这种生意的,凡是有了刻本的,留着就没啥用了,你是内行,卖给你这种人也算给书找了个好下家。”

六爪女告诉红点:“他们是照着古籍、孤本图书的样子刻了版然后印出来当作古籍卖的,做的不是真本生意。”

红点对这些书籍垂涎三尺,却仍然恋恋不舍地将六爪女拾出来的书放了回去。六爪女愕然:“咋了?不喜欢?”

红点苦笑:“你不知道这些书值多少钱?”

六爪女说:“值多少钱喜欢就要买,人挣钱就是要买东西的,不买东西挣钱干什么?”

红点拉着她就朝外面走:“算了,还是买几本他们刻印出来的盗版算了。”

六爪女明白了,红点没钱:“红点,你现在都是团长了,这么几本破书还买不起?”

红点有几分尴尬:“嘿嘿,是比不上你现在财大气粗。不过,文官不贪财,武将不畏死,国家才有兴盛之时。我就读的陆军军官学校,对了,现在叫黄埔军校,你知道我们学校大门的对联上写的是什么吗?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我们都是革命军人,手里的枪是为了国家强盛民族复兴,而不是为了自己发财。”

红点的话激得六爪女热血沸腾,跑回去二话不说,把红点着眼过的书全都搜刮一空,盛了整整一大箩筐,对舒老板说:“明天你到我商行结账。”

舒老板提醒她:“头家,你别小看这几本书,没有一两千块大洋拿不下来。”

六爪女不屑一顾:“啰唆啥?明天尽管来结账就是了。”

舒老板高兴了:“好了,没问题,有六顺商行头家的一句话,我们好说。”

红点看到六爪女买书,倒也没有阻拦,六爪女让随同的卫兵把书搬到马背上,说:“给你们团长拉回去。”

红点这才假客气:“六爪,你这是干啥?不能这么做。”

六爪女说:“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你不好意思就算我买的,存放在你那里,等我闲了过去看看。”

红点笑了:“等你有心看书,得等到下辈子。”

做了大生意,舒老板高兴,拽着他们泡了一阵茶,还要请他们喝酒。六爪女辞谢了,带着红点到了四堡街上,找了一家门面整齐的馆子,进去点了几样小菜,两个人喝起了连城米酒。边喝边聊,久别重逢,这是两人第一次能够单独在一起静静坐下来聊天,过去、现今、将来,话题说也说不完,不知不觉就聊到了月朗星稀的时候。

此刻,走在街上,两个人仿佛被这夜色的静谧、悠然给迷住了,谁也没有说话。快出镇子的时候,红点打破了沉默:“今晚上的月亮真好。”抽了抽鼻子,又说了一句:“这里的兰花香气里还有油墨味道。”

六爪女应了一声:“嗯。”不知道为什么,这寂静清爽的夜色,让她有几分惧怕,不是怕别的,是怕分手的时刻。她真的希望就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尽头。

红点吟了一首诗:“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单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六爪女没有红点读的书多,却也在私塾里被先生逼迫着背过唐诗宋词,知道这首诗是李白的,过去背诵的时候把李白恨得要命,埋怨李白写这些破诗害得她不停地被先生逼着背诵,今番听起来却感慨万千,心里无端就有些忧伤、惆怅被勾引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说出来变成了幽幽的问句:“我记得,你今年应该二十八了,我们从老家跑出来,不知不觉已经十二年了。”

红点长叹一声:“是啊,我们分别也有八年了。”

六爪女问他:“我们离开老家以后,你再回去过没有?”

红点说:“我从军校一毕业就到部队当了团参谋,后来又当参谋长、团长,这些年戎马倥偬,还真的没有机会回老家看看。”

六爪女鼓足了劲儿才问出了一直想问却一直不敢也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你都快三十了,成家了吧?”

红点的回答让六爪女高兴得差点儿笑出来:“哪里顾得上那些事情,至今还是孤家寡人,呵呵,你呢?这么多年经商发财肯定也没顾得上这些事情吧?”

六爪女一高兴,野劲儿、豪爽气就冒了出来:“你问这啥话?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你忘了送你的时候我对你说的?”

其实,六爪女当时送红点读军校的时候,这话是在对着大卡车的时候想喊出来的,可是当时胡子在身边,实在没好意思,时间一长,就搞混了,以为自己当时喊了。

“是吗?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可能是当时街上太吵,汽车离得又远,你没听见。”

红点握住了她的手,左手,却摸到了她的枝指,连忙又换了右手:“其实,我也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有两次负了伤,躺在床上,就想象如果你在身边,会怎么样照顾我。”

红点的话说得六爪女心里热辣辣的,然而,他握住她的左手却又换成了右手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敏感的六爪女心里有了阴影:红点莫不是嫌弃自己的枝指?所以,她虽然没有甩脱红点的手,却也没有能再说出女孩儿在这种情况下本应该说出来的热情话。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红点连忙放开六爪女的手,从腰里摸手枪:“小心些。”

马蹄声袭到不远处传来了问话声:“是团座吗?”

红点把手枪塞进了腰里:“没事,我的警卫,肯定是看晚了过来找我的。”然后向对方说:“是我,有事吗?”

几匹马载着士兵冲了过来,马上的士兵没有下来,敬了个礼直接报告:“报告团座,团副派我们来找团座,说是有紧急军情。”

红点回身招呼远远跟在后面的卫兵,卫兵牵着马跑了过来,红点对他说:“你把她送回去,一路上照顾好了,有半点儿差池我饶不了你。”

六爪女跨上马,对红点说:“你也小心些。”

红点也跨上马跟她并排走着:“我没事,我把你送到路口再走。”

两个人分手以后,六爪女回到六顺商行已经是下半夜了,送他的士兵要回去,六爪女留住了他:“走了一晚上,你不累马都累了,安心好好睡一觉,马我让他们给喂些好料。”

听到六爪女回来,龙管家披着衣裳出来:“头家回来了?”

一见到龙管家,六爪女就从方才的激情中回到了现实:“事情办得怎么样?”

龙管家“呵呵”笑:“全查封了,好家伙,还真有钱,两万多大洋的现金。”

六爪女说:“明天,不,已经是今天了,你约上大脸猫,把南洋商行的印鉴、密押都收了,然后把他们的大洋全都提出来,说好了的,我们对半分,你再从我们的那一份里拿出一千给大脸猫,要私下里给。”

龙管家“嘿嘿”一笑:“明白。”

天已经蒙蒙亮,六爪女走了一夜路,精神虽然亢奋,身体却毕竟有些疲惫,躺到床上的时候,六爪女想起了红点说的“文官不贪财,武官不畏死”的话头,心里莫名就有些慌乱,她不知道,这件事情万一让红点知道了,他会怎么样。

幸福的来临往往会让人变傻,六爪女自从和红点到四堡跑了一趟之后,人就变得有些傻了,整天想的就是红点。有的时候想起了红点幼年时候跟自己在一起顽皮、恶作剧的种种往事,会忍不住“咯咯”傻笑;有的时候想到跟红点、哑哥一起逃离家乡受到的磨难,又忍不住想流泪;偶尔也会有阴影袭上心头,红点握住她左手的时候,本能地甩脱,让她担忧红点对自己的畸指心存歧视。几种情绪交替发生,她的心情就会像患上了疟疾,忽冷忽热,闹得几个伙计躲得她远远的。唯有黑子的儿子小黑看不出也不在乎她的情绪变化,一见到她就揪着她“头家姑姑、头家姑姑”地叫着,要上街买零嘴儿。说来也怪,六爪女心情不爽的时候,见了谁都有可能给人家碰硬钉子,唯有对小黑,再烦的心事也似乎立刻烟消云散。有的时候正在忙,实在脱不开身,也会掏钱让黑子的老婆粉粉带孩子上街满足小黑的要求。

“头家姑姑,带我出去玩嘛……”小黑自然而然地把六爪女当成了靠山,见六爪女守在厨房看着炉子上噗噗作响的瓦罐发呆,就又来纠缠。

“不行啊,小黑,姑姑要煲汤,离不开,叫你妈妈带你去吧。”

煲汤给红点喝现在几乎成了她每天的功课,说是煲汤,实际上不过就是每天想给自己找个理由去看看红点。红点团部的卫兵们都认识了她,每次她去卫兵们就会前呼后拥,像是迎接天仙下凡一样围着她,六爪女每次见到这些兵都不会空手,有的时候会给每人发一盒烟,有的时候忘了带点儿东西,就索性每人扔一块大洋,把当兵的迷得没有一个人不说她好。

“头家姑姑又给红点叔叔煲汤,你要嫁给他当老婆吗?”

童言无忌,小黑口无遮拦,一句话把六爪女说得脸红脖子粗:“胡说八道,听谁说的?”

小黑看到六爪女变脸,立刻坦白交代:“我妈妈说的。”

六爪女马上叫:“粉粉,粉粉,你给我过来。”

粉粉在院子里帮厨师择菜,听到六爪女叫她,手里抓着一把青菜跑进来:“头家,干啥?”

六爪女甩给她两块大洋:“领小黑出去玩,今后再给小黑胡说,小心我收拾你。”

粉粉接过大洋,嬉皮笑脸地说:“头家,我没胡说,这是好事,我们都急着吃头家的喜糖,喝头家的喜酒呢。”

粉粉的话说得六爪女面红耳赤,心里却喜滋滋的。粉粉拽着小黑往外走,小黑还鹦鹉学舌:“吃头家姑姑的喜糖,喝头家姑姑的喜酒……”

说实话,六爪女的幸福感尚没有转化成实实在在的婚嫁打算,迄今为止,她对自己和红点的关系并没有理智、客观的预期。红点是六爪女长这么大,唯一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久别之后再次相见的亲密是难免的。然而,久别之后的生疏感,也会不时冒出来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六爪女曾经追问红点:“我们上一次分别的时候,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红点就有些纳闷儿:“我说了那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六爪女提示他:“我们为什么离乡背井跑出来的?”

红点边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我们村子被黑煞神血洗,我们爹妈被黑煞神杀害的那件事情啊?”

红点说话的口气平静得有些漠然,这就令六爪女对他有了疏离感:“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誓言吗?”

红点点点头:“没忘,没忘,那怎么能忘。”说这话时的态度却让敏感的六爪女看了出来,应付似的表达证明他说没忘,实际上已经忘了,起码没有像她那样念念不忘,每每想到这都令六爪女寝食难安。

六爪女继续追问:“那你现在已经有兵有将了,凭你现在的能力,收拾黑煞神,替我们的爹妈和村里的相亲报仇,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红点放下手里的书,端起六爪女送来的汤罐咕嘟嘟喝了一阵儿,放下以后,又用手背抹了一把嘴才说:“我现在管着的是国家的军队,不是我个人的,我怎么可能用国家的军队给我自己报仇用呢?”

六爪女反问他:“那你说,黑煞神那种乱杀无辜、血债累累、横行霸道的山匪就没人管了?那样子还要你们这些当兵的干啥用?”

红点“呵呵”笑,摆出的神情是不以为然:“我们是国家的军队,干什么,打谁,一切听上司的命令,服从是军人的天职,这些你不懂。”

六爪女生气了:“当兵不杀坏人,要你们这些兵有什么用?你当年起的誓还算不算数了?”

红点说:“算数,当然算数啊!只不过我现在是国家军人,一切都要服从国家的需要,国家需要我去剿匪,我自然会义无反顾的。”

六爪女扔下一句:“国家跟黑煞神没有杀父之仇,你是师父送去读书的,不说国家送你去读书的,黑煞神杀了师父,没有杀国家。”说完起身就走。红点追出来送她,六爪女没有搭理他。

这是他们重逢以后,第一次发生正面冲突。回城里的路上,天突然变得阴沉沉的,一阵阵的风卷起了地上的灰土扑面而来,六爪女心情本来就非常不好,这阴晦的天气更是让她精神萎靡,觉得红点很陌生,已经不是她心目中原来的红点了。